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殺
一殺
公子小姐們說說笑笑走過,笑音若銀鈴,偶爾夾雜男子拊掌輕笑的回應。白青衣自始至終脊背貼牆,垂首而立,空氣中飄來淡淡香氣,芬芳馥郁。
她不聽不動,眼角風從始至終掃着地面,好似一尊玉人雕像,八風不動。
“孟姐姐,田州城九水繞城,才子頻出。田州第一才子蘇年七步成詩,詩詞琴畫皆乃上乘。驚才絕豔,婉兒仰慕許久,你可曾見過?”少女聲清清脆脆,軟糯天真,很是好聽。
白青衣聽見一道極柔美溫婉的聲音響起,音線似春水純淨,又比花香馥郁,隐隐含羞:“蘇公子的确人中龍鳳,潇灑不羁。去歲蘇公子一時興起,扁舟渡南江,可惜天公不作美,蘇公子錦衫盡濕。同行公子們狼狽奔跑,唯獨蘇公子朗嘯着沐雨而歸,雨中濕發依舊從容優雅,氣度冠絕天下。當時慶平大街兩旁的姑娘們看到魔怔入迷了,瘋了似的狂丢手絹鮮花,扔得滿地豔紅呢,蘇公子怕出門被堵,大半月才出府。”
“不僅僅如此,自此後,年輕公子們都效仿蘇公子,雨中朗嘯,放蕩不羁。可惜,無人有蘇公子那般狂放不羁的風華無雙。”
俊美公子哥兒加上才子風流,溫府姑娘們顯然很感興趣,追問個不停。
白青衣低垂着腦袋,面無表情想:不出門,該是要風度不要溫度,自己個兒淋成狗傷風感冒了吧。
啧啧。
她也知道蘇年。蘇年與溫陸平皆名聲在外。兩人年紀相仿,出身世家。蘇年擅長丹青作詩,詩句狂放豪邁,有大漠狼煙的蕭瑟蒼涼,又有人間情愛的細膩溫柔。詩詞冠絕天下,令人驚嘆。
溫陸平則善賦善策論,一手好文章,文詞犀利如刀,刀刀見血。
北有蘇,南有溫。一代雙子星,有數不清的姑娘仰慕崇拜着。
時人愛将兩人放在一處做對比,最重要的是,蘇年與溫陸平都在去歲秋闱考中解元。甚至有人為明年春試開了盤口,賭這兩人誰拿會員,誰拿狀元。
細細碎碎腳步聲從眼前過,白青衣沉默着蹲身行禮,纖腰款款,卻一本正經,标準得能上丫鬟行禮教科書。
趕緊走趕緊走!白青衣祈禱着。
溫陸平眼風掃見少女黑發頂的小小發旋,幾縷碎發正不安分地在随風亂晃,晃晃悠悠,跳脫又歡快。青年始終溫淡如霜雪的雙眸上揚,遠山眸中攏住的冰雪舒卷飄散,眼尾漫不經心挑起,隐約帶起三分笑。笑意淺得稍縱即逝,讓看到的人以為自己生了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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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青衣身影出現,他便認了出來。情形不對,只瞧過兩眼後,也不打算喊他。
溫府大公子溫澤右手間捏着柄折扇,扇面上山水圖磅礴大氣,一看便是名家所做。溫澤劍眉星目,可惜滿臉病容,濃重的青黑色有些吓人。面容透着病态的蒼白冷感,雖是随意走着,唇角含笑,卻讓人覺得心驚肉跳,陰郁得很。
事實是,幾乎在溫陸平朝白青衣瞧過去的同時,大公子溫澤也頓了頓腳步。他身形極其瘦削,幾乎撐不起濃黑的玄色衣裳,衣衫空空蕩蕩,熾熱的熱風吹着,溫澤額間都不見滲汗。
溫澤認出貼牆的丫頭是白青衣,他唇角笑意深了些。同樣如溫陸平一般,很快收回目光
二姑娘溫秀秀漂亮瑩潤的眼睛掃過兩位兄長,旋即探究地盯着白青衣看,很快,她眸子動了動,不動聲色睨向同行的孟家小姐孟佳姚。倏地,意外又驚喜地喊:“青衣姐姐!”
