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洪災與癫狂的饑民

洪災與癫狂的饑民

船越往上流去,河道越來越寬,水流越來越湍急,但也越來越危險。

再走一天,就要離開沅水的支流,進入清水河的河道了,領頭的船老大來找沈瑩:“姑娘,您出來看看,情況不太妙。”

沈瑩這兩天一直召集衆人在制作口罩、手套,煮避瘟湯(顧郞中研制的藥方——顧郞中的家人都死于明州瘟疫,其實方法很簡單,就是以野地裏的青蒿做藥湯。),主要預防瘧疾。

沈瑩記得《傷寒論》裏好像有寫青蒿的确有用,所以顧郞中的方子是對的。

現在是農歷的四月,不下雨以後,天氣突然熱起來,夜晚開始有了蚊蟲。

瘟病的傳染,一般不是通過口鼻,就是通過蚊蟲。

而瘧疾是其中一種通過蚊蟲傳染的。

地震前極端氣候,讓東南郡旱了許久的野外,幾天之內便長出了粗壯的蒿草。沈瑩和顧郞中全沒浪費,晚上泊船休息的時候,就讓黃村正和謝大姑組織人手上岸挖蒿草。

陳嫂子她們那一組也沒閑着,借了高鐵牛和高四虎的兒郞和漢子,岸上但凡冒尖綠的能吃的野菜,全給她們挖了回來。

三人為一組,一個打火把,一個負責挖,一個負責撿,工作效率沈瑩還是很滿意的。

黃村正回到隊伍後,為沈瑩做了不少的宣傳,給高地村的衆人都講了沈瑩殺人的事。還有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那些村民有多癫狂,以致于大家夥看沈瑩的眼神全都不一樣了。

以前是依賴和不确定的信任,現在則多了一份敬畏。

誰能想到就這麽一個黃毛小丫頭,能安定他們的心呢?

老姨娘和楊寡婦她們那組負責針線活的,則強忍着暈船的惡心感,加緊時間趕制棉口罩和手套。

顧瑾秀真心是個貼心的姑娘,她給沈瑩的物資裏除了沈瑩買的那些,還多送了許多細軟的棉布頭和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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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沒有現代過濾病毒的活性炭濾芯。

老姨娘她們還從來沒見過沈瑩這種口罩,捂面巾子倒是見過的,但沈瑩拿來樣品說要多做,她們便也不含糊,拿出看家本領不分日夜的趕起工來。

沈瑩不許她們不休息,每天保持八小時的睡眠是她對衆人的硬性要求。

身體沒養好,其它什麽逃難都妄談。

**

然後,燒艾也是預防瘟疫的一種古代最常見的辦法。

岸上的艾草還沒長出來,幸運的是艾草價賤,存貨當初沈瑩買的比較多。

沈瑩知道,中醫理論裏艾草可以說是很好的東西,對婦科病很有用處。

古代衛生條件不行,沈瑩買下時想的是給隊伍裏的媳婦閨女們用,像月事來了或者腳和小肚子受寒了用之類。

這些媳婦和閨女有什麽不舒服,也都習慣忍着,顧郞中鑽研的不是婦科,又是個年輕的兒郞,沈瑩當時設身處地的考慮了很多。

此時,沈瑩跟着船老大走出了艙門,便見到前面的河流雖然變寬敞了不少,但特別黃的黃水中卻全是飄浮着斷了半截的樹枝,以及古代亂七八糟的生活垃圾,像爛了的衣服和木盆之類。

“三淮縣是不是被淹了?”沈瑩覺得大事不妙。

船老大首領見多識廣,點頭,“再往前,姑娘,可能水裏會有人的屍體。”

沈瑩臉色都變了。

“以往這段路,肯定已經有河道巡守的兵來盤問咱們,但姑娘瞧見了,到現在都沒見着一只船,一個亭。”

船老大指了指岸上,“以往那亭裏,是有人來回巡邏的。”

“煩勞叔劃船再往前走一走,如果情況更壞,就将船停到岸邊,我們下船自個兒走。”沈瑩當機立斷。

船老大點頭,“有更壞的情況,我再來叫姑娘。”

“勞煩叔了。”

