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歸來
歸來
缺月一把将小冊子抽出來,那牆邊便多了一個長方形的白印。可見小冊子放在那裏的時間應當不短。
而且小冊子很厚,甚至于缺月用一只手都很難拿穩它。它的封面上面有兩條深深的凹痕,就連封皮都有些軟塌塌的潮濕感。
缺月輕輕翻開小冊子,撲面而來的便是刺鼻的黴味,泛黃的紙面上還遍及了各式各樣的黴斑。
不過好在大多數字還是可以看清楚,上面寫着: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個東西,那麽請你相信我所說的話。其一,碧草每日給你看的小冊子上面所說的所有東西,你一個字也別信;其二,你的父親早xx了,那個所謂的’父親’是想讓你作xx。”
字體用的是極度奔放的狂草,而且顏色是暗紅色。上面的xx是因為被黴斑遮蓋,無法辨認出到底是什麽字。
缺月手中不由收緊了幾分。
她依稀記得自己之前明明和碧草說過,不許動姜湯灑過的地方。可是缺月醒過來以後,那裏終究是被打掃的一幹二淨。
為何碧草終究只是打掃幹淨,可那腐蝕過的痕跡卻并沒有被遮掩?
缺月陡然想起了什麽,趕忙翻箱倒櫃的找出了碧草之前給她看的那本小冊子。
上面對于姜湯的事情根本就是一字未提,還是些七零八碎的閨閣小事。
無非就是缺月什麽時候醒,醒了多久,吃了什麽,諸如此類。
*
缺月又雙叒叕被熱醒了。
她現在就像是個水源制造器一樣,渾身上下的汗水如瀑布一般流,連棉被都被殷濕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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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清冷的月光灑在缺月的身上。
好在缺月這次沒有做噩夢,反而睡得很安詳,甚至還做了個美夢。
等等,睡?
缺月記得自己當時正在看小冊子,但是之後的事情她是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趁着四下無人,缺月趕忙四處翻找她之前見到的那本小冊子。
牆上的印子明明還在那裏,可是小冊子已經不翼而飛了。
缺月有些啼笑皆非,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真梳理着現在手中掌握了的線索。
現下府中不過也就是缺月,碧草,女妖怪……
她到現在為止都安然無恙,甚至因為吃了那碗龍抄手,她便沒有再做噩夢。那麽女妖怪的嫌疑暫時可以排除。
原主父親尚不在府中,應該也可以暫時排除。那麽,就只剩碧草了……
那麽自己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一段記憶,也應當是碧草正好撞破缺月找到小冊子時,故意抹去的。
“小姐,您醒啦。”
說曹操曹操就到,碧草正手持紅燭悠悠跨步入內。紅燭自下而上映照在碧草的臉上,将碧草臉上的溝壑一一暴露出來。
缺月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碧草順勢點亮了整個房間,一面遞給缺月一個小冊子,一面道:“小姐,老爺回來了。之前老爺來看過你一次,不過當時你正睡着呢,所以你們沒見上,不如讓奴婢引您去向老爺問安吧。”
紅燭掩映,缺月翻看着小冊子上的內容。和真正所發生過的事情完全相悖,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至于這位“父親”,小冊子上雖然沒有說出他究竟要如何對她不利,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什麽好人。思緒落下,她随意披上一件外衫,便匆匆出門。
此刻的樓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柳枝上,順着葉脈輕輕滑落,雨絲卷着微風輕輕吹過發梢,清涼卻不刺骨。
缺月道:“父親這次出門多久了,是去做什麽了?”
碧草攙着缺月,溫和道:“回小姐,老爺此次是為您去尋藥的,此次出門已經一個月之久了。”
一個月?
之前聽碧草說,那姜湯是老爺親手熬制的。姜湯這東西不禁放,那麽那個時候應當是他剛走不久。
可現在人都已經回來了,也就是說缺月這次一睡竟然睡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
缺月道:“為了失魂症?”
碧草搖搖頭,“回小姐,失魂症确實難對付,但好在不會對人有什麽致命的壞處。只是小姐您還有……”
碧草說到這裏,眼神在不覺間默默移開缺月看向別處,話到了嗓子眼卻總是說不出來。
缺月皺皺眉,道:“但說無妨。”
碧草咬了咬唇,低聲道:“癔症。”
缺月:“……”
“癔症也是極難對付。起初只需要姜湯中加入杜衡草,定時服用,不但可以壓制它,還能強身健體。可是随着服用次數的遞增,藥效也變得越來越弱,老爺實在是沒辦法,這才決定要去傳說中的蒼梧之野尋找解決之法。”
“癔症?”缺月重複道,“那……我可曾……?”
“小姐您平時一直定時服藥,故未曾有過失控之時。您多年來,只有一次失控,就是前不久……”
碧草搓搓手。
“當時林公子前來探望你,卻正好撞見癔症發作的小姐你。小姐當時整個人都是瘋瘋癫癫的,提着一把刀就要砍人。幸虧老爺及時趕到,這才将您攔了下來。”
砍人?
