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元宵夜宴
薛瑞來之前, 屋子裏還是一片歡聲笑語的氣氛, 可當他出現在門口,屋子裏卻詭異的安靜下來。
今兒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怎麽這位爺出現在這裏了?
唯有薛氏坐在側位, 笑得眼角蕩出細細的魚尾紋。
真好, 她家瑞哥兒懂事了,竟然知道要來守歲團年了。
薛老夫人很快就反應過來,笑眯眯地指了座:“一年既到頭了, 最後一天便不必拒這些禮數, 瑞哥兒快坐着, 我可有些時候沒見你了。”
薛瑞借了堯醉醉的力氣坐到雕漆椅上, 還是懶散地不願意動彈, 整個人顯得有些荒唐。
薛老夫人老了,反倒不愛管這麽多規矩, 一臉慈祥的笑意,打量着薛瑞上下。
薛夫人更是不會管他,他能來就已經是歡天喜地值得過幾日去燒香拜佛了,她又哪裏會管他那麽多規矩。
唯有薛家二房的繼室, 突然掏出帕子開始抹起淚來。
堯醉醉站在薛瑞身後, 眼眸低垂,眼觀鼻鼻觀心, 什麽都不關她的事。
薛老夫人聽到隐約的啜泣聲,皺着眉頭嫌棄地望向聲源處:“今兒是除夕, 若要抹眼淚, 便回房裏哭去, 免得在這觸了大夥的眉頭,晦氣!”
薛家二房又不是真哭,聽到老夫人厭棄,她馬上止住了哭聲,只是小聲弱弱着嘤咛道:“老夫人,我只是……只是看到瑞哥兒這副樣子,有些傷心罷了,您說瑞哥兒生得好看,四肢健全,怎麽就偏偏要坐這勞什子輪椅,讓人見了揪心啊……”
薛老夫人和薛夫人的眉頭同時皺了皺,很是厭煩薛家二房總是拿瑞哥兒來做文章。
薛瑞倒是一點兒也不在意,他心大,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麽說他。
自己舒心,不累,便很好。
薛老夫人有些嫌惡地看着薛家二房開口道:“瑞哥兒只是人憊懶了些,等開春娶了妻,自會成熟起來。他今日來守歲,便是孝心足足的,你還說什麽旁的話,讓我聽了都寒心。”
Advertisement
薛家二房的薛二爺立馬打圓場:“是,老夫人教訓的是,夫人她受了風寒,腦子一時轉不過來,說了些胡話,回去我定好好管教。”
薛二夫人委屈地瞪了薛二爺一眼,弱不禁風的美人兒讓薛二爺立馬傻笑起來。
堯醉醉在旁邊就跟看相聲一樣,看個樂呵,至于薛瑞,差點睡着了……
薛老夫人見時辰也不早了,便叫丫鬟端着一盤子她事先準備好的荷包過來。
裏面裝的便是今夜的壓歲錢了,都是些金銀锞子,沉甸甸的。
堯醉醉替薛瑞接過,放進了薛瑞輪椅上備着的袋裏。
薛瑞倒是眼皮都沒擡一下,對于這些金銀之物,他實在是提不起興趣。
看着屋內人聲雜沓的一大家子人,薛瑞有些後悔今晚過來了。
現在這個時辰,該是吃過飯沐浴了,按摩之後再往床上一躺,柔軟的褥子墊在身下,別提多舒服了。
年夜飯擺上來,男女東西歸坐,各有兩席。
薛瑞端坐在桌前,手卻自然放在腿上,沒有半分擡起手來自己吃的意思。
桌上擺滿了美味佳肴,屠蘇酒、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等年夜必備的吉祥物什。
薛家老夫人坐在高位,剩下依次長幼有序的排開。
見慣了薛瑞由丫鬟夾了菜後喂食,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
唯有薛祺調侃一句:“瑞哥真是好福氣。”
薛瑞也不搭理他,只專心吃着堯醉醉遞到他面前的吃食。
越發覺得這丫頭實在貼心。
席上那麽多酒菜,她每次給他夾的,都是他喜歡吃的,甚至完全不用他開口。
不枉費今日自己為了她來這裏。
畢竟在一起經歷了那麽多個位面,堯醉醉怎麽可能不知道夙黑喜歡吃什麽東西,他的大部分言行,她都能默契地看一眼便猜到意思。
這也是她這麽快就成為了薛瑞最看重的丫鬟的原因。
吃過酒席,薛老夫人便吩咐着撤了酒席,一家子人去大院裏看煙花社火。
因看完煙花社火還要回這屋子裏守歲,路上約莫着要走上半刻鐘,堯醉醉便以為薛瑞不想去。
她低頭輕聲問道:“少爺想在哪裏歇着?”
