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邀
相邀
又是一個晚間。
趙月柏忙着将這陣子洗發陶瓶小心擺放好,轉身時腳一側,沒站穩,鬧了個平地摔。
她雙手一撐,彈了起來,兩耳一豎,還好沒聽見耳邊傳來楚清的調笑聲。
是了,楚清去沐浴了,要是被她看見,指不定怎麽笑話自己,她又不由想起上次被人笑話自己翹尾巴,燥着臉兩手拍幹淨身上的泥土灰塵。
楚清背貼在浴桶壁上,閉眼回顧這幾天的事情,素手輕捧,水珠灑落,猶春雨潤花蕊,悅耳的水珠滴落聲叫她更覺思路清晰。
錢樂派人跟蹤趙月柏,必然是想知道趙月柏送完貨之後的行跡,那就是想打探趙月柏家住何處。
他們和林府之間除這一買賣外再無其他關系,那便不是錢樂自己要打聽的,更有可能是他主子林水砺的主意。
可林水砺從未當面感謝過趙月柏救他兒子的恩情,無論是去外地前還是外地後,似乎對趙月柏這個所謂的恩人也不是很看重。
至于林水砺與周诠之間的郎舅關系……
周梧周墨前去打聽也沒打聽出來兩人之間有什麽不和,周诠也沒給林水砺開過後門之類。
王大石當街抽打那女子,按當朝律法,若不是簽了賣身契,當街行兇鬧得人盡皆知如此行徑已足夠锒铛入獄。
周诠口碑向來不錯,定不會作放任不管這種蠢事,想來那女子是簽了賣身契的。
不知現下那女子身處何處,可還活着。
正想着,一道靈光如閃電般從腦海劃過,奈何速度太快,她并未抓住。
輕嘆一聲,楚清雙眼半阖,手向右邊一撈,想像往常一樣拿起備好的衣物穿戴整齊。
可伸手半天還是沒碰到裏衣的邊。
此刻她才想起來,今天着急,忘帶裏衣了。
要不讓周梧幫忙拿?這個想法剛蹦出來就被否決了,趙月柏這只呆頭鵝此刻定然還在院內,肯定會被她發現的。
那只能讓趙月柏幫忙拿了,楚清雙手捧起一灘水,打濕稍燙的雙頰。
反正都是女人,有什麽好害羞的。
“趙月柏。”楚清披上一件薄衣,赤足走到湢門旁,輕聲喊道。
又叫了兩聲,沒人應。
“趙月柏!”楚清紅到了脖子根,用了點力喊得大聲點,方才還清爽的身子又悶熱了。
趙月柏剛拍幹淨身上的泥沙,聽到楚清叫自己,便回道:“幹嘛?”
“你先過來。”楚清又喊,自己怎麽可能把沒帶衣服的事情說這麽大聲,“我有大事要你幫忙。”
好吧,趙月柏擡腳邁向湢門,“說吧,想求我什麽?”
“我裏衣都沒拿,幫我拿一件過來。”楚清赧然,輕聲說道。
沒人回話。
“你人呢?”
楚清微惱。
“大事已成,你開門。”趙月柏清潤的嗓音兀地又響起。
“等一下!我把門打開,你一會再進來。”
語罷,楚清小跑着,将薄衣一掀,搭在架子上,長腿跨進浴桶,背對來向坐了下來。
家中并無屏風,只得這樣遮擋。
約等了十幾秒,趙月柏才推開門進去。
映入眼眸的是美人散落的萬千青絲稍稍露出的白皙美肩,兩者一黑一白,暈染得她耳垂紅潤得更可愛。
趙月柏将裏衣搭在另一架子上道:“馬大哈。”
“你快走。”
被下了逐客令,她微微挑眉,哼聲道:“我才不稀罕看你。”
“誰又說你稀罕?自戀狂。”
竟用我的話堵我!趙月柏驚奇,又不服輸:“落水狗。”
“呆頭鵝!”
她還在苦苦思索着下一個該用什麽回怼過去。
楚清搶先開口:“你不走。我、就、起、來、了。”作勢起身。
一字一句說得抑揚頓挫。
“不不不不不。我走,我走。”趙月柏見楚清這架勢,生怕她真的起來,趕緊逃了出去。
“慫蛋。”果然跑得比兔子還快。
茫茫夜色,拾掇半晌終于整理好,楚清從內室走出,看着趙月柏站在院中雙手叉腰,動也不動,便問道:“在想什麽?“
“院子很大,要不要養幾只雞?”趙月柏一改剛剛的玩鬧姿态,攏眉思索着雞棚的建造。
“可。還有驢,也該造一個棚。”楚清提醒,伸出食指指向被栓在門口的驢子。
驢被養了這麽久,似有靈性,被楚清一指,還在埋頭吃草的它轉了過來,竟還有些可憐巴巴。
一個雞棚、一個驢棚,外加籬笆圍欄,相較于院子的面積,這些所占的空間小,可行。
“夜已深了,早些歇息。”
……
清風徐徐,田間的芳草氣息,輕拂沉睡的大地。
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稀稀落落鎮民早早起床,穿着樸素的衣裳,匆匆走向各自要去的地方。
還是在往常的集市老地方,早就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等着趙月柏兩人過來出攤。
其中不乏從隔壁的東陽漁成兩鎮慕名而來的,更多的是老顧客,人比以前多了二分之一有餘。
趙月柏笑着招呼,本就長得不錯,笑起來神采飛揚,給人一絲以風流倜傥之感。
“你們別擠老子!”一個彪形大漢嚷道,“老子都要被你們擠扁了!”
