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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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他的話,梁霧眼睛亮晶晶的。

路邊燈是昏黃的,而梁霧的臉是揚起來的,朝着光面,她臉上未施粉黛,眉長眼細,眼皮上有兩三層褶皺,雙瞳随着光線的顏色而變換深淺,裏面像是盛滿了包羅萬象的宇宙。

“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想法?”她笑意盈盈的,左側眉尾随着尾音稍稍揚起,“否則只能用心有靈犀來解釋了。”

她是說路城剛才的話,與她的觀點一致。

心意相通。

這麽說大概不過分。

“求之不得。”他索性順着梁霧的話,接下來,打趣着。

倆人相視而笑。

梁霧對于剛才那一幕,立刻聯想到還在洛杉矶時,他們在Santa Monica碼頭,那名滑滑板的高中生,從上坡直沖沖下來,是路城眼疾手快,将自己攬進他懷中。

不同的是,彼時的路城,是喜歡冷嘲熱諷的,他明明有機會能夠扶一把滑板少年,保證對方不會摔得飛出去,卻沒那麽做。

梁霧仍然記憶猶新,在他懷中的心跳感,以及少年人清冷的一哼。

所以這次他及時救下小男孩,着實讓她感到意外。

如他所說,這半年間,大概真的變了不少。

這大概不能用‘是好是壞’來判定,但他的确變成熟許多,可能偶爾還是會‘路城式發言’,不過總體而言,是讓梁霧感到,眼前的人是個能夠依靠的男人。

時間大約八點四十分,梁霧與路城決定繞着這兩棟鄰居公寓再散步一圈就各自回家。

路上,梁霧猶疑好半天,還是下定決心問出一度讓她惱火的問題。

“問個問題。”

他‘嗯’了聲,專注着眼前的路,也專注着撫摸玩弄着被他抓在掌心中的梁霧的手。

從前不是沒和異性牽過手,幼兒園時有過,後來上學也有,高中畢業舞會上時當然也與舞伴牽手跳舞過。那些只是平平無奇的感受,像是在握一個物件。

現在截然不同,他牽着的是喜歡人的手,是他視若珍寶的心愛人的手。

他幾乎将梁霧手上的骨節都摸了個遍,輕輕摩挲着,要不是夜晚的天太暗,路城覺着他都會小心翼翼捧起來梁霧的手,将皮膚的紋理也研究個遍。

似乎是他太過肆無忌憚,梁霧只覺得手臂上癢癢的,警告般用指甲刺向他的手背,又毫無攻擊性瞪他一眼。

路城全都視而不見,捉着她的手繼續。

救救她吧,也沒聽他說過這是個手控吧?誰受得了讓人這麽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地摸手……

“……”梁霧做了幾次深呼吸,告訴自己算了算了,繼而将話題正式引到重點上來,“那天一早,你怎麽就消失不見了?”

她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但問出口時聲線還是發抖的。

在當事人面前重提春宵一度,就算她再冷靜,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聞言,路城果然有些意外,牽着梁霧的手也僵住不動彈了。

梁霧頓時緊張起來,心髒都像是被人揪住,呼吸也艱難。

片刻後,他眉頭微攢,“Zach沒說?”

倒是梁霧被問懵了,“說什麽?”

心裏警鈴大作,她急忙問:“難道Zach知道我們那晚……”

她沒說下去,但彼此心知肚明。

路城搖搖頭,說不是。

“你們來的那周也剛好是我家裏長輩到洛杉矶來,爺爺奶奶年歲大,生病了,所以半夜時我被叫回去照看老人。你睡太熟,見你又累得不行,不忍心叫你。”他抿了抿唇,看着梁霧緩和下來的臉色,繼續說,“開車回家的路上我給家庭醫生打了電話,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過來,然後——”

“大概是很戲劇化吧,到家前手機就沒電了。”

他低着頭,像是做錯事的小孩,臉孔隐匿在陰影下,說不清道不明是什麽表情。

“爺爺奶奶沒事吧?”梁霧關切問。

“家庭醫生說沒大礙,只是剛到洛杉矶不太适應環境變化,身體所産生的自然反應,也就是水土不服了。那天我就在家中陪老人家說說話,下廚做飯,給他們念書聽。”路城看向握着梁霧的手,生怕下一秒她便氣得甩開自己,“我知道你第二日的飛機回溫哥華,所以打算在那之前再見你一面的,不過也許是我運氣太差,去機場的路上,105號公路剛好發生一場連環車禍,幾百輛車子被堵在高速上動都不能動……”

