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龍抄手

龍抄手

缺月覺得胸口宛如泰山壓頂,猛地驚醒來。

不知是身處環境的問題,還是受她的心緒所擾,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像是火燒一般灼熱。

入目的,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帳子,将缺月身邊圍的密不透風,讓本就悶熱的感覺更加雪上加霜。

不僅如此,缺月身上還蓋着一層厚厚的棉被,那棉被足有十斤重。她胸口的壓力,便是連源于這棉被。

她皺了皺眉頭,本想一把掀開那棉被,可她渾身上下使不出一絲力氣,整個人軟綿綿的。

她所用出的力就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一般,力被完全解掉。

她的額頭上熱汗、冷汗一齊向外滲出,直到清涼的寒氣一股腦洩進來的那一刻,她的腦中才浮現出了些許清明。

是以,她此刻是被強制入夢。

若缺月沒猜錯的話,那尼姑入夢的媒介,應當是那寺廟中的壁畫。

那尼姑說要缺月幫她完成一件事,可那尼姑又不說什麽事。

缺月心中連道幾聲“豈有此理”,人也在急火攻心下“咔咔”的重重咳嗽兩聲,似乎是想把內髒都盡數咳出來。

“小姐,您是哪裏不舒服嗎?”

似是聽到了些動靜,一梳着雙丫髻的婢女探了個頭進來。

此刻她睡眼惺忪,俨然一副在睡夢中被強行吵醒的神态。

看缺月滿頭大汗,侍女趕忙抽出胸口的軟帕,細細為缺月擦拭着額頭,“小姐,您身子弱,是不是又着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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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此刻口幹舌燥,張了張嘴,有些發不出聲音。那婢女又轉身端來了一碗姜湯遞給缺月,“不如,我吩咐下,讓他們再給您添一床被褥。”

缺月看着那碗漆黑的液體,宛若泔水般粘稠,溫熱的青煙扶搖直上,讓本來獲得了些少的可憐的清明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還加床褥,你莫不是想熱死你家小姐?

缺月別過頭,清了清嗓子,本想說“xx,你把姜湯拿走。”,可礙于不知道這婢女叫什麽,話在嘴邊轉了了彎,換成了,“拿開!”

她此刻嗓音極度沙啞,簡直稱得上是個公鴨嗓,配上帶上了些責怪意味的“拿開”二字,顯得非常兇。

那侍女猛地抽手,也沒多說什麽,赧然将姜湯放回原處,微微施了個禮後便又要重新關上窗簾。

“大白天的,拉着做什麽。該起了。”

缺月橫了侍女一眼。

聽見缺月所言,那侍女手中的動作頓住了,她眸光狐疑,一動不動的看着缺月。

“怎麽?有問題?”

缺月語氣中的不耐煩已經達到了極致,只是礙于心口傳來極度的悶,這才只是言簡意赅的說了這麽幾個字。

“可是小姐,現在外面豔陽高照,幹燥的很。咱們應該休息才是啊。”

那婢女連連後退幾步,作了個長揖,下巴緊緊埋在脖頸處,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缺月一度以為是自己睡糊塗了,為了防止冤枉了這位小婢女,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回小姐,現在是巳時三刻。”

婢女低首作恭敬狀。

“巳時了你還攔我做什麽!”

缺月被這侍女氣的不輕,再加上被迫入夢,親母骨灰被人拿捏,熱的心焦,急火攻心,聲音不免大了些。

可這副身體的原主,那身體素質簡直就是爛泥扶不上牆,也就是大聲說了句話的功夫,她就覺得體力已經有些透支,不禁悶咳了幾聲,咳的小腹的肌肉都酸痛不已。

那雙丫髻侍女連道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引您起。”

缺月長嘆一口氣。

出乎意料的是,那侍女居然直接朝着身後的方向走去,于一紅漆小木櫃面前停下了腳步。

那小木櫃大約和那侍女的腰部等高。小木櫃一共有三層,那侍女一個接一個的翻找,顯然對裏面東西的陳列并不熟悉。

要麽,便是這侍女做事大大咧咧,沒有條理;

要麽便是她要找的東西不是她放在木櫃中的。

少頃,那侍女手中的動作終于停下來,拿着一個小冊子會心一笑,走到缺月面前,“小姐,請您過目。”

缺月不言,心道:這裏的人怎麽感覺都不太正常呢?

