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病床上,方老先生眼珠轉動,似乎在隐隐掙紮着。
衆人皆屏息凝神,生怕呼吸聲太大驚動了他,讓努力功虧一篑。
——只有PD小心翼翼地調着攝像機焦距,給方老來了個大特寫,正好捕捉到他顫顫巍巍睜眼的瞬間。
“老方……老方!”
方母猛然站了起來,三兩步走上前,緊緊地握住了方老先生的手。
他的眼珠無意識晃了晃,許久,茫然的目光才終于定格在方母的臉上,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方母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這麽多年,她咬牙撐過,早已做了最糟糕的設想,或許他這輩子也就這樣躺着了,再也不會醒來……
殊不知,今天竟能再與他對視一回。
“他還不清醒,應該認不出來人,睜眼只是本能所為。”
鳳皇并未被方母的情緒所感染,而是抱着手臂,冷靜地在旁邊仔細觀察,而後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果然沒什麽神志,“畢竟體內只有一個魂魄,待三魂齊聚,意識才能回歸。”
方母已經泣不成聲:“已經很好了,能醒來……就已經很好了。”
方斯年也松口氣,安撫着母親。
好在鳳皇是真有本事,他沒有信錯人。
而餘慈反而是好奇比較多,忍不住湊到鳳皇旁邊問:“那精魅是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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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信佛,應該是常常上香布施,事兒是好事兒,這精魅被吸引而來,卻起了貪念不想走了,正好賴在方老的身體裏。”鳳皇将小瓶子收入了随身包中。
餘慈若有所悟,又問道:“那精魅在公爹體內,對他剩下一魂有傷害嗎?”
“這精魅很弱,吞不下他的魂,但待了那麽久,多多少少肯定有點影響,容易致病,這就是為何他癱瘓早期還醒過,後來卻不醒了的原因。”
鳳皇從小本本上撕下一頁,龍飛鳳舞地寫了張方子,遞了過去:
“剛才我給方老清理了身體,上了層保護罩,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什麽問題。你們按照這個藥方去抓藥,然後給他泡澡、擦洗身體,效用很溫和,只是用來排出污濁邪氣,不放心的話,自可尋醫生問問。”
“好好好。”餘慈連聲答應,接過藥方後笑彎了眼,“鳳皇,你倒像個醫生。”
鳳皇也笑笑說:“道家五術,醫蔔星相山,醫位列之首,算是修真者的必修課吧,就算不精,也得粗通皮毛。”
方斯年想起要事,開口問道:“那……我父親那兩個被扣留的魂,該如何是好呢?”
鳳皇思慮片刻,鄭重回答:“我需要一些工具材料,才能布陣尋到兩魂具體方位,待準備好,再和你們約時間,詳談收魂之事吧。”
“行。”方斯年爽快得很,“大師想要什麽,若有我們幫得上忙的,盡管開口便是。”
鳳皇尚未接話,便聽到那記者發出一聲冷笑。
方老初醒,他們未顧得上節目組的二人,他們好像私下交談,記者的聲音卻大得在場之人皆聽得分明:
“這一套算是給這些江湖術士玩兒明白了,事情吧,從來都不一次性解決完,否則該怎麽長期收錢呢?”
一句話,讓其樂融融的氛圍好似凝固。
鳳皇是由方家夫妻請來,此番出手,讓方老先生轉醒,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本就是幫了方家大忙,可不知為什麽,這記者橫豎看鳳皇不順眼,嗆聲也帶着方家人的臉一塊兒打。
此話剛出,PD趕緊拉了拉她的袖子,搖了搖頭,讓她別再說了。
她翻了個白眼,很看不起PD沒骨頭的樣子。
方才他在回看攝影機時,那叫一個雙眼放光,她立馬就明白,本期的節目收視率是徹底有保證了,他肯定不希望她再招惹鳳皇。
從鳳皇進方家以來,冷待記者已久,而此時,她卻一改态度,轉眸定定地看向多話的記者,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之前不計較你出言不遜,是因為知道你被利用,若你還要信口雌黃,休怪我不留情面。”
鳳皇的語氣篤定非常,讓記者有一瞬間的心驚膽戰。
她忽而感覺,鳳皇的無視已經算是客氣,若真把她惹惱了,自己怎麽倒黴的都不知道。
可她很快又醒悟過來,皺眉反問:“你到底在說什麽?我被誰利用了?”
“你心裏分明有答案,又何必問我?”鳳皇輕笑一聲,鳳眼微眯仿若俯視,“不願意面對嗎?那我勉為其難提點你一句——你與男友才認識多久,就定下關系掏心掏肺,進展是否過快了?”
記者聞言,呼吸一窒,直勾勾地盯着鳳皇,嘴唇不可抑制地輕顫,似乎被戳中了心事。
半晌,她卻仍然嘴硬道:“我感情生活如何,進展快不快,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多管閑事!”
聽到此處,作為日日與記者共事的PD也意外地看了鳳皇一眼。
他顯然算是半個知情者,不過未曾想過,這件他們同事之間都只能背後八卦的事情,竟然會在此種情境下,被貿然點破。
更重要的是,鳳皇所言無誤,她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鳳皇卻不在乎記者的抵觸反應,一步步朝她走來,壓迫性極強:“你處處為他着想,做牛做馬,當了妻子還要當老媽子,他可曾給你什麽好處?”
“請你吃過幾餐飯,買些零食,與你約會三五次……你就感恩戴德了?”
