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小淇慌忙捂住耳朵,暗暗摸過痛點,卻只有普通的皮膚觸感。
她還想問,鳳皇卻已經走遠。
方知許秉持着“不聽不看不說”的人生哲理,也跟着離開了。
小淇趕緊拽住最為相熟的PD,輕聲祈求道:“幫我看看,她在我耳朵後面弄了什麽?”
她撩開頭發,偏過頭。
PD看過後無奈地說:“什麽也沒有。”
小淇險些要哭了:“也對,她那手段,肯定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東西……”
PD沒好氣地白她一眼,責備道:“你說你惹她幹嘛?偷雞不成蝕把米!她要真鬧脾氣不錄了,胡導能給你好臉?”
他搖搖頭,扛着攝像機跟上前方兩人。
等手機終于恢複信號,PD利索報警了,仔細說明情況後,表示随時可以配合警方調查。
回程中,車廂裏依然安靜無比。
PD開車,小淇記挂着鳳皇摸她耳朵的事兒,滿臉心事重重。
反正已經撕破臉,鳳皇懶得再搭理小淇,方知許看一眼老神在在閉目養神的鳳皇,若有所思。
回到方家後,吳清淼,也就是方母,親自來開的院門,顯然在家急壞了。
鳳皇一點頭算作招呼,而後直奔院內的大陣,她要趕在太陽落山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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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清淼見狀,便有些不敢開口,只能拽住小兒子的手,輕聲打聽:“怎麽樣?”
今日際遇過于驚奇,方知許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暫且拍拍母親的手背:“放心吧。”
按照鳳皇的囑咐,院子裏的陣仍在原地擺着,誰也沒敢碰。
鳳皇重新在供臺上了三根香,拜過四方後插進香壇。
轉身時,瞥見陣外PD扛着的攝影機。
她驀然想起在彈幕看到的問題,突然一本正經地對着鏡頭說:“燃燒的香會創造一個場域,能夠讓人更容易地窺見另一個世界,鏡子同理。”
PD一愣,反應過來鳳皇是在言簡意赅地解釋,為何燃香後,大家能看到精靈鬼怪的問題。
他隐晦地瞧一眼仍舊失魂落魄的小淇,這主持,竟然連基本流程都不管了。
解釋完畢,鳳皇拎起礦泉水瓶,走出了方家的院門外。
她将蓋子擰開。
方玉澤的魂悠悠的,如同霧氣般從瓶口湧出,沉沉浮浮地飄着。
他有些迷蒙,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吳清淼仍在院中,惴惴不安地摩挲着菩提串。方斯年與餘慈相伴她左右,皆是緊張地等待着。
未久,鳳皇的身影再次出現。
她背對衆人,緩緩地跨入院門,手裏是一道正在燃燒的黃符。
鳳皇走得很慢,一步一退。
直到她進了陣中,院門處才緩緩地出現一抹虛幻的人形。
吳清淼忽而愣住。
——猝不及防的久別重逢,他卻眉目如初,剎那間,仿佛回到十年前,一切尚未發生時。
喧嚣如潮水般褪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覺得心跳都停滞一瞬。
不知不覺間,她已淚流滿面。
方玉澤的魂好似撲火的飛蛾,眼裏只有鳳皇手裏那一抹旺盛明亮的火光,他癡癡凝視,亦步亦趨地跟随而上。
待符咒燃盡,鳳皇已将方玉澤的魂引入院內的陣中。
而後,她再次燃符引魂,帶着他進了方家的大門,直至病房前。
最後一道符,在病床上的方玉澤額頭上方點燃。
燃燒的符紙飄在空中,照亮這一方被疾病折磨已久的角落,如燈塔般,讓走失已久的魂靈找到歸處。
——他終于回到闊別多年,已然蒼老枯瘦的身體裏。
靈體合一時,方玉澤的身體猛然一震,似乎受了極大刺激。
鳳皇伸手接住符紙燃盡的灰燼,将其放在一張黃紙中,折疊好後,塞入方玉澤的枕頭下方。
她囑咐道:“七天後再将灰燼清理掉。”
吳清淼連連點頭,正要開口,目光卻忽而定住:“他……他的手指動了!”
病床上,方玉澤仍在沉睡,手指卻一陣又一陣地抽搐着,仿佛要用力抓住什麽。
——直到吳清淼握住了他的手。
她坐在床邊,哄孩子似的連連安撫:“是不是高興?你終于回家了,我們都很開心……”
病房內的氣氛溫馨而感傷,只有鳳皇面色仍舊嚴肅,伸手在方玉澤的額頭上懸停。
片刻後,她終于松口氣:“融合得不錯,等下一魂回歸,情況會越來越好的,放心吧。”
話音未落,鳳皇忽而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像是有一只手緊緊捏住她的心髒。
那是她給菠蘿的保護罩破碎的信號!
事态緊急,鳳皇緩和半秒,便轉身疾步離開病房,三步做兩步飛下樓梯,只來得及對餘慈說:“菠蘿出事兒了,我先去找他!”
