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遇

初遇

一睜眼,缺月發現自己還沒死。

她開始環顧四周。

原來她此時正身處于一條長街的暗巷之內,她的身邊除了腥臭的黴味,便再無其他。

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倒在了大雨中。

再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缺月這才發現她的傷口也已經被人妥善處理過。她連忙盤腿而坐,以內息檢查了渾身上下的全部經脈,竟也沒有任何異常出現。

究竟是何人?

缺月起身望了望面前的長街,隐約覺得有些眼熟——是了,是一年前她曾來過的那條街。

雖然缺月是躺在棺材中走過的。

她的腳步一刻也不曾停歇,回憶不斷地在她的腦中湧現。

曾經的缺月,是葉府嫡女,他的父親名叫葉淩雲。葉淩雲起初寵妾滅妻,後來更是害死自己多年的發妻并嫁禍給年紀尚小的缺月。

缺月母親死後,她的日子更是舉步維艱,不僅成了整個渝州城的笑柄,還被府中大大小小的人欺負了個遍。

再後來,便是南安王求娶她的妹妹。

她的妹妹心悅他人,再加上南安王在朝中地位不高,又是個病秧子,她妹妹根本不願意嫁過去。

葉淩雲寵愛缺月的妹妹,便要求缺月替嫁過去。

她同意了。哪怕是後來被山賊所劫,也為了妹妹的名譽甘願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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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她卻在棺木中再次醒來。彼時缺月性情剛烈的美談已經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皇帝特地為葉淩雲加官進爵。因此,葉淩雲在清楚缺月還活着的情況下,生生活埋了她。

她永遠忘不了葉淩雲當時冷漠的眼光

現下的整條街由各式各樣的花燈,把這裏裝點的光華璀璨。人山人海,吵吵嚷嚷,熱鬧非凡,老百姓們在街邊七嘴八舌的聊着近日以來的趣聞。

“聽說如今,咱們的太子殿下和他的那些小喽啰門全都被今上殺完了。尤其是那葉淩雲,死的那叫一個慘……”

說罷,啧啧的搖着頭。

“真是活該,這葉淩雲仗着有太子撐腰,加重了多少次賦稅。”

缺牙老太太冷哼一聲。

旁邊的儒生打扮的男子四處看了看,确認沒什麽外人後,湊到他們耳邊,“朝綱之事咱們還是少說些,若是讓有心之人聽去了,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他頓了頓,“話說,今天我看見一個男子在行醫救人,而且分文不取。敢問那是哪位高人?”

那光着膀子的男子因為說話被打斷,本是有所不滿,可儒生的問題又拉起了他的興趣。

“那位啊,大家都喚他作公子楚,叫作……什麽來着?”

男子低下頭,咂咂嘴,右手摩挲着下巴思忖了許久,猛地擡首,“對了!楚疏桐!”

對面的人砸了咂嘴:“原來是他啊。聽說這楚公子可是個美男子,想當年那葉家嫡女也對那楚疏桐頗為青睐,瘋狂的緊……”

“葉家嫡女”四個字,無疑刺痛了缺月內心的柔軟處。她無心與弱者計較,只當自己沒聽見,将目光移向一處吵吵嚷嚷的地方。

只見不遠處一群人圍在一起,躍躍欲試,每個人的眼中都似要冒出火花來。

缺月走近一看。

那是個小攤,以白布為席,席子上規則的放着些木匣子,匣子上镌刻有數字。

攤子的旁邊挂着一張卷軸,卷軸上标注着數字和對應的物品。

只需花銀子購買一定數量的箭,射中木匣子後,便可以根據木匣子上的數字領取應得的獎品。

卷軸上面的小玩意大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直到她見到活血化瘀的丹藥時,她的目光才頓住了。