她繞着記者走了一圈,閑庭信步,“你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長得漂亮,事業前途不可限量,奴性怎麽這麽強?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可真好騙。”鳳皇話語輕飄,卻仿佛給她判下死刑。
冷酷的言語劈頭蓋臉地落下,将記者砸得面色蒼白,怒目圓睜。
可那利嘴張了又張,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鳳皇見她窘迫,下一句又峰回路轉,好似将小鼠玩弄在掌心的野貓。
“回去摸摸床墊下方、衣櫃角落,或者廚房牆壁等閉塞的地方,是否有奇怪的東西吧,比如紅繩子、釘子、布娃娃,或是黑布白紙之類。”
她靜靜地凝視着面色愈發慌張的記者,唇角泛起冰冷的微笑:
“等你找到了這些害人的玩意兒——到底誰才是你口中‘想要長期騙錢的江湖術士’……可就昭然若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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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人保持着體面,将《奇奇怪怪》節目組的兩人送至門口,互相禮貌地道別。
那老油條PD自然滿口都是客氣恭維,同方家人說罷,還笑容滿面地和鳳皇揮揮手:“鳳皇小姐,合作愉快,希望我們都能得償所願啊!”
鳳皇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未搭話。
而記者經鳳皇一番敲打,卻是再也擠不出笑臉來了。
她面色鐵青地點個頭,以示告別,便急匆匆地走出院子大門,鑽入車中。
待節目組的車子駛離了方家,方母終于松了口氣。
她面帶歉意地對鳳皇說:“今天的事,實在湊巧,若我早知會鬧得不高興,絕不會松口答應讓他們過來,希望不要給鳳皇小姐帶來不愉快。”
鳳皇倒不在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您不必因為這點小事挂心。”
方母見鳳皇也是個好說話的,便放下心來。
而後,請她入了裝潢古色古香的茶室,親泡一壺雲霧茶作招待,又讓家中阿姨去廚房,端了些甜品與水果來當茶點。
餘慈推開茶室的推拉門,走進來時愉快地說:“斯年已經去買藥材了,應該很快就回來。”
她拉開椅子坐下,似是有些口渴,并沒注意茶湯顏色,端起茶盞就準備喝。
鳳皇輕敲桌面,及時阻止:“雲霧寒涼,你還是少喝這類茶。”
方母颔首道:“鳳皇說的沒錯,你的身子一直都比較弱,解解饞便好。”
餘慈知道方母誤會,這才解釋了此番去醫院的原因。
方母終于得知兒媳婦懷孕的事情,很是高興,眉開眼笑地贊了數聲:“好好好,今日我們家也算是雙喜臨門,老方醒了,阿慈又懷寶寶了,鳳皇小姐真是我們家的福星!”
哪怕鳳皇再謙虛讓禮,話題聊到這一步,總該說到最實際的報酬上了。
但此事較為棘手。
方老先生沉睡十年也無進展,今天鳳皇讓他醒來,算是居功至偉,讓方家人有了希望和盼頭。
可走到這一步,距離結束還遠得很,接下來會如何,還得看鳳皇是否能夠尋回魂魄,安安穩穩地引歸至他的身體。
方母坦蕩,大大方方地說:“鳳皇小姐對我方家有大恩,咱也不繞圈子,直接說個數,或者有什麽事情,我們能夠幫上忙,盡管提便是。”
竟是完全不怕鳳皇獅子大開口,惡狠狠訛他們一筆。
鳳皇思索片刻,一時也難拿主意。
哪怕有原主的記憶,但她對現今世界的物價幾何,還了解得不夠透徹,難以和過去的銀錢概念劃上等號,再加上此事未完,才堪堪結束了第一步。
不過,鳳皇自有妙招,但笑不語,朝方母比了個六。
三六九是道家吉數,六六大順總不會出錯。
果不其然,方母立刻悟了,問鳳皇要了賬號,用手機操作将錢轉了過去。
鳳皇就算再對電子設備遲鈍,收錢卻是無師自通,她看着屏幕上那一串光鮮亮麗的零,面上不顯,心底卻好似山谷花開。
她說什麽來着,錢這不就找來了嗎。
不過,她權衡再三,又拿出符紙攤在桌面,毛筆沾了朱墨,龍飛鳳舞地寫了四道符,算是給方家人的見面禮。
她知方家人品性不錯,且不差錢,交個朋友以後也好辦事。
鳳皇按印,又多寫了一張藥方,與第一道符一齊遞給方母:“您尋個布包,将草藥和符一同包在裏面,放在枕邊,失眠多夢的情況會有好轉。”
方母的表情微微一愣,伸手接過時,還在思索自己是否和鳳皇說過健康問題。
可旋即想到,她也并非常人,便不追究了,只道了聲謝。
“你現在有身孕,還是少見些陰邪,對你和孩子都不好,這護身符記得随身攜帶。”
第二張符,她給了餘慈,護身符相當于給餘慈的周身套了一層保護罩,免于邪氣侵染。
第三張符是給方斯年的。
據鳳皇所說,有助于事業發展,來正財且不提,主要是防小人。
聽到這裏,餘慈眼前一亮,連聲說:“對對對,斯年最近才跟我說過,董事會最近不太平,總有人想搞事。”
就算今天才初相識,彼此之間也沒來得及深聊,可鳳皇卻能知曉他們最近面臨的問題,精準地“對症下藥”。
而第四張符,鳳皇贈與給方斯年的弟弟。
可鳳皇并未說明具體效用,只是擱筆印章後折好,囑咐道:“将此符收好,勿要拆開了。”
方母有些猶疑:“知許近日不在國內,我們給他郵寄去吧?”
“不必。”鳳皇未擡眼,語氣随意,“他近日便會回來,留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