薛瑞很是意外地擡眸看了她一眼:“不去看煙火?”
堯醉醉馬上明白過來,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滿是喜意:“少爺要去看煙火?”
“随便。”薛瑞又恢複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堯醉醉抿嘴,推着薛瑞出了門。
天已經黑了,外面的風越發大。
堯醉醉裹緊了領子,繼續推着薛瑞。
薛瑞坐在輪椅上,厭棄地說道:“這暖爐太重,你幫我拿着。”
他懶得拿。
“少爺,還是抱着吧,仔細着了風寒。”堯醉醉小聲勸道,他這常年不見陽光,又不運動,肯定免疫能力很差。
薛瑞擰了擰眉頭:“不拿,你拿着。”
“……”胳膊擰不過大腿,堯醉醉只好接過來。
想着他穿得厚,應該也沒事。
倒是暖爐揣在懷裏,貼着胸口,暖意一波波湧起,對抗着外面的寒風,讓她舒服了不少,至少……沒有那種被寒風侵襲的寒意了。
推着薛瑞到了大院,這裏已經有些丫鬟婆子守在外圈,等着湊熱鬧了。
見了薛瑞,自然是行禮問好。
薛瑞一個也不想搭理,他連點頭都覺得累,只是眯了眼睛,任由堯醉醉一路推過去。
薛老夫人早命人搭了臺子,放了一排雕漆椅,上面搭着灰鼠椅搭小褥,下面放着大銅腳爐,和房裏一樣的擺設。
堯醉醉把薛瑞安放好,就開始期待地看向遠處。
遠處離院落牆角不遠的地方,正一水兒的排列着薛家從臨湘之地購置來的煙花社火,那地兒盛産這些玩意兒,模樣新奇又好看,就連皇室每年的煙火也是那邊進貢的。
堯醉醉當然不是真喜歡看煙火,她當了這麽多年神仙,什麽樣的美景沒見過?
她只是知道,薛瑞是特意帶她過來看煙火的,她不能辜負了他的努力。
他既對她好,她也不能駁了他的好意。
雖然夙黑殺了她的娘親,但薛瑞是不知道這些的,她不能把自己痛苦加在她身上。
堯醉醉向來是這樣的,誰對她好,她要麽拒絕,要麽同樣對他好。
煙火在遠處綻放,照亮了漆黑如墨的夜空。
璀璨奪目,轉瞬即逝,眼眸中那驚心動魄的美麗,在心底留下永恒的美麗。
堯醉醉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煙火,似是看呆了一般,嘴角微微翹起,表情似乎因眼前的盛況而定格。
薛瑞憊懶,就連煙火這樣的好看盛景也提不起興趣。
他看了幾秒鐘後,便興致缺缺。
突然想到什麽,薛瑞決定花費些力氣。
他費了力氣,把頭轉向身後的堯醉醉。
小丫鬟雙手握着他椅子的後背,因為驚喜,手指捏得有些發白。
嬌俏的臉蛋兒,黑白分明的眼眸,亮晶晶又笑眯眯。
眸子裏面,墜着那漫天的煙花,紛繁閃耀,絢爛奪目,亮得有些晃眼。
原來煙火很好看的。
在她眸子裏的時候。
薛瑞轉回頭,眯着眼睛,嘴角也不自覺的帶了一抹笑。
如果不是一直抻着頭很累,他還想多看幾眼的。
===
看完煙火,薛瑞的目的達到了,也就不給薛老夫人面子了。
他在大院裏打着呵欠,一臉累極快要暈倒的樣子,臉色蒼白。
驚得薛老夫人和薛氏差點在除夕夜叫了大夫來府裏會診。
還是堯醉醉眼明手快的阻止了她們:“老夫人,夫人,奴婢鬥膽,少爺從來沒這麽晚歇過,怕只是有些倦了,旁的倒不礙事。”
