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缺月是被耳邊聒噪的聲響硬生生吵醒的。

她此刻的身體還十分疲憊,費了好大勁才掀開了青黑的眼皮。

一睜眼,她便下意識就去找佩劍。

畢竟,這是長期以來的條件反射,只有劍在身旁,她才會有安全感。

好在佩劍就在她身邊躺着。

可由于她的動作過于劇烈,胸口的傷口撕裂,再次傳來密密匝匝的痛感。

她痛的不受控制的咳嗽了兩聲,腦中的混沌感才漸漸散去,視線也清晰起來。

入目,是一個簡約幹淨的小房間,哪怕是最不容易打掃到的犄角旮旯,也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屋裏的陳設更是非常簡單,只一圓桌,一床榻,一木櫃而已。

她控制着自己呼吸的速率,為了盡量不讓傷口再傳來刺痛,她的動作極小。

缺月低頭一看,身上的衣服,已經成了一件幹淨的圓領白藍袍。

胸口的傷口,裹着厚厚的紗布,已經被妥善處理。

很明顯,她賭對了。

她本想起身出去看看外面是怎麽回事,可她身上的衣服實在是大的離譜。

衣擺拖曳在地上堆積起來,袖子也長的誇張,似乎下一秒就要去戲班子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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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嘆了一口氣,連連卷了好幾圈才勉強能正常走路。

透過門縫看去,此刻楚疏桐早就起來了。

他正襟危坐于門外的青石板之上,頭戴玉冠,發式一絲不茍。

他的面前,是烏壓壓的一大片人,哪怕一絲多餘的空氣都容不下。

其中的一位形容枯槁,裹着頭巾的婦人引起了缺月的注意。

她的臉頰瘦的像骷髅一樣,沒有一絲多餘的皮肉。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眼角不斷有玉珠滑落。

她跪在楚疏桐面前:“求公子救救他吧,他被強行送去為奴,回來就成這樣了。”

話罷,她伸手示意楚疏桐看向一邊躺在草席上的男孩。

缺月心中閃過一絲困惑:按道理,奴隸根本不可能被送回來啊,活着不可能,死了就更不可能了。

她呆呆地看着草席上。

那男子約莫十八九歲左右,身着奴衣,渾身沒有一處好肉,新傷混合着未及時處理的舊傷。

甚至連手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等缺月的眼神移到男子眼睛上的時候,她頓住了。

那男子的眼睛上,插着一小段弓箭。

那弓箭的末端切口整齊,應該是被剪掉的。

再細細觀察男子頭顱之下,也有相同的小半截,不時的還會有鮮血順着頭顱滲出。

弓箭竟是從眼眸穿顱!

頭巾婦人看着楚疏桐,潸然淚下,哀求道:“求公子救救他吧,他還有最後一口氣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令人動容。

“我真的……無能為力……”楚疏桐的聲音略帶哽咽,“我……”

未等楚疏桐說完,人群裏就有一個長臉男人沖出來,挾着唾沫星子大罵道:“還香草美人,連這點事都不願意幫,真是徒有虛名!”

長臉男一出馬,也開始有幾個男子開始随着附和。

開始的時候只是吐槽楚疏桐不幫忙,後來就開始人身攻擊。

反觀楚疏桐,他只是漠然垂目而立,咬緊嘴唇,不知在想些什麽。

随着吵鬧聲越來越大,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嚣張,攻擊的矛頭直指楚疏桐。

場面一度陷入混亂,烏拉烏拉的吵鬧聲比之前更甚,震耳欲聾。

混亂中,竟有一大肚子男子直接快步上前,手掌高高揚起。

看這架勢,最起碼也得打上楚疏桐一耳光。

而他,只是輕輕阖上眼眸,沉了沉氣,依舊不置一詞。

缺月終于看不下去了,幾個箭步沖到楚疏桐面前,一把拽住那胳膊甩開,怒道:“滾!”

那大肚子男子看缺月只是個女流之輩,便下意識覺得這位是個軟柿子。

他瞪大雙眼,破口大罵道:“你這臭娘們,敢罵老子,看我不……”

缺月撇撇嘴。

這男子滿口惡言,簡直是髒了她的耳朵。

她一把掐住大肚男的脖子,暗啞道:“你要怎樣啊?打我?還是殺我?”

那一剎那,男子的臉上就染上了青紅的色彩,求饒道:“沒什麽,是我言錯,是我言錯……”

缺月也不想手上無端沾上血腥,一把将人扔到地上。

那男人一開始沒站穩,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咔咔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來,連聲音都有些沙啞了。

他擡起頭,似乎是準備說些什麽。

直到看見缺月腰間的長劍,一下子吓得魂魄出走,灰溜溜跑了。

其他人看着缺月的架勢,也都吓得不敢吱聲,紛紛噤聲低首,雙手細細摩挲着。

缺月掃視了一圈,把楚疏桐拽到屋子裏。

她啪的一聲将房門鎖住,質問道:“方才那群人蠻不講理,你為何不替自己辯駁幾句?”