似是看出了缺月的疑問,那丫鬟便開始自顧自的解釋起來。

“小姐,您患有失魂症,只能記得當天發生的事情。為了能讓您的記憶前後連貫,老爺特地吩咐,讓您記錄下您的一言一行,并令奴婢于次日給您過目。”

侍女将小冊子又往缺月那邊遞了遞。

難怪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喚過婢女的名字,那婢女也沒有絲毫懷疑,原來是因為失魂症。

缺月接過小冊子,大概浏覽了一遍上面的內容。

X年清晨。

今天外面又下了好大的雨,特別适合出門轉轉。只是父親以我身子弱拒絕了。

感覺吃了這麽久的藥,我的身體好像變得更加虛弱了。父親說這藥得長期吃才能見到效果……

我的身體什麽時候才能康複呢?

父親還說,他給我定了一門親事。我只知道那公子姓林。雖從未謀面,可父親給我看了他的字,當真是潇灑俊秀,想必本人也應當是個美男子。

獨自于閨閣中也甚是無趣,只能……

後面就是些沒什麽價值的流水賬,缺月也提不起什麽興趣,便合上小冊子。

此時缺月對原主的境遇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身體孱弱,長期服藥卻不見效,甚至身體還越來越差。

父親不讓她出門,還給她定了門親事。

缺月走路走的三心二意,有一步沒有邁開。眼看着就要摔倒之時,幸虧那婢女及時拉住她。

缺月苦笑一聲。

若沒有婢女的攙扶,她連獨立行走都做不到。

缺月幼時看《紅樓夢》之時見到對林黛玉的描寫,還覺得荒唐,直到現在她在真正理解了什麽是弱柳扶風,哪怕是微風稍稍強些,便能把她吹倒過去。

費了好大勁,缺月這才順利抵達樓下。

她覺得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整個人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便任侍女引着她走。

直到缺月肚子裏傳出“咕咕咕”的連環聲響時,她才發現是這具身體該進食了。

“我餓了,去哪裏用飯?”

缺月朝着身旁的侍女道。

“回小姐,就在那裏。”侍女指向不遠處,“不過王婆婆正在休息,我先去知會她一聲。小姐您可以在這邊坐下,稍等片刻。”

缺月無力的點點頭。一沾座椅,便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即使腦中混沌,缺月還是不禁疑惑。

這原主身邊都配有丫鬟,再看這居住條件,顯然不是小門小戶。

且丫鬟對原主也是畢恭畢敬,應當不會像缺月之前在葉府一樣,被特意克扣夥食。

那便只剩下一種可能。

那便是原主睡眠時間長的可怕,幾乎不怎麽醒。

……

那溫度不亞于三伏天,再加上缺月腦中本就混沌,不知不覺中竟就這樣坐着睡着了。

赤日炎炎,蟬鳴陣陣。外面寥無人煙,只有些小鳥蔫蔫的在濃陰樹杈中低聲叫着。

缺月感受到一股猛烈而又頻繁的推力,這才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

“小姐,您要的飯老奴已經做好了。”

缺月睜開雙眼。

眼前的老婆婆似乎只化了一半的妝,整個臉龐比死了幾百年的人還要白上幾分。

像個女妖怪。

她的頭發梳成了個誇張的高發髻,和六歲幼童胳膊差不多,上面橫插着一金簪,在日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她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是蟒蛇,缺月對上這麽一雙眼睛,身體也不自覺地緊繃起來,瑟瑟發抖,讓缺月本就不多的力氣全部瀉了個幹淨。

缺月定了定,問道:“還有多做些嗎,給……”

她的話卡在喉嚨中,這侍女叫什麽來着?