餘慈一愣,趕緊跟出去,站在樓梯圍欄邊大喊:“你要去哪裏?讓我家司機送你過去啊!”
鳳皇一拍額頭,急瘋了這是,完全忘記了現代的交通工具要快得多。
在車上,鳳皇接到了鶴羽醫院打來的電話,護士告知她,幼兒園接送的班車在大橋上沖進了河裏,孩子們都已被救,正在搶救,請速來醫院。
果然是鶴羽醫院。
鳳皇的眸子深深沉沉,早晨她直覺不對,起卦數次都是平順大吉,可菠蘿還是出了意外。
那麽只能說明,此事的發生并非順應自然發展,比如,被忽然現世的鬼王攪局。
看來鬼王還是先找到了她。
鳳皇在下車的瞬間,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來自曾經的對手。
仿佛從地獄深處彌漫出的冷鏽血腥味,陰寒至極,若有若無地撥弄着她腦海中緊繃的弦。
鶴羽醫院內,鳳皇正想打聽菠蘿在何處,便看到了搶救室前焦急等待的家長們。
護士開門出來,瞬間就被圍得水洩不通。
她拿着資料本喊道:“靜一靜!不用擔心,有幾個孩子的情況不太嚴重,已經送去普通病房,下面我念名字!”
“……鳳梨,309號病房,徐茜茜,311號病房……”
竟是熟悉的309號病房。
鳳皇揚眉,後退兩步,朝樓梯口走去。
剛抵達三樓,鳳皇就察覺到,眼前有一層水膜似的結界。
源源不斷的真炁從她的身體缭繞而出,如同一層防護罩般,将她裹在其中。
她邁步,悄無聲息地入侵了結界。
結界內的一切都與鶴羽醫院一模一樣,卻似熙攘的電影被按下暫停鍵,喧嚣噪音戛然而止。
鳳皇走過三樓長廊,停在309門口。
她推開門,看向曾經躺過的病床。
落入眼簾的,正是閉眼昏迷的菠蘿。
一只巨大的黑色狐貍,正伏在菠蘿枕邊,尖利的牙齒就要咬下他歪斜着的腦袋。
鳳皇當即擡手揮劈!
蘊含磅礴能量的真炁從她周身洶湧而出,順着淩厲的掌風,朝着黑狐的方向重重打去。
她已感知到,結界是黑狐所制造出來的幻境。
應是打着一次性将受傷的孩子們全都囊括其中的算盤,而後在這片靜地裏,連人帶魂地好好享用。
黑狐似乎未曾想過,它的結界竟會有外人入侵,此時又正逢吞噬之際,興致大好,卻冷不防挨了鳳皇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打得它暈頭轉向。
驟然遭襲,黑狐迅速反應過來,轉眸望向身後掌風襲來的方向。
那狹長的狐貍眼仿佛一口深黑的井,可還未等它龇牙警告,就有九道靈符連續飛至眼前。
它頓覺不妙,企圖後撤,可那帶着金光的靈符仿若有靈識一般,劈頭蓋臉地朝它拍來!
每張靈符打下來,它就被迫後退一分。
等靈符分毫不差地印上七竅,最後兩張封死它的眉心與百會時,它已經背抵在了牆面窗前,半點動彈不得。
下一瞬,鳳皇纏繞着真炁的手,就抵在了黑狐的喉間。
她壓低眉眼,周身跋扈恣意的氣勢只增不減,唇角是冰冷的笑意:“好久不見,暮冬。”
名為暮冬的黑狐微微愣住。
随即,它的喉間擠壓出怪異的笑聲,似乎此時才認出她來:“鳳天師真是陰魂不散,從虞朝追到現今,你我之間到底是有何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他們之間,說的是千年前的虞朝官話。
正如鳳皇所想,暮冬不如她占據原主的便利,初來現代世界,根本聽不明白任何語言,自然也不會說。
同樣的,鳳皇也理解了,鶴羽醫院的孤魂野鬼為何四散逃跑。
——暮冬是吞噬衆鬼方修成的鬼王,就算是虛弱狀态,能量也不可小觑,不是懵懂不知所措的新死鬼能惹得起的。
“暮冬,我早說過,收你不過及時止損,我未曾勉強你向善而行,可你這般肆無忌憚,一旦抵達反噬的臨界點,才真是要魂飛魄散。”
鳳皇語氣嚴肅至極,抵在暮冬脖頸處的手又添了三分力,威脅之意盡顯。
“魂飛魄散又如何?不知他人苦,怎敢勸人善?”
暮冬似乎被鳳皇所言激怒,用盡全力抵抗,禁锢住它的符咒也隐隐顫動,似有碎裂的趨勢。
見有逃脫希望,暮冬掙紮得更厲害,怒吼道:“你這僞君子!秉持的‘道義’,亦不過是站在人類那邊居高臨下地指責批判我,試問,曾經在我受難時,誰又為我伸張過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