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煉丹爐
煉丹爐
“小姐,該走啦。”
“那邊已經再催啦,小姐。”
“清兒,醒一醒,吉時就要到啦!”
缺月朦胧中聽到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話,但是并不能聽清楚說的是什麽,只是感覺耳邊聒噪不堪。
直到她強行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缺月怔住了。
眼前的人,身着素絨繡花長衫,雲霞五彩披帛,面色紅潤。發髻上的步搖一直垂到肩膀上,正微微晃動着。
——是漼雨霖,缺月的生母。
侍立在側的婢女見缺月終于睜開了眼,肩膀一沉,松了一口氣。
缺月此刻的記憶說不上來到底停留在什麽時候,總之就是記憶混亂,七零八碎。
整個屋內,到處挂滿了紅燈籠,密密麻麻的貼着“喜”字,雪白的牆面成了滿江紅,雖然喜慶,卻莫名給人一種不适感。
大抵是因為牆面被完全占據,顯得有些逼仄罷。
缺月此時正身着喜服,頭戴鳳冠,流光溢彩的衣裳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的腰身,映襯着缺月的臉龐,顯得她更加華貴嬌媚。
漼雨霖看着缺月東看西看,卻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遂朝着缺月眼前擺擺手,“發什麽呆呢,趕緊上花轎去,不然吉時就要耽誤啦!”
缺月看着母親,不知為何,總有一種很久沒見的感覺。眼眶中也不由自主的滲出一串串晶瑩的淚珠,低聲抽噎着。
漼雨霖見缺月火紅的雙眼,覺得缺月是将要出嫁,舍不得自己,便将缺月一把攬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好啦,女孩子都有這麽一日。一個月後不是還可以歸寧嗎,若是想娘了,到時候還可以過來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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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聽着耳邊來自漼雨霖溫和的嗓音,感受着她的體溫和她胸口有力的心跳,眼中淚水更甚,緊緊抱住漼雨霖。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這樣咬着牙,也不管漼雨霖有意無意的輕輕推搡,像是怕一松手人便會跑了一般,倔強的将母親抱緊。
良久,缺月似乎感受到懷中之人胸口起伏的頻率變得有些頻繁,這才意識到自己用的力氣大了些,趕緊松開漼雨霖。
“母親,我……”
“沒事。”
漼雨霖打斷了缺月的話。
此刻她的發髻都有些淩亂,原本梳的一絲不茍的頭發又有零散幾束垂下,卻絲毫沒有邋遢的感覺,反而填了一絲我見猶憐的氛圍感。
缺月牽起漼雨霖的頭發,“母親,我為你重新梳妝吧。”
漼雨霖無奈的笑了笑,朝着門口的家仆眼神示意了一番,才道:“也可,不過還是盡量快些,讓夫家等得太久也不好。”
缺月點點頭,引着漼雨霖于梳妝臺前坐下。她細細梳理着漼雨霖的墨發,低聲道:“母親,我方才似乎做了個夢。”
“什麽夢?”
漼雨霖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
“我夢見,父親變心了,新娶了正室夫人,還害死了你。”
缺月語調中開始有些顫抖,連帶着梳頭的手都有些不穩,絲滑的秀發從她的手中掉落大半。
漼雨霖聽了卻絲毫不惱,柔和的摸着缺月的頭,“傻孩子,娘不是活生生的站在這裏嗎。”
缺月慌亂的盯着那雙漆黑的眸子,心中的不安感降了幾分。
良久,缺月似乎想起了什麽,問道:“娘,我有些忘了。我是要嫁與誰啊?”
“自然是南安王殿下啊。”漼雨霖的眸光中閃過一瞬狐疑,“南安王可是聖上身邊的紅人,你嫁過去是原配大娘子,日子定然滋潤。”
南安王?
“四皇子,趙景和?”缺月道。
漼雨霖撲哧一聲笑出來,“怎麽,睡一覺睡傻了?”