一聲喊,同行的所有溫府公子小姐齊齊頓足,白青衣迎着數雙眸子徐徐站直,潔白長裙宛若冰雪,沉靜美好:“見過諸位公子,姑娘。”
她從容行禮,颔首微笑。笑容融着暖意,仿若沐浴着春風,“二姑娘言重了,奴不敢逾越。二姑娘還是稱奴青衣的好,奴知曉二姑娘好意,然奴缥缈若浮萍,禮不可廢,二姑娘清淡一句不算什麽,奴說不準得遭大禍呢。”
玩笑般的語氣,态度清淡,溫秀秀眸光微凝,很快重新綻放甜美笑容:“青衣說的是。”
白青衣已經看到人群中面容陌生的一對年輕男女。
男子五官稍顯平庸,因為常年板着臉的緣故,表情威嚴冷凝,倒顯得比實際年齡大幾歲,想必是孟家小姐的哥哥孟斯南。此刻,孟斯南濃黑劍眉皺着,用一種鄙夷不喜的不屑眼神俯視着她,那架勢,就差沒把狐貍精滾蛋戳臉上了。
白青衣笑容依舊從容淡然,轉開目光,看見了名滿田州城的孟家小姐。
十六七歲的年紀,巴掌小臉傾國傾城,的确如同傳聞中說的那般,明眸皓齒,語笑闌珊,丁香花一般嬌豔柔弱的女孩兒。兩籠柳葉眉含着情意一般,櫻唇不笑時仿佛也在翹着。
這是個傳統意義上的美人 ,年華正好,美麗嬌柔。她似乎天生有令人憐惜的特質,美麗又柔弱。偏生,世家貴女的教養又令她顯得大氣尊貴,站在溫陸平身側,郎才女貌。
白青衣心頭酸意濃濃淡淡地纏繞着思緒,千思萬緒,面上半點不顯:“主子們招待貴客,奴先行退下了。”
她不想招惹這群人。
特別是在吃醋緋聞滿府飛之後,就更加不想了!
“等等呀,青衣。”溫秀秀推着雙生妹妹溫輕輕擋住了白青衣的去路,溫秀秀:“你前幾天病了?瞧你今日出來逛園子,這病可是大好了?”
白青衣嘆氣,二姑娘溫秀秀同三姑娘溫輕輕是雙生姐妹。二房所出的嫡小姐,二夫人去世後,二老爺對她們大不如前。溫秀秀天生心眼多,是個聰明會替自己打算的姑娘。孟佳姚出身尊貴,能跟她搞好關系,有利無弊。
她,白青衣,跟溫陸平關系暧昧的寵婢,不正是主動送上門的投名狀?
白青衣唇邊帶笑,漂亮杏眸笑成了月牙,溫柔地問候,像個關心孩子的大家長:“二姑娘,今日是芳華姑姑教授繡藝的日子,您可将功課做完了?老夫人前些日子還問起,您一直沒送過去的荷花繡樣呢.”
小樣的,心眼子多就敢使到她面前了?這丫頭好像忘了自己是誰。
溫秀秀陡然驚醒,想起那些年被各種功課控制的心酸日子,吓得手一哆嗦,帕子随風飄落。白青衣眼疾手快捏住手帕,拿起來,細致地觀察手帕上的繡樣,溫柔平和地握住溫秀秀手腕,分明是一樣的少女年華,她說話辦事卻猶如長輩般慈愛,摸着小姑娘滑膩膩的小手:“二姑娘,您這帕子,奴瞧着有些問題呢。”
溫秀秀使勁抽爪子,使勁抽,欲哭無淚地發現自己抽不回來後,可憐巴巴地大眼睛含淚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尋芳華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