第32章 沼澤（三）
沼澤（三）
袖口邊的雲紋很是紮眼，皮膚蒼白，瞳孔幽深，他就站在那裏，朝眼前人勾了勾唇角。
“你好，林溫馨。”
手裏的杯子一下子摔在地上，水花四濺，林溫馨直直僵在原地，因巨大的恐慌而開始覺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你......你你要幹什麽？”
她吓得尾音劈了個叉，臉都快比對面人還要白了。
“我想要幫你。”
“幫.....不.....等.....等一下啊，你你你是怎麽進來的？”
只不過去了趟廚房的功夫，這人是怎麽做到悄無聲息進入她家的？！
闌先生柔柔地笑着朝她走了一步，語氣溫和，“我受人之托，是來......”
“啊————！！！”
剩下的話被一聲刺耳的尖叫打斷，仿佛是被他上前的動作刺激到了，腦海中最後一根神經驀地繃斷，林溫馨像是只踩了電門的貓，瘋了似的狂奔向大門，然後奪路而逃。前後不過兩秒。
走廊中有凄冷的風吹了進來，吹得唐裝下擺晃晃悠悠。
“......是來幫你完成夢想的。”
闌先生無奈地扶了下額，偏頭對上窗戶裏自己的倒影，第一次開始認真思考。
這張皮有真的那麽吓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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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溫馨從來沒跑過這麽快，甚至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一路從消防樓梯往下連奔帶摔，一顆心都快從頭頂蹦出來了，才堪堪撲入了保安室。
“救......救命！！”
夜間小區裏只有一個值班大爺，二人面面相觑，最終還是決定報警。
再等待警察的過程當中，大爺非常貼心的帶着林溫馨查看了小區監控。
“我說姑娘呀......”大爺帶着老花鏡，第三遍問道，“你确定你真在家裏見到一個陌生男人了？不是你睡迷糊了做的噩夢？”
“不是，我很确定。”林溫馨咬住下嘴唇。
“可是咱連昨天都看了，你們那一層的監控裏顯示，除了你自己以外，沒人進過你家啊？”大爺順着窗縫兒擡頭瞅了瞅13樓的樓高，“而且，你家可是住13層吶.......”
林溫馨跟着一起看上去，看見了頭頂黑壓壓的天空。
今晚沒有月亮。
她默默将頭收回來，保安室裏的人氣兒和明晃晃的白熾燈都讓身心放松下來。林溫馨癱坐在椅子上，開始不受控制回想兩次見到那人的始末。
十分鐘後，警笛聲響徹街道。
幾名幹警帶着林溫馨上了樓，打開房門，裏面卻什麽人也沒有。
為安全起見，他們仔細地搜查了房裏的每一個角落，沒有腳印，沒有毛發，甚至連氣味兒都沒有。
但警察們還是去檢查了消防樓梯和各個窗戶。
“沒什麽問題，如果實在擔心，今晚找個酒店住一夜明天在聯系鎖匠換個鎖吧。”年輕的警察站在門口朝林溫馨說道，“如果你要去酒店，我們可以送你。”
“不了，”林溫馨忽然轉過頭笑着說，“謝謝，實在太麻煩你們了，我打個電話給閨蜜叫她來陪我，而且今晚動靜這麽大，想必他也不敢再來了吧。”
“那也好，”警察們準備收隊，臨走時特意叮囑道，“你的手機號碼已經被我們記錄下來了，如果晚上還有任何可疑情況，記得直接撥通我們的電話，我們立刻會趕過來的。”
“真的非常感謝！”林溫馨深鞠一躬，胸口溫熱。
待把所有人都送走以後，她還是将門反鎖，然後在門把手上放了個玻璃杯。
她沒有閨蜜，也沒什麽朋友，雖然這個想法有些沖動和不切實際，但眼下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監控沒有拍到，警察也找尋不到蛛絲馬跡，屋內悄無聲息的出現和消失，還有那身詭異的白骨相，一開始只是以為他瘦的有些過分，經歷了今晚林溫馨忽然想到，這個古怪的男人，會不會......根本就不是人？
如果不是人，那跑去哪兒都沒有用。
不不，如果不是人，這不正是她期待了好久的事兒嗎？
“現在沒人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出來見見我了？”
林溫馨站在卧室中央，對着空氣自言自語，有些緊張。
“剛剛實在對不起，你突然出現我有些害怕，但現在已經沒事了，”她在房間轉了一圈兒，又去客廳轉了一圈兒，“你說你要幫我，那你出來見見我好嗎？”
空氣中有粉塵被燈照成了白色，空曠的屋子裏，是涼到恐怖的安靜。
林溫馨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好半晌後才頹然地坐了下來，将頭埋進膝蓋。
