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狗咬狗

狗咬狗

李縣離京城上千公裏的距離,算是天高皇帝遠,加上大荊朝連年內亂,皇帝三五年換一個人做,雲太守又常抱病将政務交給幕僚,只受拍馬之流逢迎,縣裏這三個巨頭便連遮掩都不遮掩了,反正往房子最大最好最清貴的翰林巷飛準沒錯的。

蔣縣丞的宅第果真好找,門口兩只威風凜凜的石雕大象,想是八品縣丞不讓擺獅子,便取巧放了大象,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

而黑漆漆的大門,門匾上兩個大大的隸體蔣府二字,是這兒無疑。

沈瑩飄進後院,迎面來一個影壁,廊上徹夜點着燈籠,雕梁畫棟無不精美。來不及欣賞蔣家古代做官人家宅院的景致,她直接進了蔣縣丞小妾的房間。

這位新納的十六歲小妾懷了孕臨近産期,睡得極不安穩,屋裏徹夜點着燭燈。

她得趕緊,衙門應卯在五點至七點,蔣縣丞若起床了事情便不美了。

那妾氏昨晚鬧了一夜,丫鬟婆子也陪了她一夜,這會兒歪了一屋全都睡熟了。

沈瑩從空間走出來,神不知鬼不覺的當着滿屋子的人,拿起那妾氏梳妝盒中的花钿剪了剪,對鏡往額間貼了一個。又扯過旁邊做簾帷的白绫紗疊了幾層披在頭上,把下半截的臉兒圍起來,去了蔣縣丞的房間。

今晚也是天助沈瑩,那蔣縣丞出去應酬他日同窗喝了花酒,聽聞同窗升了它縣的一把手縣令,還是一個肥縣,氣得他大小幾個老婆全都不要了,一人睡在外書房,發酒瘋将小厮和丫鬟全呵斥了出去,不僅不要人服伺,連燈燭也不點一個,房間此時黑咕隆咚,只聽見他呼嚕打得震天響,沈瑩竟叫他不醒。

沈瑩拿過旁邊挑簾子用的木杆子連捅了好幾下,也沒把他捅醒。

實在沒法子了,沈瑩上前左右開弓,站在床前朝着蔣縣丞的臉便是一陣狂扇,抽了好一通耳光。

沈瑩雖只有十一歲的身體,可喝了空間裏的水後,體力增強了很多,掄起巴掌來力道不遜色于一個成年人。

蔣縣丞終于睜開眼晴,這一睜便直接瞪圓再也閉不上了。

只見對面那書櫥櫃子上,模模糊糊端坐着一位身量尚小的女郎,那女郎眉間一點桃心紅,頂着白紗冠,整張臉在黑暗中發着從未見過的光(沈瑩衣袖裏的手拿着手電筒,從下而上照着自己的臉)。

“鬼,鬼,鬼啊!”酒意未消,又吓得夠嗆,蔣縣丞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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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瑩:“蔣施主再看看清楚,吾是鬼是仙?”

蔣縣丞從遮着一半眼晴的指縫往外細看,怎麽那麽像壁畫裏的仙姑?

“仙女?小仙女!遇仙,我遇仙了?我在做夢?”他反手便連打了自己兩個耳光,痛,是真的!

沈瑩本還擔心這蔣縣丞讀書多是個唯物主義者,不吃她這套唬人的小把戲,沒料想人家從善如流得很,對神佛比陳雁兒還要虔誠,頗有範進中舉的瘋勁兒,二話不說上來便磕頭,磕得又重又響,額頭立即起了大包。

沈瑩将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

将縣丞一臉惶恐,立即消聲。

沈瑩忍住想要清喉嚨的沖動,裝出一臉的威嚴與祥和,捏着嗓子道:

“蔣施主莫慌,吾乃水神菩薩座前弟子,法名靈霜兒是也,今應菩薩差遣前來點化于你。”

“多、多謝菩薩指點,多謝菩薩指點,蔣、蔣某感激不及!”蔣縣丞喜得語無倫次,當場涕淚而下,磕頭不止。

沈瑩又伸出手指“噓”了一聲,蔣縣丞忙停了磕頭,一抱拳:“請仙女點化!”