薛瑞在旁邊适時的閉上了眼睛,整個人昏昏欲睡,頭微微垂着。
把薛老夫人心疼得不行,趕緊揮了揮手:“那瑞哥兒便回去歇着吧,瑞哥兒到底還沒成家,還是小孩心性,是貪睡些,不妨事,快回去吧。”
“是。”堯醉醉得了薛老夫人的應允,內心喜滋滋地推着薛瑞回了院子。
今日既完成了差事,又不用守歲,倒是極好。
而且,她還知道了薛瑞的心意,雖然也許……他自己都還沒有想明白。
踏在路上,隐隐約約能聽見熱鬧歡笑的聲音從各個院子裏傳來,過年的喜意蔓延在全府上下。
薛瑞的心情也連帶着好了,尤其是當他想起剛剛看煙花的場景,更是有一抹甜絲絲兒的感覺冒上心尖。
但薛瑞是懶得花心思去想這麽多的,他看着皎潔月色投在路上的石頭上,光潔平滑,就像小丫鬟的額頭一樣,看起來很是舒服。
不知自己為何又想到了婳婳,薛瑞懶得想這麽多。
眯了眼睛,由着堯醉醉把他推回了院子。
“今天,謝謝少爺帶奴婢去看煙火!”堯醉醉正對着薛瑞,笑眯眯的說着,順道把暖爐拿出來,放回岸上。
“嗯。”薛瑞敷衍地應一聲,他竟不知如何回應。
直接回答好像有些失了面子,但多說幾句反駁他又嫌累,還是算了吧。
反正确實是天天聽着她念叨煙火,才決定去的。
她如此知冷知熱合他心意,偶爾圓她一回心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堯醉醉把薛瑞擡上床的時候,才發現薛瑞的手有些冰涼。
他明明很冷,卻把暖爐給了她。
他明明很懶,卻忍着困意陪她去看了煙火。
堯醉醉一時內心十分複雜。
為什麽每個位面的夙黑都對她這樣好……
可是他又殺了她娘親……
===
過完除夕,到了正月十五,便是薛家的元宵夜宴。
這晚上,薛瑞本也是不想去的。
但偏偏薛夫人見守歲時薛瑞來了,便又故技重施,敲打了堯醉醉一番,讓她定要想法子規勸少爺來參加元宵夜宴。
沒辦法,堯醉醉也只好故技重施,又開始每天在薛瑞耳根子旁邊吹“元宵花燈”的耳邊風。
幸好她是管事丫鬟,平日裏做的事又盡合薛瑞心意,薛瑞便沒嫌她煩。
最後也答應了去參加元宵夜宴,看看花燈如何。
===
正月十五晚上。
薛老夫人早命人在花廳擺了幾席酒,還請了個戲班子,就在大院裏頭就地搭了個戲臺。
至于府內各處,更是挂滿了花燈,好不歡慶熱鬧。
堯醉醉推着薛瑞到了花廳,這裏已是賓客滿至,錦繡盈眸,滿是歡聲笑語。
薛瑞懶洋洋地被她扶着坐上雕漆護屏矮足短榻,上面靠背、引枕,皮褥一應俱全,倒是什麽合薛瑞的心意,他微微一靠,便打盹去了。
堯醉醉守在薛瑞身後,卻總感覺有目光似有若無地往他們這邊瞟來。
捕捉許久,堯醉醉才發現一直在偷窺他們的是誰。
準确來說,那道目光是一直在薛瑞身上逡巡的,謹小慎微,轉瞬即逝,很不經意的打量。
堯醉醉循着目光,看到了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臉型纖細而小巧,柳葉眉,杏仁眼,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端坐在描金小幾前。
只是兩人對視,她看向堯醉醉的眼光,卻很是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