缺月轉轉眼球,有些難以置信。
失魂症。癔症。
可缺月這麽久以來并沒有覺得原主這副身體有什麽精神問題。
一個可以讓當事人只能記得最近發生的事情,另一個可以對當事人之前做的任何事都歸結于癔症發作。
雙重保險,可以讓一個人被完美拿捏。
看來自己無端丢失的那段記憶,和這位“父親”的關系應當不淺。
林公子在那個時候過來探望她,他便可以恰好在缺月“發瘋”的時候趕到,又恰好攔下缺月,未免過于巧合。
斜風細雨中,雨水打濕了缺月的眼睫,模糊間似乎看到了一個腳尖。她猝然舉目,一中年男人便映入眼簾。
那男人約莫三十多歲,一頭烏黑靓麗的長發裏找不出一根白發,只有眼角如蝴蝶翅膀的魚尾紋才能看出他的年紀。
只是他的面色也是呈現出微微病态的白,也只比女妖怪稍強些。
缺月心中腹诽。若是非要在原主和這位父親中選一個人判定他有病,那缺月覺得這位父親才是真的有病。
男人見缺月的神色有些惶然,便捋了捋他的胡須,“初靜,我是爹爹。身體好些了嗎,怎麽不多歇一會。”
“女兒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方才聽碧草說,我神志不清下險些傷了林公子,此事可屬實?”
“那是自然”男人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去,眉間染上了些愠怒,“你也是,為何不按時吃藥。自己的身體你自己心中當有數。”
缺月揚了揚眉,若是吃藥,她的身體才會更差。可她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話鋒一轉,試探道:“父親回來怎麽沒提前稍信過來?”
“這不是怕萬一稍信了,結果又回不來,不是怕你失望嘛。”
男人無奈的耷拉着肩膀,朝着身邊的侍女遞了個眼色。
不多會,那婢女就端了個大盤子過來,大盤子被一個紅布掩蓋着,只有個小小的凸起。
“若是因此讓林家人心生芥蒂,那可是得不償失。”
男人沉聲道。
缺月施了個禮,“女兒明白,只是這個是何新鮮玩意,怎弄得這麽神秘?”
“給你看看也無妨”男人将侍女端着的東西遞給缺月,“這是我從那邊帶來的稀罕玩意,林公子正好喜歡捯饬這些,也定能令他歡喜。”
缺月接過男人遞過來的小玩意。
小玩意是木質品,由各式各樣長短不一的長方形木塊拼接而成,整體構造有些像魯工鎖,不同于魯工鎖的是,這個小玩意的裏面似乎還可放東西。
“對了父親,您不是說此次出門是尋藥去了麽,那有何進展?”
缺月問道。
男人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差點給忘了。已經找到了,只不過那解藥的煉化還需要些時日,你且再忍耐幾天。”
“女兒明白。”
“碧草,一會帶小姐先回房吃藥,吃完藥再去林公子那邊。我得去看着火候,否則藥就浪費了。”
碧草趕忙躬身應下,缺月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
她這麽多年來,還未曾聽說過有什麽藥需要煉化,甚至如此耗神耗力。
一路上,缺月一句話沒講,直到踏入樓閣中時,缺月似乎聽到了咀嚼骨頭的聲音。
缺月順着聲音的源頭望去,女妖怪此時正蹲在角落,就像是個團子一樣,肩膀一揚一沉。
似乎是聽到動靜,女妖怪也轉過頭來望着缺月。
此時女妖怪的眼眸似乎有些紅彤彤的,像是野獸啃食獵物一般,她的面色相較于以往更加蒼白,嘴唇上沾滿了油,在燭光的映襯下瑩瑩發着光。
——原來是在啃豬蹄。只是女妖怪跟正常人不一樣,正常人都是吃了肉,骨頭留下。
而女妖怪确把骨頭吃了,肉留下。肉還被安放在不遠處的琉璃盞中。
未幾,她嘴裏的動作放緩了些,但未曾停下。
缺月道:“你,這是做什麽呢?”
女妖怪并沒有搭理缺月,收回目光,津津有味的咀嚼着手中的骨頭。
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尴尬氣息,還是碧草率先打破了這個氛圍。
“小姐,王婆婆一向如此。我們先将藥喝了,趕緊去拜會林公子要緊。”
碧草将缺月翻了個面,便強行拉着缺月上樓。
一踏進房門,缺月又覺得胸口劇烈收縮了一下,令她有些魂悸魄動。
碧草趕忙扶住缺月,一面又端來青煙缭繞的姜湯,“小姐,快喝了吧。您看您又難受了。”
“我覺得有些太燙了,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慢慢喝。”
“小姐,您就別為難奴婢了。老爺特地吩咐了,讓奴婢親眼看着您喝下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