缺月啧了一聲,指了指婢女。

那婆婆似乎有些不滿,虎視眈眈的盯着缺月,重重哼了一聲,一臉猙獰的去盛飯。

似乎是将飯食當作了缺月,她在那裏使勁撒氣,用的力氣大到直接牽動了肩膀。

只不過缺月此時正閉着眼睛,沒有将這一切收于眼底。

“你叫什麽名字?”缺月無力的揉着太陽穴道,“總不能一直哎哎哎的喊你。”

那婢女應道:“奴婢名喚碧草。當初幸得小姐從山賊處救下,截今,于小姐身邊服侍已經十餘載。”

缺月點點頭,未置一詞。

談話間,飯食已經端了上來。

一個個圓潤可愛的龍抄手一排排列在湯水上,只是湯水實在寡淡,甚至連油水都沒有,用清水泡抄手來形容才更為合适。

見缺月的眉毛都扭曲在一起,王婆婆擡眸道:“老爺吩咐了,小姐身子孱弱,宜食清淡,嚴禁葷腥。”

缺月淺淺喝了一口,湯水沒有絲毫溫度,如極北之地的寒冰。伴随着一股類似于血腥的味道霸占整個口腔,令她有些想要作嘔。

可她擡眸看了看女妖怪,又看了看碧草,發現他們的神情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缺月心道:難不成,是我的嘴有問題?

她朝着碧草遞了個眼神,意思是“你嘗嘗看。”

女妖怪的眸光又冷了幾分。

就在碧草擡手準備吃的時候,一個沒拿穩,瓷碗竟從她手中脫落了。

湯汁和龍抄手沒了瓷碗的約束,于地板上灑落,發出一聲脆響。就在那落地的一瞬間,湯汁驟然變成了粘稠暗紅的液體,如變戲法一般。

是血,或者說,是人血。

那龍抄手也自發裂開來,缺月這才看清楚裏面的餡料。看那肌肉和骨骼,不像是動物的,倒也像是……人的……

碧草的神色開始由驚恐變得有些怪異,瘋狂的擡腳朝着地下的龍抄手狠狠撚了幾腳,眼白都布滿了紅血絲。

那龍抄手竟頃刻間化為了墨色濃液,緊緊粘住了碧草的鞋底,動彈不得。

王婆婆的臉色變得更加煞白,只有嘴唇上有着鮮紅的色彩,宛如一具豔屍。

王婆婆氣的渾身發抖,一把掐住碧草的脖子,将碧草高高舉起來,手中的力氣不斷加大,發出“滋滋”的聲響。

下一瞬,王婆婆的眼眸開始滲出猩紅色的血液,牙齒也在頃刻間如瀑布般急速延長到和象牙一般的長度。

王婆婆發出一聲尖銳的吼叫聲,一口咬在碧草的脖頸上。

血肉淋漓。

接下來便是呼嚕呼嚕的撕咬聲,碧草便被生生嘶成了碎片,盡數裹入了她的腹中。

缺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婆婆睜着猩紅色的雙眸,愉悅的舔了舔嘴角的血跡,将眸光移到缺月身上。

缺月的身體內力閉塞,連逃跑都很難獨立做到,根本就不允許她動用任何內力。

她強行運轉內力之時,反而受到了反噬之力,令她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黑血。

那黑血粘稠,跟龍抄手化成的墨色膿液一樣,只是她吐出的血液在落在地上的瞬間竟憑空生出了好幾只蠱蟲,正沐浴着黑血快樂的翻着跟頭。

她倒吸一口冷氣,條件反射的退了幾步。

那王婆婆尖嘯一聲朝着缺月撲過來,雙手化爪,狠狠抓向缺月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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