“為什麽不發消息給我?或是打電話給我?”梁霧沒忍住。

他像是被噎了下,眼神幽幽地看向她,“在我手機充好電後,你已經把我拉黑了。”

梁霧:“……”

好像确有其事。

她在第二天一早發現路城跑路時,就氣不過,當即拉黑了人,那一整天她心情都很差,臉色也不好看,回到民宿後,方詞玉以為她是受了什麽欺負和委屈,一直嚷着喊她将帶她跳傘的表親戚聯系方式給她,她要好好教育人家。

回溫哥華那天,梁霧鬼使神差的,又将路城的微信從黑名單中拉了出來,隐隐期待什麽,最後過安檢前,手機也仍是安靜如雞。

“後來我給Zach打過電話,同他解釋了我離開的原因,又特意囑咐他将話轉告給你。”話戛然而止,路城喉嚨滾了下,“我當然不能怪他,這事怨我。”

梁霧仰着臉,望着他,安靜地聽他說。

“就算你把我拉黑,我當然也有其他辦法找到你。”他苦笑,“是我太膽小了,沒勇氣留下你。”

“因為我知道,你的人生目标很明确,我大約只能算作你人生中一段瘋狂的豔遇,所以我也不會萌生出‘将你留在我身邊,為我留在洛杉矶’這樣的愚蠢想法。”

“但我不同,我活到現在,十九年的時間裏,幾乎是順風順水的,而我的人生以‘及時行樂’為準則。”路城的語氣漸輕,“我不能用我的觀念去捆綁你,但我會嘗試理解你。”

“當然,我又很高興,因為我意識到你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在我不顧一切奔向你時,原來你也在嘗試着融入我的世界。

這世間還有比這更加浪漫的命中注定嗎?

梁霧聽到這,眼睫微顫,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她想說,路城,你不知道,你的自由是我曾經最向往的。

還好還好,這份自由,未來可以一起分享。

“你會原諒我嗎?”帽檐擡起來,露出他那雙黑眸,他抿着唇,眼中滿是焦灼。

梁霧似乎是嘆了口氣,将十指相扣的雙手提起力道,帶到他眼前,晃了晃。

“如果不,這又算什麽?”她反問道。

路城此刻的模樣很難不讓人感到憐愛。

梁霧先前腦海中過了無數個理由,以為他是後悔了,像是playboy那樣,但很快就自我否認這樣的觀點,她又以為是路城意識到這一切太過潦草……

只是沒想過是因為害怕,因為缺乏安全感。

于是她主動抱了抱眼前人,他像一只在風雨天裏可憐巴巴又瑟瑟發抖的流浪狗。

當女人擁上來時,路城感到自己身體肌肉僵硬一瞬,又立馬松弛下來。

梁霧的手環在他的腰間,頭埋在他頸窩處,“這次不會了吧?”

他問不會什麽?

“不會再跑了吧。”

路城聽到懷裏的女人輕輕笑起來,他小心翼翼捧起梁霧的臉,與她沉默相視幾秒,親了親她的額頭。

“當然不會給你第二次對我冷嘲熱諷的機會。”他挑了挑眉,那瞬間,仿佛又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人。

梁霧‘切’了聲,不以為意。

路城送梁霧回家,到公寓電梯口時,他若有所思,忽然說:“你說,我如果聯系你現在的房東,說要買下他這套公寓,會怎麽樣?”

她愣住,不解地問:“你幹嘛?”

直覺不是什麽好事。

果然,他啧了聲,按上行鍵,“這樣你就會被房東趕出來,這附近的公寓幾乎都沒有轉租的,那你——”

“就可以順理成章住進我家。”

梁霧震撼了,又覺得很好笑,“你家?還有,這樣半路毀租房協議,可是違法的。”

“我當然知道。”路城聳聳肩,“開個玩笑而已,中心思想是想和你住一起。還有,是的,我家,W1那套公寓從原房東手裏買下來了,因為我不習慣住別人的房子。”

梁霧:“……”

她輕輕推了一把路城的肩膀,翻個白眼,“就算是,也太快了吧……”

“我高中同學今年結婚了。”他忽然一臉嚴肅。

“……”梁霧睜大眼,“你高中同學?才多大?”

“比我高兩屆。”

梁霧瞪着他:“你又耍我!”

他雙手舉起來,意思自己是無辜的。

這會兒電梯‘叮’一聲響起來,梁霧與他分別,說明早見。

見電梯門緩緩合上,路城的笑容瞬間凝固,他拿出手機,熟練的找到某個人的頭像,點進去,長按語音鍵。

“Zach,等我再回LA,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不記仇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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