沈瑩立即去給小崔氏打招呼,今天中午加菜加飯。

營養必須保證。

小崔氏現在也不小氣了,沈瑩帶回來很多糧食和野物的肉,她私下問沈瑩怎麽來的,沈瑩說宋錦西送的。

小崔氏也沒地方去戳破,卻是全部信了,看沈瑩的眼神更不對勁了。

就連茶花也悄悄地打量沈瑩,問她娘:“還只是一個毛頭丫頭呀,宋家小子咋就……”

小崔氏倒是想得開,臉上有了活氣,“梨花能幹。”意思是,能幹的人就喜歡能幹的人。宋錦西能幹,自然只喜歡能幹的丫頭。

茶花似懂非懂。

末了,小崔氏又擔憂起來,“他可是土匪。”

只有沈瑩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哪裏不對勁,她娘和她姐要一天盯她二十四遍看。

是身上的雨衣稀罕麽?她穿着其實挺熱的,只是為了預防病毒,多點心理安慰。

**

沈瑩當機立斷,又召集幾位隊長開會,将河道的情況講情楚,最後道:“大家夥先把口罩戴起來,手套也是,除了吃飯時,誰也不許摘!”

又對顧郞中說:“還煩顧哥哥給大家都燒艾,灼艾先預防一下。”

顧郞中點頭,他與茶花早忙得腳不着地。

他心裏也奇怪得很,對沈瑩的師父佩服得五體投地。

因為沈瑩給了他一個藥方,叫蓮花清瘟散,他才拿到便知道其中厲害了。

這方子,沈瑩其實也來得機緣巧合,就是現代肺炎疫情剛開始時,她随手淘寶買的。從家裏拿出那盒藥說明書上的成份,直接抄給顧郞中就是,卻給顧郞中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劑量還需要顧哥哥自己調配,我師父也是偶爾得來的。”

顧郞中欣喜若狂,忙不疊地點頭。

沈瑩又要求大家夥:“生冷食物不能吃,腐壞的東西再舍不得也不能吃,勤洗手腳,衣服有條件必須兩天一換,換下來的衣物、口罩、手套全須用開水燙煮。”

她這令一發下去,叫苦連天。

朱二寶道:“梨花妹妹,你這比在家還要講究,日子沒法過,成天的搞這些,以後哪裏還走得動路?”

其他兒郞也都不願意,聽聽多麻煩。

沈瑩笑道:“可以不遵守。不想做的,下船離開隊伍就好了。”掉頭就走。

衆人都不說話了。

顧郞中忙幫沈瑩描補,向衆人科普講衛生避瘟疫的好處。

謝柏清也拱手道:“還望各位哥哥擔待一下我妹妹,她胳膊現在都是烏青的,舉起來就疼。回來就沒閑過一刻,這都是為了大家夥好。”

黃村正則瞪眼晴罵道:

“誰不聽,誰不做,就離開!誰有這個時間聽你們哔哔磨叽?我瞧着現今的日子是過得太好了,有吃有穿還有得住,外面死了多少人,你們曉得不?我從李縣來的路上,就有人掉隊死掉了!”

他這話一出,衆人都乖乖要來跟沈瑩賠不是。

沈瑩一律不見,她沒時間懶管那麽多,這些安撫人心的事兒得她哥他們去做,她現在最擔心的還是三淮縣的事。

果然,船再行了半日,船老大便來報:

“水裏有死屍,不只一兩個人。船也走不動了,飄在河裏的雜樹太多了,都是從大黑山倒下來的。”

沈瑩望着黃水滾滾的淩亂河面,靜了半瞬,一揮手:“所有人聽着,收拾東西,下船走!”

**

棄了船,和船老大們分了手,一行人向三淮縣走去。

剛下船時衆人還興興頭頭,雖然知道了水裏有腐屍,但呆在船上幾日,人早呆暈呆煩了,這地上山青水秀的,走着多舒服。

然而他們還沒走到三淮縣的縣口子上,便遇到一群難民,高舉鋤頭和耙子向他們一湧而來。

這些難民全都面黃饑瘦,瞧着餓了許多天的樣子,紅着眼晴,神色癫狂,無論大人小孩神情全部惡狠狠的,像是把他們當成了盤中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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