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借錢
借錢
“我家在那邊。”段絡伸手一指東邊那座有些老舊的小宅院,緩緩說道。
趙月柏點頭,心說我知道,“請問姑娘你,可是有什麽事?”
她問完這句話,氣氛又沉寂了,四周寂寥,細細聽來只有三人的呼吸聲。
段絡從未開口求過人,這是她生平第一遭,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問出這種話,她眼中滿含尴尬,咬了咬牙根,在面前兩人的注視下終于說道:“我想向你們借點錢。”
包括這一面,他們不過三面之交,名字也是方才知曉的,不管怎麽說,都靠不到已經能借錢的關系上。
可她能記住臉的,也只有面前的兩人。
此言一出,兩人自然難掩驚訝之色。
“段姑娘,外頭熱,我們進裏面說。”猜想段絡平日獨來獨往,言辭表達可能不太流暢,楚清将門打得更開些,笑道:“請進。”
她身旁的趙月柏也點了點頭,他們對于段絡更多的是好奇,并無惡意。
“多謝。”段絡每一寸肌肉都僵直了般,腿直直跨過門檻,跟在楚清後邊往堂屋走去。
這裏與自己的宅子不同,他們的家有雞棚,有驢,有飯菜的清香,自己家空落落的,明明兩家差不多大,現在感受起來只感覺自己家的空曠許多。段絡邊走邊觀察,心中暗想。
趙月柏将門關上後,回頭看已經走了的兩人,還有段絡同手同腳的僵硬步伐,很想告訴她順拐了。
三人來到堂屋桌前坐下,飯菜還是溫熱的,段絡面具之下的臉皮愈燙,沒想到他們還在吃飯,早知道自己晚點再來。
“段姑娘可要一起用飯?”楚清面露關切之意。
“不必了,多謝。”段絡立馬拒絕了,又繼續開口道:“我直接把事情講了。”
段絡雖然言辭難表,但好在她說話利落幹脆,簡明扼要。
“王大石行兇,後将其拖至郊野,太貴,我當了許多物什才夠。人傷太重,沒錢買藥了,着急。日後賺了還你們。”
她說的很清楚,段絡贖回的人就是她們聽說的那個掌勺的廚娘了。趙月柏擰着眉,細想了下上次段絡提着藥包從自家門前經過,藥包應當就是給那廚娘的。
兩人相視一笑,又是同時開口:“可以。”
“不過我需要你先押一點東西或者用一些其他的來換。”趙月柏尾音微揚,坐直了身體,語調淡定。
“......”她家還有什麽,段絡茫然,随後咬了咬牙,像下定了什麽決心:“棺材鋪裏的東西,你們可以随便挑。”
遲疑了一會兒,她又添了句:“我還可以贈你們兩具棺材。”
她家棺材質量很好,可是當鋪不要,嫌晦氣,如果能送給她們兩個,應該也不算埋沒了棺材。
楚清:“......。”這話聽着不甚吉利。
為防兩人繼續扯東扯西,楚清把話拉了回來,“不必了,她在逗你。我看段姑娘也是個心善的,我們能去你家中看一眼那姑娘嗎?”
“可以。”段絡下颚緊繃,颔首道,家裏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姑娘還沒醒來,看一眼應當也不打緊。
段絡家離兩人家中不遠,但兩人都沒去附近走過。如今走近才發覺,段珞家旁的路顯得更幽暗。遠望木屋古樸,近看門扉蒼老,木質斑駁。牆後無花無草,只有幾根蔓延的藤蔓,如鬼爪般攀附在牆壁上。
幾人推門入了一間廂房,氣息沉悶,屋內昏暗,只有微弱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下,照亮一方區域。
這間房很大,兩人定睛一看,趙月直呼好家夥,牆角堆滿了幾具棺材,木質優良,可油漆剝落,年代顯然已相當久遠了。
棺材旁的角落離還擺放着一張老舊的木桌,桌上擺了一銅鏡,鏽跡斑斑,還有各種黃紙符箓。
段絡真不愧是開棺材鋪的……
除了這些東西,房中再無其他,看來段珞真是當了能當的。
“家中已經沒有其他地方有位置了,只能搬到這裏。”
床上躺着的小姑娘渾身無二兩肉,骨架看着不過十六,比她們都小了好幾歲。露出的手臂被抽滿了深深淺淺的紅痕,手背發紫。
此時渾噩睡去,是難得的安心。
許是因為常年受王大石折磨,她的臉上難免帶了些苦相,眼尾紅熱,好像才哭過不久。
“她睡着了也哭。”段珞忽然開口,面具之下的面容帶了一絲無奈。
是個可憐人,趙月柏心中嘆了一聲,現在都在傳小姑娘偷雞一事,不知事實究竟如何。
她從衣服的隔層中掏出兩個銀錠,色澤皎白,“這是二兩銀子,段姑娘有需要的再來找我們吧。”
“好,我替她謝謝你。”
趙月柏:這話聽着...很是真誠
“我方才還瞧見馬楓敲了你們的門。”段珞開口試道,“他找你就是周诠找你。”
“還定在了王大石的醇意樓。”楚清若有所思,有意無意地想看看段珞的反應。
“嗯。”此人他日定下血池地獄,段珞語調低沉,不再說話。
趙月柏兩人轉身作辭,“還有什麽能幫上忙的,盡管去我家中找。”
栓在門後的驢子埋頭吃草,見到兩人回來,驢叫一聲,趙月柏才記起忘了把它拉到棚子裏了,一縷陽光從棚頂右側穿過,在一整片陰影中,格外顯眼。
她作這驢棚的時候特意壓了兩層稻草嚴嚴實實,很擋水,趙月柏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取了個梯子爬至頂部,方見棚頂被壓塌了兩指寬的大小。
順手将雞窩也收拾好,過幾日她便上市集買幾只雞崽子回來。
堂屋的飯菜已經涼了,餘熱也無,楚清将幾碟加熱,重新收拾一番再上了桌。
......