沈瑩:“今日菩薩所轄治下有一樁不平事發生,那門戶的祖先是個小仙,找上菩薩,驚動了菩薩的修行,蔣玉樯你身為一縣之丞可知罪過?”

蔣縣丞慌得沒了邊兒,額上滴着汗也不敢擦,只連連道:“還請仙女明示,還請仙女明示!”

他心裏卻暗想,莫非夥同上鋒貪墨糧種和赈災銀錢的事給菩薩知道了?

沈瑩便将謝家二房受磋磨的事,揀最過份的說了兩件,又說了謝梨被繼祖母和三嬸合夥謀殺的事。

蔣縣丞懸着的心瞬間放下。

他還當什麽要緊的禍事,這種農門小戶的龌蹉,一個縣沒上百也有幾十樁,這些刁婦不明事理,最愛窩裏橫蹉磨後輩與小媳婦,泥腿子們沒啥後臺,好辦得很。

他當即保證:“嚴懲,蔣某一定嚴懲!此等傷天害理的毒婦,實在有違天倫,該當吃牢飯挨板子!”

沈瑩卻搖頭,與他細細分說了讓他具體去辦的事,又道:“菩薩有賞有罰,此事若辦的好,菩薩可圓蔣施主一個夙願。”

蔣縣丞快沒喜瘋,遇仙也便罷了,還能有這造化。

他左右權衡拿不定主意,等得沈瑩都不耐煩想要撤退了,才咬咬牙說:“小老兒想跟菩薩讨個大恩典,能不能……能不能……”

沈瑩耐着性子:“蔣施主有話但說無妨,我家菩薩最是仁慈,法力無邊,只要蔣施主事兒辦得好,定圓你的心願。”

“請菩薩發發慈悲,賜小老兒一個兒子!”蔣縣丞一拜到底。

得了,等的就是你這一句話!沈瑩心情愉悅,笑道:“事成,便如你所願。”

蔣縣丞精神猛然一振,喜得渾身的肉都抖動起來。

他都年逾半百了,妻妾外室均不少,隔三差五廟裏拜神佛,香油錢不知費了多少,哪知就是不生兒子!

往日裏做人不但平白矮同僚一頭,百年之後更是無顏見列祖列宗,這菩薩送上來的大餡餅快沒給他砸暈,打定主意就算要他殺人放火,也要順了菩薩的意。

沈瑩又道:“今晚施主所見與所聞皆為天機,切勿洩露。只這兩件事,蔣縣丞須謹記照辦,要緊要緊,否則禍事将降臨。”

蔣縣丞忙點頭應是,等他忐忑地磕完頭,再擡眼那仙女便不見了。

唬得他趕緊大喊:“掌燈!掌燈!”

鬧醒一院子的人後,他爬到書櫥桌子上左看右找,又讓護院嚴查門禁,連宅院的屋頂都親自搭長梯爬上去瞧了。

自然一無所獲。

護院總管說:“老爺盡管放心,今晚莫說有刺客,就算一只蒼蠅小的也敢打包票,沒有飛進來的,值班的小子們一直守着呢。”

蔣縣丞的一顆心總算落到了實處,喜得那是滿屋子的轉圈圈。

轉了一會兒又開始糾結,菩薩咋只讓他辦謝家這一樁事呢,如果再多來幾樁,升官發財不在話下呀。

蔣縣丞這裏鬧得人仰馬翻,卻不知自己家庫房那邊正被沈瑩巡視。

初夏天光亮得早,此時庫房已見微光,沈瑩就藏在那梁上。

她知道荒年糧食更可貴,但既然來都來了,不順一點貪官的金銀寶貝疙瘩走,心裏總不是那麽痛快。

她也用不着找什麽庫房鑰匙,用意念專揀一些沒篆刻沒戳的白銀收,官銀全都略過不動,再順了不少珍貴的珠寶黃金頭面小件玉器之類,便飄回了鎮上。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蔣縣丞小小的一個八品官,私庫也是頗為可觀的。