可衆人吵吵嚷嚷,沒人聽到他的話,見人越擠越多,大漢眼角抽搐,又忍不住嚎道:“擠歸擠,別扯老子秀發!”
“每次排後邊的都沒有了。”有女人小聲抱怨。
“大家不要着急。”楚請出聲安慰,“總會買到的。”
趙月柏暗暗咂舌,楚清果然也是個畫餅大師。
一日比一日賣得快,兩人于巳時就回到了家中,趙月柏在宅院旁劈了幾棵樹作雞棚驢棚的框架,兩人吭哧吭哧地忙活了整整一個半時辰,才将那兩棚做好。
酉時初,兩人正用着飯,大門忽然被敲響,“砰砰砰”地,顯得有些急促。
大門是用梨花木制成,起初趙月柏喜歡這裏也有這個原因,此宅院大門紋理清晰,色澤深邃。其上雕刻着祥雲紋,寓意吉祥如意。
梨花木木材較硬,拍打起來擊打聲清脆響亮,兩人同時擡起頭朝聲源處望去。
他們在鎮子上并沒有什麽熟人,可能的就是鸻鴻村裏劉成到鎮上順便來看看他們。
終于外頭的人喊道:“趙月柏在家嗎?”
聲音沙啞低沉,聲線特別,她們沒有聽過這個聲音。
趙月柏起身理了理衣着,朝大門走去,但沒出聲。院子比較大,外面的人見沒反應,砰砰砰敲得更大聲。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隐約能聽見外邊人呼吸粗重,趙月柏才開口低聲問道:“請問你是誰?有什麽事嗎?”
那人似乎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趕忙答道:“我是官家的人,周縣令想和趙公子見一面。”
似乎怕趙月柏不信,又添了一句:“為的是水井的事。”
鸻鴻村離秋吉步行不過大半個時辰的事,驢車半個時辰也足夠了,挖水井的事被傳開來,傳到官府那邊也不是不可能。
趙月柏把門闩拿開推開一條門縫,一個衙役衣着的中年男子雙手抱拳:“趙公子,在下馬楓。”
馬楓面容剛毅,臉上卻刻印一道刀疤,那刀疤從右眉豎拉至右頰,疤痕線條凹凸交錯,說完話後他便嘴唇緊閉。
一個人的聲音怎麽會嘶啞到這個地步?趙月柏實是不解,拱手道:“公差,方才你說今日來此是為水井一事?”
“是,大人聞您事跡,明日想在醇意樓設宴邀你,不知您可有空?”馬楓恭謹有禮,大人叮囑他萬分小心,一定要請到趙月柏,他也不敢因自己誤了大人好事。
兩人交談之際,楚清已從正堂過來。馬楓見她姿态自然,想是趙月柏的什麽親朋,便也拱手行了一禮。
明明已不像午間那般烈日炎炎,有風吹來也是涼風一陣,但又沒叫人清爽半點,馬楓頭上冒了幾滴汗,緩緩地沿着疤痕留到下巴尖。
沉吟片刻。
縣令設宴相邀,無法拒絕,不可能不參加。趙月柏與楚清對視一眼,微微颔首,眸中一道精光掠過:“我們明晚有空。”
她說的是“我們”,意思便是楚清也會一起過去,馬楓臉色為難,兩道粗濃的黑眉一皺,那道刀疤更驚人可怖。
周縣令只說了請趙月柏,并沒說請楚清,馬楓想了想周诠的交代,于是點頭道:“好,到時恭候兩位。”
将馬楓送走,兩人重新用門闩把門插上,打算轉身回去用未用完的午飯。
就在此時,門又“哐哐”地響了,與馬楓砰砰砰地敲打不同,這次是輕緩的敲擊。
今天是個什麽日子,怎麽這麽多人找,兩人卻也都好奇起來這一次的是誰。
門外站着的女人戴着面具,打算重新哐哐敲兩聲,正擡起手,還沒落到硬實的木材上,門就已經被打開了。
一打開就對上了兩人四目。
“我叫段絡。”女人抿唇,隐在面具下的雙眼看着她們,呆了半天只說出這兩個字,心裏又微微安心,還好她帶着面具,兩人看不出來她的神色。
兩人面面相觑,三人默默不語,一種極難口述的尴尬之感彌漫開來。
趙月柏從未如此尴尬過,下一秒她和楚清兩人同時開口:“我叫趙月柏。”“我叫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