翌日酉時初,就着搖搖欲墜的紅日,兩人一路來到醇意樓前。
酒樓之內,紅木桌椅陳設其間,金碧輝煌,盡顯富貴之氣。
大堂裏是十幾張桌子,美酒佳肴,推杯換盞。有富人者手持銀壺,酒意盈盈,傾心斟酒,嘴裏念叨着再來一杯。
氣氛熱烈,唯不見掌櫃王大石身影。
比上一次錢樂請客時人還要更多,王大石這生意,倒是越做越好了。
小二見兩人到了,滿臉堆笑,将人領至被周诠包下的雅間。
路過一桌時,有人俨然已經喝醉了,舉着酒杯大嚷一聲:“這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這般好吃,給爺賞!”
從酒樓一側的樓梯上去,又繞過長長的一段走廊,在最裏邊那間停了腳。
燭火光亮,從窗紙的另一側微微透出,映出兩人身影。
“兩位請進,縣令大人在裏面等着嘞!”小二殷勤地替兩人推開門。
內裏赫然端坐一人。
那人身穿着長袍,袍身寬松,款式簡潔,下擺及地,飾有金銀絲繡花,須發如雲,黑色的胡須如墨染,微微上翹,除了頭發多,面上并沒有特點。
見趙月柏兩人進來,端坐的人趕忙起身,作揖道:“趙公子。”
作揖規規矩矩,一板一寸。趙月柏猜想此人便是周诠,也作足了禮數。
“這位姑娘想必就是趙公子的表妹吧?”幾人依次落座,周诠含笑問道。
楚請微微點頭,報以一笑,眉目流轉間,自帶幾分漫不經心。
她這雙眼生的極好,眸中帶情,落在周诠眼中,只覺是害羞意味。怪不得王大石惦記了這麽久,周诠眼神微暗。
一陣上菜動作後,擡菜的小二退出門外。菜香四溢,馥郁撲鼻,确實叫人垂涎欲滴。
筷朝一道芹菜下去,咀嚼間趙月柏也不禁感嘆,确是好菜。
一道好菜除了要掌廚者藝高,還要菜品鮮活質好,兩者皆備,才能成一道佳肴。
“趙公子年輕有為,水井一事所傳甚廣,已傳到我耳中了。”
“大人過獎,不過偶閱前人所書。”
“分明是你過謙”周诠呵呵笑道,“還有你所制那洗發水,小厮去買過幾回,實是不錯。”
幾人說話來來往往,周诠暗贊此人寵辱不驚,是個人才,若是能為他所用,定如虎添翼。
“近來鎮上多了許多新鮮物事,連話本子也多了幾份新貨,你可聞甚麽‘風徐來’?我與那書肆掌櫃打聽許久,他也不願告訴我究竟何人。”
周诠嘆惋道:“若是讓我知道此人是誰,我必然也宴請他,與他相交,作一知己。”
聞言,兩人心中皆有不愉。
時間過半,周诠才緩緩道:“不知趙公子可願造福百姓,将挖井一技成書記載,我仔細研讀後将其授予百姓?後我必報至知州,為趙公子請賞。”
鸻鴻村中有其他人,雖然也有參與挖井一事,可都是在趙月柏的指揮下完成的,村民們對此都沒什麽了解,他只能找趙月柏。
“趙公子必然也是心懷百姓之輩,定不會拒我,我說的沒錯吧?”
楚清略思量,便明白周诠所想,律法規定,若知縣有任何大的功績,即可報以上級,核實後得以升遷。如果周诠将書報上去,那受益最多的就是他,趙月柏所得不夠幾兩金銀。
可惜周诠來的太晚了,她早已派了周墨去尋當地知州柳行枝。
聽周诠語氣忽低,嘴角的笑越看越像皮笑肉不笑,趙月柏面露慷慨激昂之色,誠懇笑道:“啊對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