以小見大,這大荊朝不知已經腐壞到何種地步了。

沈瑩飛回鎮上,沒有直接回朱二寶的鋪子,而是趁着天未徹底亮潛進了謝霜兒的房間。

淩晨前本就好睡,謝霜兒昨夜為謝梨的事又輾轉一宿,這會兒床上睡得正沉。

沈瑩将剛才用過的白绫紗和花钿,以及蔣縣丞小妾順來的一支金鑲玉累絲菊花步搖,放在了謝霜兒的枕頭邊。

看了一眼謝霜兒與韓霜一樣熟悉的臉,沈瑩抑制住了想上去抽人的沖動。

來到這大荊朝,有了空間加持,她好像越來越暴力。

吐槽完自己,沈瑩拿起謝霜兒的包袱摸了摸,竟給她摸到了一封信,她草草看完,氣得冒煙。

想了想,她揭開謝霜兒的薄被收進空間,拿起包袱和謝霜兒衣架子上的衣物,一團捏着飄進雲逸和兩個伺候他起夜的家奴的房間,扔在了躺着家奴的榻上。

雲逸警醒,立刻睜眼,可沈瑩早已躲入空間,見眼前并無異樣雲逸轉身又睡着過去。

沈瑩順了雲逸主仆包袱裏的元寶和碎銀,沒要他們的包袱,只拿走所有衣裳,将順來的兩個家奴和雲逸的所有衣裳,一股腦全蓋在了謝霜兒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她打了一個哈欠,迅速往朱二寶家的鋪子飛去。

路過小乞丐窩的時候,把謝霜兒的薄被抽去被套只剩下芯子,連同從謝霜兒包袱裏順出的十來兩碎銀,全順手扔給了小乞兒。

路上又遇到那個上柳村駕車來雲來軒倒夜香的漢子,沈瑩不做二想,将被套直接扔在了糞桶上。

讓你們狗咬狗兩眼一抓瞎,猜疑去吧!

回到鋪子,她才剛躺下,便聽見了黃村正的敲門聲。

**

窩在朱二寶叫來的馬車裏,沈瑩暈暈欲睡,不停打着哈欠。

“妹子你這是咋回事?莫非昨晚做了賊?”朱二寶笑說。

沈瑩不接話茬,仗着外表年紀顯小,沖他皺了皺鼻子,轉頭對黃村正輕聲笑說:“黃叔,前兒晚上我三嬸把我扔在黑水潭,我摸到了一個棒槌窩。”

黃村正驚呆了。

人參又叫棒槌,這是趕山人的行話。

聽聽,這小丫頭說她摸到了一窩,不是一支!

朱二寶也聽傻了,怔了怔道:“妹子,你是不是福星轉世呀?能拿出來給哥瞧瞧長長眼不?”

沈瑩搖頭,小聲道:“趕車的在呢。進了城我找我親哥去,讓我哥帶我去賣了,再告訴你價錢。”

朱二寶好奇得要死,但沈瑩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換往年的年月,他指不定就全買下了,但現在他進城主要便是為了找冤大頭賣他家的鋪子,以及當兩件值錢的玉器。

只有黃村正既替沈瑩高興,又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們村天天在大黑山打獵山裏轉,已經幾十年不見人參了,沈瑩這是走的什麽鴻大運!

“侄女,你會看嗎?會不會是樹根看錯了?”

“也許吧。嘻,等進了城,跟我哥去賣了就知道啦,到時候再告訴黃叔。”沈瑩一臉天真地說,又揉了揉臉,“叔叔哥哥們,我還沒醒過悶兒來,小睡一會兒,到了叫我呀。等賣了銀錢,我請大家到時吃荔枝膏和冰雪涼水,我哥說可好吃了!”說完便靠着車廂閉上了眼晴。

要想拿多的銀錢出來給自家買東西,就得告訴他們來路,否則反而惹嫌隙。

她這兒睡得噴香,朱二寶和黃村正卻不能淡定了,一路都在想,幾年份的?是不是真棒槌啊!這胃口吊的能害死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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