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搶他的地（八）
搶他的地（八）
艾青的臉上劃過一絲茫然，随即垂頭沉思。
沐淺淺也沒再說話，飛快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來。
今天的工作比較多，沐淺淺眼睛看着電腦，一邊分心簽署文件，偶爾還要打電話溝通旁的工作，幾乎沒有一刻停頓。
艾青的視線剛開始只盯着窗臺上的綠蘿，後來一點點逐漸落在了沐淺淺身上。
她知道沐淺淺工作忙碌，卻沒想到她會忙成這個樣子。
她從沒見過淺淺這個模樣。
她心中的淺淺還是幼時那個笑起來無比燦爛的少女，她接近沐淺淺始于顏值，後來沐淺淺經歷了那番變故，整個人看起來如若一只帶刺的刺猬，她心裏頭有些心疼沐淺淺，見到沐淺淺去了蘇市的時候雖然面上反對，其實心中是有些贊同的：遠離了這些舊人，說不定沐淺淺會走出那些陰影。
現在艾青看着沐淺淺這個樣子，有些陌生，又有點莫名地想哭。
她也不知道沐淺淺現在有沒有走出來，畢竟沐淺淺是不會跟她一樣：受點傷就喊疼恨不得讓整個世界都知道。
在當年那件事情之後沐淺淺似乎已經關閉掉了心房，對誰也不再敞開。
但現在這樣認真工作的沐淺淺看起來分外有魅力。
她不由得想起沐淺淺剛剛問她的那句話。
她是玩玩嗎？
玩這件事對艾青來說就是生活的主業，她的生活除了玩就沒剩下什麽：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就像是一個個換新的玩具，她每天盡情地投入這場游戲之中，沒什麽責任感，也沒什麽歉疚。
可是這一次，艾青卻覺得沐淺淺這聲提問有些刺耳。
陳婕似乎有點不一樣，但是哪裏不一樣艾青卻不想細想，她一向懶得思量這些東西。
但此刻艾青的心裏有些堵窒。
因為沐淺淺看着她的眼神提醒了她：似乎所有人都在成長，而她卻從沒成長過。
……
忽然間就覺得有些莫名的難堪。
艾青垂下眼，悄無聲息地走出了房門：淺淺現在這麽忙碌，她不想杵在這裏，這讓她感覺自己是個異類。
但是又能做什麽呢？
艾青出了房門，看着外頭辦公室裏頭忙碌的職員，突然間對上了陳婕望過來的視線。
後者望了她一眼便面無表情地挪開。
艾青卻忽然間找回了一點思緒：她總歸這段時間是不敢和狐朋狗友聚會的，和陳婕的事情現在一時半會也理不清，或許現在真的可以嘗試着投入這件工作，萬一能幫到淺淺呢？
……
沐淺淺在改設計方案。
她旗下的公司主打女性市場，以連鎖的花店為基礎，打造一系列關于花藝、香水、花茶的産業鏈。
如今都市白領壓力大，下班後運動健身一類的活動早已經爛大街，沐淺淺以價格适中的花卉為切入口，配套各種相應的服務和活動，一經推出便開始在蘇市風靡開來，三年下來，沐淺淺擴張迅速，旗下的花店已經擴展到了很多個城市。
沐淺淺特意将深市的擴展壓到了今年，她想搞一個大動作：買下那塊地當做一個産業園範本。讓會員們享受種花、制花茶、自制香水。花藝聚會等一系列一體配套的服務。
沐淺淺做事喜歡看一步做三步，原本已經設計好了産業園的圖紙，但是為了更有說服力，沐淺淺又将産業園的圖紙改動了一下，這改動需要大動，而且必須在和王家人見面之前完成。沐淺淺一個個溝通好每個環節，一天的忙碌下來，沐淺淺出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出乎意料的是，艾青居然沒有離開，甚至眼巴巴地守在了沐淺淺辦公室的門口。
沐淺淺有些詫異。
艾青拿着手中的文件遞給了沐淺淺，斜着眼睛，有些不自然地道，“你看下？那個、那個誰看過一遍了，她沒有說什麽。我聽其餘同事說要你看了之後才能生效，我自己檢查了兩遍了，沒有出現纰漏……”其實她已經看了五遍了，陳婕接過她做好的報告就皺起了眉，讓她回去重做。
艾青心中不服，她檢查了幾遍覺得沒有任何錯誤，下意識地認為是陳婕公報私仇，所以堵住了沐淺淺讓沐淺淺來給她評判。
沐淺淺接過了艾青手中的文件。
一個基本的分店數據搭建，這個報告其實昨天陳婕已經交給了她。
艾青是頭一次進行這樣的工作，雖然數據複制粘貼并沒有錯誤，但是排版亂成了一團，不同于陳婕的搭配計算，艾青什麽都選擇最貴的，最終算出來的成果也比陳婕交上來的多了兩萬。
陳婕一向以工作認真着名，怎麽可能看不出這些錯誤？
沐淺淺轉念一想便想通了其中存在的蹊跷。
“你做的很好，第一次做成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沐淺淺看着艾青眼巴巴的神情，禮貌性地誇贊了一句。
她是真的沒想到艾青會沉下心來真的在她辦公室待了一天并且認真在做數據。
見到艾青眼睛瞪大似乎要嘚瑟起來，沐淺淺覺得有必要摁住她這個苗頭，又補充了一句：“但我覺得你可以做得更好！”
沐淺淺轉頭将陳婕交的報告的複印件交給了艾青，“你要不介意加班的話，可以拿着這個報告回去看一下，你就知道其中的差距究竟在哪了！”
*
抛下接過報告一臉不服的艾青，沐淺淺轉身出了辦公室。
直到上了車之後沐淺淺才發現自己似乎太着急回家了。她只是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事：依照柳偲偲的性情，她估計幹不來善後的活，也不知道被她貓抓了的人會不會訛她，她一個人應付這件事會不會被氣哭……
回到家的時候柳偲偲已經在家了，她卸了妝，穿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棉布裙，又恢複了往日裏溫和無害的模樣，小口地坐在桌子前吃着晚飯，想來回來的時間應當也不長。