她摸了摸胸口的傷,想着:人在江湖,多備些藥品總是好的。

缺月順手買來了十支箭,便準備開始射擊。

周圍的目光一齊聚焦在她的身上,用一種戲谑的眼光看着她。

缺月被盯得渾身不适,本有些疑惑,直到她的手碰到弓箭之時,便登時發現——整個弓似乎是被刻意調整過,整體都松動的不正常,仿佛下一瞬就要散架了一般。

缺月試探性的一松手。

果然,本該精準落在目标之上的箭,愣是偏離了很長一段距離,像是個被妖怪吸取了精元的人一般,有氣無力。

缺月的神色陡然冷了下來,将那弓重重砸在桌案上,震得桌子都随之顫動了幾下。周圍圍觀的群衆陡然一聳肩,也被吓得不輕。

她的目光冷冷刺向小販,語調森然,“你,把弓調回去。”

周圍的聲音逐漸高了起來,又亂又雜,就像是蚊子叫一樣,令人煩躁。

那小販的臉一下子就白了,但仍然強裝鎮定,狡辯道:“明明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怎能怪弓有問……”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十分刺耳的聲響傳出,缺月的長劍便忽然出現在小販的脖子旁邊。

圍觀群衆皆是些普通百姓,大多都是農民,這輩子見過唯一的兇器可能就是鋤頭。是以,他們乍然見到這長劍,也吓得連連後退,眼神驚恐。

那小販的情況則更差,吓得直翻白眼,一陣陣滾燙的液體從他的衣袍流下來,兩條腿就像是被電擊了一般抖個不停。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把這個給我調回去。”缺月斜眼看了小販一眼,将長劍收回劍鞘,而後再次掏出了些碎銀子,重重放在桌案上,“否則,我砸了你的攤子。”

缺月的雙瞳就像是暗夜中的猛虎,小販吓得渾身上下都布滿了冷汗,似乎已經暫時性的喪失了語言能力,只是連連頓首,接過弓便老老實實照做。

月亮昏暈,星光稀疏,等缺月回過神後,周遭的圍觀群衆早已一哄而散,哪怕是目光所及之遠處,也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正眼神閃躲的看着缺月,卻不敢上前。

她冷哼一聲,拿起弓便是唰唰幾下,箭穩穩落在靶心之處。小厮連忙将缺月需要的上藥遞給她,像是個被打斷了獠牙的狐貍。

-

天色漸暗,就像是被濃墨潑了一遍,長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夜風吹來卷起片片落葉,不免顯得有些蕭條。

是該找個地方歇歇腳了。

缺月在一處破破爛爛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只見那牌匾斜挂在高處,搖搖欲墜,每随風擺動一次,就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細細一瞧,上面大片大片的黴斑蔓延,字跡已經不甚清晰。

哪怕是目力極好的缺月,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辨出上面刻的“淨塵寺”三個大字。

缺月邁過門檻走進去。

這寺廟四處都是蜘蛛網,不時的還會有烏鴉撲簌簌的飛來飛去。香火也是稀少的可憐,連神明金身都早已失竊。

若不是缺月此時被血雨魍魉全力追捕着,這種破廟她是打死都不可能踏進去。

乍然,她喉間那熟悉的鑽心蝕骨的感覺再次侵襲。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本該是吃解藥的時候。

缺月既已下定決心要和血雨魍魉斬斷一切的聯系,那麽再灰溜溜的回去求解藥,自然不可能。

她快速盤腿打坐,竭力和蠱毒抗争着。

只是一盞茶的功夫,她便渾身濕透,痛苦不堪。

“想不到,這蠱毒如此厲害。”

她咬緊後槽牙,口腔裏的血腥味再次傳來。

慢慢的,她的神識開始變得混沌,整個人神志不清。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一抹驕陽灑在她的身上,溫熱的觸感甚至讓蠱毒反噬的痛感都減弱了幾分。

“姑娘,你沒事吧!”