缺月心中的喜悅降了幾分,心中的不安似乎又提了些上來,說不出緣由。
“咚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驚得缺月引首望去,一位個子瘦小的家仆正探頭探腦的朝着缺月這邊看過來,對上缺月的目光後,咕哝道:“小姐,那邊都等急了……”
聞言,漼雨霖一面飛速将發髻梳好,一面應道:“知道了,我們這就去。”
*
上花轎之前,缺月需要經過一幽深的游廊。游廊兩側立着的皆是葉家的老人物,甚至是漼雨霖幼時的奶娘也在其中。
他們站成了長長的兩列,如長河般一路從門口蜿蜒至深處,她們手中皆持柳條,端清水,淚眼婆娑。
柳條一甩,點點水珠便頃刻間化為霧氣,輕飄飄的落在缺月的身上,絲毫沒有打濕缺月的衣衫,反而給缺月添了些清涼之意。
這是南靖國的傳統風俗,閨中女子出嫁之時,必須由親友一路目送新娘子上花轎,并用柳葉蘸清水灑于新娘喜服之上。意寓一經出嫁,女子便柳條撒出去的水般,不可留。
雖說灑出的水盡是霧氣,可是耐不住灑的人多,因此,缺月腳下的青石板一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積水。
缺月一路上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無意間還險些摔倒。
在別處摔倒,最多只是大家一笑了之。可若在此處摔倒,便是不祥之兆,嚴重者會被處以火刑。
因此,缺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再出什麽差錯。
缺月前腳到達游廊盡頭,後腳便有一金碧輝煌的馬車踏風而至。
漼雨霖輕輕拽住了缺月的衣袖,悄悄從身上掏出一玉簪塞到缺月手中。
“最近确實山賊橫行,送親隊伍盡是南安王殿下的人,山賊應當不敢輕易招惹。但見你心神不寧,便将此簪贈予你,倘若真的遇到不測,你便亮出此簪,山賊見了也會有些忌憚。”
缺月小心翼翼的将玉簪收好,朝着漼雨霖點頭示意,便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送親馬車。
馬車內部鑲嵌着各式各樣的夜明珠,讓原本昏暗的馬車內增添了些許光亮。
她感受到馬車被輕輕擡起來,一上一下的規則晃動着,這才試探性的掀開了簾子看向漼雨霖。
漼雨霖的目光一刻也未從馬車上移開過,見缺月探頭出來,掩面擺擺手。缺月能看到,漼雨霖的眼眶紅紅的,像是很多天沒睡過好覺一樣。
她收回目光,不知過了多久,才鼓起勇氣掏出漼雨霖贈與她的那玉簪。
玉簪通體瑩潤透亮,乃是玉中的上上品。缺月摩挲着玉簪之際,覺得有些許硌手,便湊近瞧了瞧。
上面镌刻有八個字:牢記初心,舍生取義。
缺月的心再次懸起來。
這是母親在告誡她,若是真的遇到山賊,便按照簪子上的做法,自戕明志。
是啊,若是自己落入山賊虎口失了清白,葉家這邊不但會得罪南安王殿下,就連父親都極有可能會受到牽連。
她苦笑一聲,手中緊緊捏住玉簪,硌出一道道紅印。
她曾記得,漼雨霖曾在她小時候教導過她,要順應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這玉簪上的話,卻與母親所說過的話背道相馳。
缺月苦笑一聲,人都是會變的。
只得安慰自己道:“不過應當不會發生這些。畢竟,我要嫁的可是南安王,山賊應當不敢,不敢。”
思緒剛落,缺月便聽見耳邊傳來“咻”的一聲,側目一看,正是一弩箭赫然插在馬車上。
緊接着,馬車外便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乒乒乓乓,不時的還會有弩箭從四面八方襲來。不消片刻,就傳來接二連三的慘叫聲,死一般的沉寂。
缺月咽了口唾沫,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可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正緩緩向缺月靠近時,她的手還是忍不住開始細細顫抖。
她輕輕将簾子撩開一條小縫,只見一群衣着豪放,舉止粗犷的男人正手持兵器,朝着自己這邊邁進。
為首的那男人的身形最是強壯,邊走邊将酒葫蘆高高舉起,酒水落在男人口中時,發出一聲聲脆響。
缺月趕緊松手,簾子也在轉瞬之間重新遮蔽了男人的目光。
男人咧了咧嘴,停下腳步,扯起粗硬的聲音,“小娘子,是你自己下來,還是我去請你下來呢?”
缺月緩緩閉上眼睛,逼迫自己鎮靜下來,“大膽山賊,你可知我要嫁的是誰?”
男人大笑道:“管你嫁的是誰。看樣子,你是準備讓我去請你下來嗎?”
缺月道:“不用。”
她心中存有些僥幸心理,萬一只是劫財而已呢?
言畢,三下兩下便跳下馬車,走到男人面前,“我下來了,然後呢?”
“小娘子不用急,你先随我去個地方。”
男人說罷,便有三四個人聯手過來鉗制住缺月,一路跟着男人行進。
缺月一路上仔細觀察着山賊。他們雖說舉止粗俗不堪,但行事光明磊落。甚至是馬車上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他們都未多看一眼。
直覺告訴她,此時另有隐情。
她被押解着穿過原本應行進的山路後,便來到了一山洞內。
大山洞內嵌套着無數的小山洞,層層疊疊迷人眼,穿堂風透過各個山洞,呼呼的發起尖銳的響聲。
起初缺月還能記得究竟入的哪一個山洞,可是後面沒完沒了的有新山洞出現,實在是記不住,只能放棄。
不知道走了多久,男人終于停下了腳步。
和缺月想象的不同,此處正放置着一個足有這個粗犷男人身高兩倍的煉丹爐,煉丹爐上密密麻麻的寫着些文字,似乎是梵文,缺月看不懂。
煉丹爐下,正燃燒着熊熊火焰。
這煉丹爐,缺月曾在圖本上見過一個類似的,只不過那個煉丹爐的主人是秦始皇的,煉丹爐也是秦始皇為了制作長生不老藥特意制成的。
莫非,山賊抓年輕女子過來,也是為了長生不老?
看來傳聞并不屬實,山賊搶親确實只是個幌子。
男人又朝着火焰添了些柴火,火星燃燒的更加瘋狂,大有包裹整個煉丹爐的勢頭。
“還差最後一步,就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