沐淺淺仔細地打量着柳偲偲：柳偲偲眼神溫柔寧靜，笑容一如既往，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看起來似乎沒有哭過！
沐淺淺微微舒了口氣。
她坐在桌子前吃着張媽給她端上的飯菜，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嫂嫂，你的貓現在怎麽樣了？對方沒有刁難你吧？”
柳偲偲擡起頭，似是略帶驚愕地看了沐淺淺一眼，搖了搖頭，喝湯的勺子頓了頓，似是一下子明白了什麽，望着沐淺淺又笑了起來，笑容一下子變得無比燦爛：
“沒有呀！是對方故意撩撥我的小貓，我的貓出于無奈才開始反抗，要追責的話也得那人負責……”
傻白甜笑得十分高興：“我沒想到淺淺這麽關心我！謝謝淺淺……”
關心嗎？
沐淺淺神情一僵，勾了勾唇角，輕聲道：“那就好！”
她突然間發現自己似乎有些傻氣，心中有些莫名的懊惱：居然真的開始為這樣一個傻白甜操心……
沐淺淺并沒有注意到，對面柳偲偲望着她的視線之中摻雜了幾分似有似無的打量。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因為一時的愛好，柳偲偲進了網文圈，成為了一名作者。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那麽受歡迎。
她并不缺錢，只是将寫文當做了日常的娛樂，不過總歸自己的腦洞被人喜歡都是一件極讓人愉悅的事情，她便斷斷續續抽空寫了幾年。
她剛開始的時候也沒有注意到那個讀者ID只是一個“。”的讀者，她見過更多奇奇怪怪的ID，什麽“民政局”、“一把鎖”、“一起打作者”……
縱然那個讀者每天搶她的沙發，給她投雷，後來也開始給她寫長評，但那不過是她萬千讀者之中的一個。
柳偲偲一向将次元分得很清。
在二次元裏，她扮演着一個溫柔神秘、邏輯強大的作者大大的角色，偶爾會回複下讀者的評論，會在作話裏寫萌萌的小段子，但那僅僅是因為她高興。
縱然很多讀者都用盡溢美之詞來誇她，她卻明白這只不過是個游戲。
所以，當三年前她得知有一個機會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金蟬脫殼嫁進了沐家，抛下了寫文這個可有可無的娛樂。
她卻沒想到沐家的沐淺淺居然是她的讀者。
柳偲偲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是她嫁進來那年，那時候沐淺淺從蘇市回來過年，她對沐淺淺的印象也只是一個眼神兇狠、不愛說話的漂亮小姑娘。
直到她見到艾青來找她，艾青一把搶走了小姑娘手中的手機：“你別盯着手機看了啊！盧令大大不是說了封筆了嗎？”
小姑娘抿着唇搶回了手機，眼神無比執拗：“我會等她！”
許是小姑娘那時的模樣太過漂亮，柳偲偲頭一次對沐淺淺生出了一點好奇：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會不會再寫文，這個小姑娘怎麽可以這麽信誓旦旦地說出來等她？
不過那時候她剛封筆還沒多久，也見多了信誓旦旦拍着彩虹屁最後卻消失的讀者，想着那小姑娘許是正在興頭上，心中也并沒有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第二年，她看到沐淺淺大包小包地往家裏抱回來她的出版書，然後沒過多久，過年的時候，她無意中瞥見沐淺淺在給她的專欄投雷。
柳偲偲一時好奇，登錄了塵封已久的作者賬號，發現沐淺淺這行為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柳偲偲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種什麽樣的心理，許是現在什麽都得到了心中太過無聊，又許是想着看看沐淺淺能堅持多久，她每天抽空都會去自己的專欄看一看。
然後她看到沐淺淺一日日雷打不動地堅持了下來，大有堅持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柳偲偲是真的不理解沐淺淺這種行為。
在她看來，人與人之間都有一個度，超過了這個度便會讓人覺得無所适從，沐淺淺這樣的行為在她看來幾乎無法理喻，她這種行為裏包含的濃烈寄托也讓柳偲偲覺得無比困惑。
真的會存在這麽濃烈的喜愛嗎？
但被沐淺淺這麽深切地喜愛着，柳偲偲發現自己并不讨厭。
評論區的讀者們紛紛猜測沐淺淺要麽是個不懂事的蘿莉、要麽是個中年孤寂的土豪大媽……
唯有柳偲偲，這個被‘包養’的對象，親眼看着沐淺淺一日日收起眼神裏的兇狠，越來越成熟幹練，一點點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和她初次見到沐淺淺的時候大相徑庭……
沐淺淺似乎變了很多。
這是她看到沐淺淺在她評論區的回複後跑去機場見到沐淺淺時候下意識的念頭。
然後她又發現沐淺淺一直沒有變。
沐淺淺垂頭望着她喜愛的大大作品時候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溫柔又堅定。
是她自己闖過來的！并且露出了溫軟不設防的肚皮。
柳偲偲收回望着沐淺淺的視線，掩下眸底的深沉，慢條斯理地垂頭喝了一口湯：在她還有興趣的時候，那就別怪她抓住她不讓她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