不知何時,一位湛藍色衣袍的男子走到缺月旁邊蹲下,一只手輕輕放在缺月的肩膀上,神色關切。

此言一出,她有些失神,蠱毒便趁虛而入,完全吞噬了她的神智,她的眼眸似乎多了一抹豔紅。

像是饑似渴的狼終于見到美味可口的羔羊,眼波中回蕩着駭人的欲望。

“姑娘,你中毒了”

那男子見到缺月這副模樣,已經猜了個七八分。

“快氣運丹田,秉心靜氣,否則走火入魔,有性命之憂!”

可缺月此時根本聽不見眼前人口中到底在說些什麽,她一把掰過男子的頭顱咬上男子的雙唇,如饑似渴的吸取那一抹甘甜。

随着血液一點點湧向缺月體內,男子面容開始逐漸蒼白如紙,手心發涼,反抗的力量與頻率也在逐漸減弱。

時間緩緩流逝。

她似乎感受到一抹春雨掠過她的心房,那蠱蟲帶來的火燒般的疼痛也随之被澆滅。

等到缺月恢複意識的時候,男子已經幾欲昏厥。

缺月條件反射的朝着少年胸口來了一掌。

雖沒有灌輸任何內力,可是看那男子并未習武,再加上身子虛弱,此時竟被一掌拍倒在地。

缺月頓了許久,方才的回憶才湧入腦海,心中也随之産生了一絲疑慮。

要說這血雨魍魉的蠱毒,只有神玉令可解。

缺月起初确實是小看了那蠱蟲反噬帶來的後果,今日這一受,才知道那蠱蟲反噬之苦到底有多厲害。

依照她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這蠱蟲的反噬還會随着忍受次數的遞增,持續的時間也會逐漸加長,痛感欲烈。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次,應當是扛不過這次蠱蟲反噬之毒才對。

她轉頭看向一旁的男子,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或許,此男子的血,可以替她暫時壓制體內的蠱蟲反噬。

不如,放幹淨他的血,必要之時,使用即可。

可沒過多久,這個想法便被她放棄了。

因為血液的使用講究一個新鮮,若是此時直接把男子的血放盡,也只能解一次的燃眉之急,之後蠱毒發作就再無他法,只能硬扛。

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以後一直帶着這家夥,等到需要之時,取血即可。

有了他來抑制蠱毒發作,也能為尋找神玉令争取寶貴時間。

對,這男人還不能死。

她先是拉起男子的右手診了診脈搏——脈息平穩。

缺月趕忙從腰間的錦囊中掏出一粒活血益氣的丹藥給男子服下。

誰知男子意識不是太清醒,到嘴的丹藥竟又吐了出來。

如此你推我搡了幾個回合,藥依然是只入口不下肚。

缺月漸漸沒了耐心,伸手對着男子就是一記耳光,男子白嫩的肌膚上留下了五個粉紅色的手指印記。

“麻煩!”

她暗罵一聲,先是撕下男子衣角的一塊布料墊着手,将之前的丹藥從男子口中取出來。

“這次你不吃也得吃”,她再從錦囊中掏出一粒新藥丸,“平白浪費我的丹藥。”

她先是将丹藥含在口中,将男子扶起來之後,雙唇緊緊貼合,強行将藥丸送入男子口中,不給男子任何吐藥的機會。

終于,男子的喉結有了下移吞咽的動作,藥丸成功下肚,缺月這才終于閑下來,仔細打量着男子的面貌。

他一頭髒辮高束成馬尾,其中幾個辮子的正中央還卡着和衣服同色系的發扣。

睫毛纖長,鼻梁高挺,嘴角不笑的時候也會漾起好看的弧度,若是非要形容他的氣質,那麽鮮衣怒馬少年郎最為合适。

直到缺月見到男子脖頸上的玉珏後,缺月一瞬間眉頭緊蹙,眯起眼睛,仔細端詳着。

那玉珏通體雪白,上面镌镂有冰花芙蓉。

再細看男子的穿着,雖是簡單的打扮,細看卻精致異常,衣角與肩膀處的布料都有雲紋密布,連裏衣的紋路都是用金線縫制。

若缺月沒猜錯的話,這位就是北齊質子,楚疏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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