她聲音有些發悶，
“我是不是瘋了。”
第二天的辦公大樓裏，林溫馨吊着兩個黑眼圈進了公司。
東西還沒放好，就聽見副總辦公室裏傳來一聲咆哮，
“你知不知道這次合作有多重要？！還給我搞成這樣！！這個主管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外頭的人全都支棱起腦袋瞅，旁邊有人低聲八卦着，“欸？是不是上次合作開發什麽休閑娛樂app的事兒？”
“什麽休閑娛樂，土了吧唧的你，”另一個嫌棄地看了對方一眼，“人家內叫‘創意快速新型社交軟件’，主攻年輕人的層面，想做出改變現在社交app一家獨大局面的東西。”
“怪不得，這東西誰能做的出來？”聲音再低林溫馨也能聽出來一絲嘲諷，“甲方也不看看那一家獨大的騰飛公司是那麽好讓你去分一杯羹的麽？”
“誰說不是呢？不過有什麽辦法，這個case咱老板已經接了，這時候說不做豈不是違約？”
“天，這任務可千萬別分配到我頭上，不然估計不是被罵死就是過勞而死。”
“放心，輪不着你頭.....欸欸欸，快快回去，出來了！”
辦公室門一開，是主管黑着臉大踏步走了出來。他懷裏抱着一疊資料，點了幾個程序員去他辦公室開會。
被點到的都是公司內數一數二的大拿，林溫馨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開電腦。
今天的考勤表還沒做。
旁邊工位上的周哥探頭過來，嬉笑着打趣，“喂，小姑娘不是要任務做麽？這不有現成兒的了？你不去找主管求他把這個case給你？”
鍵盤上的手繃直了，林溫馨偏過頭禮貌地回答，“還是不了。”
一本正經的樣子可能讓對方感受到了難堪，說的話也犀利起來，“就是！女人還是得找準自己的定位。要不是公司前幾個月被那傻逼孕婦舉報說什麽性別歧視，誰會再招一個女人進來？真夠逗的。”
他喝了口水，感覺沒說盡興，又探過來補上一句，“而且啊，我看你年紀輕輕長得還不錯，好心提醒你一句，這東西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你們女人連車都開不明白，還能整明白編程？你啊，還是趁早自己交辭職信，別到時候讓人把你開了，跟那個孕婦一樣，多難看。”
有沒有過像這樣的時候？
有過。
以成績第一的身份拿到最向往公司的實習，以為就可以擺脫某些如影随形鬼魅一般一直跟在身後的話語和他們自以為是的“定性”。
—女人學不明白這個
但這是我最為熱愛的東西。
—女人學這個沒用，你走不長遠的
但這是我一直以朝聖之心去崇拜的夢想。
你們明明什麽都不明白。
不明白我有多熱愛多珍視，不明白我為之付出了多少東西，不明白我走到今天承受了多少。
我所堅持的一直放在心尖兒上的夢想，被說成“無用的”、“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趁早改行吧”、“你的性別決定了你的高度和路”、“你永遠也不可能做到”。
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碎開，林溫馨看了周哥三秒，然後起身去了衛生間。
阿珊，如果你還在.....
坐在馬桶上，打開手機，私密相冊裏是一整排的雙人照片。
橙黃色的頭發纏繞着黑發，畫面裏兩個少女笑得張揚而又甜美。
背景一直在換，有奶茶店，有街道旁，有人山人海，也有寂寥紅塵。
唯一不變的，只有照片上的兩張面孔。
數百張照片從眼前依次劃過，好像沒有盡頭似的往下依次延伸着。林溫馨指尖冰冷按着手機，随後忽然停了下來。
是在學校門口拍的，當時自己挽着阿珊的胳膊，另一只手裏是新發下來一等獎學金的通知書。
畫面中自己看起來很開心，阿删也在笑，只是遠遠沒有第一張時候笑得那麽真實。
林溫馨看這一張照片看了很久，因為這是手機裏最後一張。
在那之後，她們在也沒有見過。
“我也快堅持不下去了，阿珊.......”
衛生間裏只有水龍頭不安分地滴着水，林溫馨擦幹眼淚站了起來。
粉紅色的隔間門像是一個笑話，明明公司裏的女性屈指可數。
她頓了一下将門推開，頭頂的燈忽然閃了兩下。
下意識眨了眨眼再睜開後，瞳孔驀地收縮——
闌先生站在洗手池旁，懷裏抱着一只圓滾滾的黑毛兔。
“你好，”他聲音低沉，仿佛趴在耳邊說話，
“又見面了，林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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