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紙箋

紙箋

沒過多久,媒人便上門提了親。

武惠妃在訂下親事後親自造訪楊府,拉着玉環的手誇了又誇,越看越是喜歡的緊。而壽王隔三差五便派人來給玉環送些吃食,也贈了不少小姑娘習慣的小玩意。

直到陛下的诏書送至楊家,楊家匆忙備了幾個月,就送了玉環風風光光地出嫁。

坐在花轎上時,簾外是跟随隊伍吹拉彈唱的班子,熱鬧極了。

玉環只覺那日初見如在昨日。

冬日寒氣襲人,她坐在婚房裏,頭上一頂紛繁複雜的紅蓋頭——她這幾月一針針一線線繡的。

窗外是喧鬧的前院傳來的祝福聲,隔着糊着紅紙的窗柩仍然聽得很清晰。

冬日的寒風不知從哪兒湧進婚房,哪怕燒足了碳也不免有些冷,玉環搓了搓手微微抿着唇。

前院的聲音漸漸小了,估摸着是已經過了未時,只是她就像是被遺忘了般,從出楊門到現在一口水都沒能喝上。

“以後便為人婦了,可才只見過一面呢。”玉環心裏想着,卻難免有些落寞。一個人待久了,便坐在床沿踢踢腿,晃晃腳。

門外走廊傳來的腳步聲,衆人的嬉笑玩鬧聲混雜着幾句祝賀,以及李琩的一聲呵斥:“本王自己去便是了,你們休要驚着她。”

話音剛落便又是一陣起哄聲。

聽這動靜,興許是衆人散了,接着是眼前一亮,燭臺的光有些耀眼,玉環眨了眨眼便看到了自己的便宜夫君正滿眼笑意地看着她。

那一眼,她記了好久好久。

次日一早,李琩便牽着玉環乘馬車進宮謝恩,午飯在武惠妃那兒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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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惠妃見玉環長相靈動可愛,舉手投足間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而性格又與鹹宜有幾分神似,不免動了愛憐之心,多次吩咐為她布菜。

大有将她視為己出的架勢,還将身邊的一個陪嫁丫鬟——如今已是管事姑姑指派給了她:“以後若是從十八這裏受了委屈,大可以給應姑姑說,應姑姑就如同我,該護你的絕不會少。”

只見李琩微微皺眉,似是不喜讓母妃派人插足他們二人的生活,終了也沒有再說些什麽。

玉環躬身謝恩。

臨走前,武惠妃又命人包了好些補品送去壽王府,又從腕下褪下一只品色上好的玉镯:“這是外朝使者貢來的葡萄镯,是近來陛下賞給本宮的,雖是本宮戴過,可好玉養人。王妃,收着吧。”

玉環又是謝恩跪安。

“還像個孩子啊。”待他們走後,武惠妃望着玉環消失的方向上看,“只怕十八的心不好留。”

“本就只是個孩子,看面相是個有福氣的,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不必為小王妃擔憂。”一旁的嬷嬷說着。

回去路上,玉環已是雙腿顫栗不能站,走幾步便要稍停片刻歇息。李琩牽過她的手發現她一雙玉手竟如玉那般冰涼,連忙解下自己的鶴氅将她裹得嚴嚴實實,而後直接将她一把攬過背起。

玉環一聲驚呼,輕捶其背,又俯在他耳邊小聲道:“快放我下來……這可是在宮裏!”

李琩哈哈一笑,非但沒放下玉環,而又大步走向宮門。

玉環縮在帶着自家夫君體溫的大衣裏,像是十分貪戀此刻的美好。她雖年長李琩一歲,可她身高稍矮,臉龐也稍顯稚嫩。

“是不是快要過年了?”玉環坐在馬車上,袖裏捂着一個小暖爐。

“唔,”李琩飲了口熱茶,“不錯,燈節我們告假不去宮裏,在外頭看燈。”

“陛下不會怪罪嗎?”玉環小聲詢問,看樣子明顯是想去看燈會的。

“既是我父王,小王妃還喚他作陛下?”李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挑着眉看她。

玉環“唰”得紅了臉,瞪了他一眼後便垂下了頭。

回去後沒幾天,李琩就找借口大發了應姑姑回去,武惠妃對此并沒有過多的說些什麽。

一日,玉環正小巧地剪着窗花,李琩忽地用絹紗捂住了她的眼。

二人又是大笑,玉環悄悄把成型的窗花藏到身後,不料被李琩一把搶過。

展開後,只見是兩個袖珍小人于紙上,周圍盡數是些吉利的東西,幾乎能與宮中專供的窗花媲美。

“我家王妃真是心靈手巧。”李琩攤開手掌把窗花還給玉環,卻鬧着要玉環來教她。

玉環無奈,只好一步步教他如何折,如何剪。

轉眼華光溢彩,元宵初上。

玉環親手紮了一只呆頭胖尾的錦鯉河燈,和李琩在其上寫盡纏綿話語。他們二人就如同平常人家的小夫妻那樣,虔誠地将河燈放入水中,任由它随水流去。

李琩寫盡山盟海誓于燈上,和玉環執手放飛。二人仰頭忘天,橙黃色的燈光星星點點飄向遠方,如一條閃光的絹帶飄在空中。

玉環看放的燈消失在遠方,一頭撲進了李琩的懷裏。

“回去吧。”她悶聲說道,自己都沒覺察到自己有幾分失落在其中。

熙熙攘攘間,李琩沒有聽出她情緒的不對,只是溫柔地說了句“好”。

回去以後,玉環很快便入睡。

在夢中,她看到李琩目眦盡裂,聽到他聲嘶力竭地咆哮。

夢裏的她跪着接住了什麽,随後起身,直直地望着李琩。

她想要說話可夢裏的她卻始終沒有開口。

畫面一閃,便是一幅碩大的招牌“莳閣”,裏面的胭脂俗粉味讓夢裏的她皺着眉。

再往後夢境越發雜亂,所見也越發模糊。

“興許是哭了。”她這樣想,想着想着卻不明所以,只覺頭腦越發昏漲。

做了一夜混沌的夢,玉環睜開眼時只覺頭痛不已,她貪戀壽王懷抱的溫暖,身側卻早已冰涼。

興許是吹風吹久了,玉環病倒了。

剛病倒的幾天,玉環睜眼時偶爾能看到李琩疲憊的眼神。她伸起手來想要碰碰他,卻每次都被李琩放回被中。

李琩似乎說了些什麽,可她什麽也聽不清便又昏昏睡去。睡得半夢半醒間,她感覺一只手緩緩覆在了她的額間,随後便落下一吻。

而她費力睜開眼,朦胧間卻又誰也沒看見,那兒也不見李琩的身影。

玉環感覺自己都快被苦藥泡透了,好在也漸漸好轉了。

只是……李琩的身影常常見不到。

待她能夠下榻,便來到書桌前翻翻紙簍。

他們在元宵前一次忽地突發奇想,有時閑來無事便會為對方寫下紙箋。

盡管那時每日都相見,可他們這樣做樂此不疲。

玉環想起歡樂的過往,唇角微起。

紙簍中僅有一兩封未看過留下的紙箋。

中有一封便是他近來結識了幾位好友,打算把京城的詩會做大。

玉環滿心歡喜寫下了幾句前人的小詩:“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思量片刻,便把“不”塗掉,改成了“已”。

翹首盼君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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