楚疏桐一改之前見面時的嬉皮笑臉的模樣,此刻嚴肅的出奇。

“我覺得他們說得對。是我醫術不精。”

缺月也被氣笑了。

合着這北齊質子是個傻白甜,被人欺負不反抗就算了,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愚蠢。”

“我不這樣想。”

楚疏桐終于擡起頭,迎上缺月的目光。

他的眼神堅韌,似乎有很強烈的決心。

他緊緊咬着嘴唇道:“你可知,方才草席上的那個男子,是為何如此?”

“為何?”

“這是他被當做牲□□成這樣的。”

從缺月昏睡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七日。

在缺月昏睡的第五日,二皇子福安王于臨安舉辦了一場圍獵。

楚疏桐受邀參與其中。

那日,驕陽高懸,一大群貴族正以一個男子為中心圍成一個圈。

中心的男子,正是二皇子福安王。

他直直坐在馬背上,施施然道:“光射這些牲口有什麽意思,我們來點新鮮的吧。”

“哦?怎麽個新鮮法?”

四皇子南安王語氣中似乎多了些興趣。

二皇子扯出一個滿意的笑容,擡手喚來侍從,“去,把我弄來的好東西給大家看看!

頃刻間,兩個諾達的鐵質大籠子便被擡到大家面前。

“這籠子是……”

南安王指着那如小屋子般大的鐵籠,滿臉疑惑。

楚疏桐也有些好奇道:“就別再賣關子了,趕緊給大家開開眼界吧!”

“既然大家都這麽說了,那我就給你們看看!”

說罷,他一把揭下來布,刺眼的一幕便紮到楚疏桐眼睛裏,刺的他眼眸酸痛。

那籠子分為一左一右。

左邊的籠子裏密密匝匝的堆滿了人,但是雙手雙腳已經被砍斷,做成了人彘。

右邊的籠子稍好些。

那些奴隸的頭上裹着毛茸茸的皮毛,應該是駱駝皮。

只是這個籠子裏的人皆是張牙舞爪、嗷嗷亂叫,似乎精神狀态看起來不太正常。

但最起碼,人的四肢還是健全的。

其餘人看見後皆是面面相觑,“這……”

“這倒是些新鮮玩意。”八皇子疊聲道,“那咱們具體該怎麽玩呢?”

福安王揚了揚眉,身體随着馬兒微微晃動,“我們這次的射擊局,一共分為兩輪。這第一輪,便是射殺這些人彘。”

他轉頭指向不遠處的山,繼續說:“因為這些人彘移動速度慢,我們離得近就不好玩了。我們就在那裏射,離得遠些,先熱熱身。”

“第二輪,便是右邊這些人。”

言畢,便有侍從給每個人都派發了不同顏色的弓箭,弓箭之上還镌刻有對應之人的姓名。

等侍從派發完畢之後,福安王才說:“一會,我們就把這些奴隸放出來,我們騎馬射他們的眼睛。射中記一分,若偏離眼睛射向別處,就扣一分。”

福安王從侍從手中端的盤子中拿起了一塊玉佩,“得分最高者,這個玉佩,就是你們的了。”

“射眼睛,确實有點難度。”

一旁,福安王的狗腿子聶飛扶着下巴道。

“有難度才好玩嘛!”

八皇子瞥了聶飛一眼。

“走,咱們現在就去玩玩,莫辜負了這良辰美景好時光啊!”

其餘人見勢,只是默默跟上八皇子的步伐,唯有一人仍在原地,顯得和周遭的氛圍格格不入。

“二皇子,這件事咱們是不是欠考慮啊”,楚疏桐就這樣不合時宜的擋住了幾個人的去路,“咱們這樣,未免殘忍。”

“你算個什麽東西,北齊不要的走狗,也配對我指手畫腳。”

福安王的眼眸中染上一絲不悅的神色。

“滾開,別在這裏煞風景。”

其實在場之人,不乏有人對此嗤之以鼻。

可是太子垮臺,福安王現在正得勢,頗受聖上信賴,沒有人敢輕易得罪他。

楚疏桐看那他們沆瀣一氣,再反觀自己,只有一人。

若再多說,恐怕不但救不了那些人,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于是整場圍獵,楚疏桐都是裝作箭術不精,故意将手中弩箭射向一旁。

待圍獵結束之時,他将尚有一口氣的人偷偷救下,送回家中。

缺月望着楚疏桐逐漸濕潤的雙眼。

“是我沒能力保護他們,現在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

楚疏桐的嗓音劈裂,雙睫低垂,神色悲戚。

缺月心中七上八下。

要說,她此刻尚不能救己,何以救人?

她不該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畢竟南靖的奴隸制度,哪能說改就改。

若是制度不改,救再多人也沒用。

每日死的人那麽多,一個一個救,怎麽救的過來呢?

但話說回來。

缺月此刻的首要任務便是找神玉令。

前提便是需要楚疏桐一路陪伴,防止蠱毒發作。

若是此刻再強行帶楚疏桐走,保不齊半路又要伺機逃跑。

萬一點背再碰上潋滟,那可真就是麻煩事湊到一起了。

倘若此刻她能幫楚疏桐救了這些奴隸,那楚疏桐就算是欠了她一個人情。

所謂錢財好還,人情難還。

屆時,自己再提出讓楚疏桐和自己去找神玉令,他鐵定同意。

思緒落下,缺月朗聲道:“我有辦法。”

“嗯?”

楚疏桐眉頭蹙了蹙,望着缺月。

“我有辦法救那些瀕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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