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嫉妒的暴君（8）
第35章 嫉妒的暴君（8）
◎“真是造化弄人……”◎
夜風拂過靜谧的海棠樹梢, 将花瓣紛紛吹落到地上，滿園凄清，遍地凋零。
暮月宮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雲落落臉上血色褪盡。
“陸離……”
寝殿裏昏暗的燈火，映在少女那張纖美動人的小臉上, 将她的臉色映得比霜雪還要蒼白, 她纖濃的眼睫輕顫起來。
“你是不是瘋了？”
她連聲音都在發顫。
帝王清冷精致的面容像是落着雪。
“朕早就瘋了……”
陸離漆黑深邃的黑瞳望着她, 眼底逐漸漫開了猩紅的血色：“當公主死在朕懷裏的那一刻，朕就已經瘋了……”
雲落落艱澀道：“你為什麽要自宮？”
“自然是為了讓公主如願以償……”
雲落落怔住了：“什麽？”
陸離望向雲落落的眸底帶着冰冷如雪的自嘲和諷刺：“公主當年故意死在朕的懷裏，不就是為了讓朕痛苦，讓朕難過，讓朕永遠都活在害死公主的陰影裏嗎？朕為了讓公主如願以償，親手将自己的罪惡切下來, 葬到了萬人唾棄的罪人樹下，飽受污血埋身之苦, 永世不得超生。公主死後，朕每日每夜都活在無間地獄裏, 活着的每一瞬每一息, 對朕來說都是淩遲。看到朕如此痛苦，公主可還滿意？”
Advertisement
雲落落眼眶一紅，不停地搖頭：“我不滿意, 我一點都不滿意……”
“那如何做公主才會滿意呢？”
陸離猩紅着眼尾：“公主不如親手殺死朕吧？将朕挂在罪人樹上，被烏鴉啃食, 被瘋狗撕咬，最後死無全屍……”
“我不想讓你死無全屍……”
雲落落不停搖頭，淚水盈滿眼眶。
“那公主想要什麽呢？”
陸離紅着眼尾逼近雲落落：“公主是想要朕的心, 還是朕的肝？只要公主說出來, 朕立刻就可以将它挖出來, 獻給公主。公主究竟想要朕的哪裏呢？”
雲落落被陸離逼到了床帳的角落。
一雙澄瑩秀澈的杏眸裏含着淚。
“你是不是在恨我？”
陸離道：“朕自然恨你。”
他恨她的心是一顆捂不化的冰，恨她驕縱任性，恨她踐踏他的真心。
他恨她一次次将他推進無間地獄裏。
雲落落擡起一雙含淚的眸：“如果你恨我，為什麽還要把我埋在海棠樹下？”
如果他恨她，他應該将她埋在罪人樹底……
陸離看到了她眼中晶瑩的眼淚，蒼白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但他最後仍舊沒有擡手，而是挪開了幽暗深邃的眼眸：“海棠樹又名斷腸花，朕想要公主去了地府之後，也如朕這般斷腸裂心……”
雲落落說過很多傷陸離的話。
但陸離只說一句，雲落落就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切碎剁爛了。
她根本就無法承載陸離對她的恨意。
他望向她的眸光應該永遠都是卑微戀慕帶着渴求，而不是這樣充滿恨意。
雲落落的眼淚從眼眶裏溢了出來。
“我不想讓你恨我……”
陸離垂下眼睫，自嘲般低笑了一下。
“公主真的在乎朕恨你嗎？”
雲落落突然流着眼淚大哭起來：“你不可以恨我，你只可以愛我……”
那個只會仰望她，戀慕她的小面首，怎麽能向她露出帶着恨意的眼神呢？
陸離回過頭，看到雲落落臉上沾滿晶瑩的淚水，微微皺起了眉。
“不準哭。”
雲落落哭着道：“你不能恨我……”
“再哭朕就殺了你。”
雲落落仍舊在哭：“你不能恨我……”
“再哭朕就要整座皇宮給你陪葬。”
雲落落淚流不止：“你不能恨我……”
陸離見用陪葬這招都不管用，心中這才覺得不對勁，他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拭雲落落臉上的淚痕，微微皺起了眉。
“公主怎麽哭成這樣了？”
雲落落擡起一張滿是淚水的臉。
“因為你說你恨我……”
陸離心中微動：“公主很在意嗎？”
雲落落不停地點頭，眼眶中的淚水一顆顆地滾了下來，像是流不盡一樣。
“你不能恨我……”
陸離的心快要被她的淚水砸碎了。
他蒼白的手指垂落在袖中，緩緩地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最後如同投降一般地擡起手來，輕拭着她眼角的淚痕。
他啞聲說道：“朕沒有恨你。”
雲落落擡起一雙哭得發紅的淚眸，梨花帶雨道：“可你說把我埋在斷腸的海棠樹下，想讓我跟你一樣斷腸……”
陸離低着頭：“那是朕在說氣話。”
“可是海棠樹的确是斷腸樹。”
陸離擡起漆黑的墨眸，皺眉望她：“但是海棠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它叫相思樹。朕把你的屍骨埋在海棠樹下，是因為朕這些年來，一直在思念你。”
雲落落臉上一怔：“真的嗎？”
陸離低頭，親了親她眼睫上的淚珠：“不論公主多麽驕縱任性，多麽愛踐踏朕的真心，朕從未有一刻恨過公主。”
雲落落紅着眼：“可是當年我跟你在公主府吵架後，你扔下我叛府了。我沒有趕你走，你卻抛下我了。當時你一定很恨我，所以才會一年都沒有音訊。”
陸離道：“朕沒有恨你，不然朕離開前也不會專門求師父暗中保護你。”
雲落落一愣：“你派師父保護我？”
陸離似乎有些難為情，挪開了那張清冷俊秀的臉龐：“朕跟師父約定好，讓他在暗中保護你一年。一年後，朕會以新的身份回來，讓你再也不敢瞧不起朕。”
原來他一直都在想盡辦法地保護她。
雲落落突然想起當年的中秋宮宴，她攥住陸離的衣角，遲疑地問：“那年中秋節宮宴，你在燈市上突然穿起了玄衣，是不是也是為了混進宮裏保護我？”
陸離點頭，垂眸望她：“那日朕問你要不要朕去陪你，可你說不用朕陪。朕不敢忤逆你，但又擔心你會在宮宴上出意外，所以朕穿着夜行衣混了進去……”
.
陸離無比慶幸，中秋宮宴那日，他換上了玄衣，跟着雲落落進了宮。
他将漆黑的身影隐沒在夜色之中。
遠遠地守望着心中的皎月。
他看到那枚皎月在宴上無措的樣子。
雲落落的父兄望向雲落落的眼神令陸離心中覺得不快，他想将他們的眼睛全都挖下來喂狗，但卻又擔心雲落落會不高興，所以只能用幾片花瓣擊昏他們。
後來雲落落登上了青帷馬車出宮。
陸離跟在她的馬車後面，一路護送她來到燈市，擔心被她發現他擅作主張，所以他買了一張白狐面具戴在臉上。
她仍舊發現了他的身影。
但她走過來，卻喊了另外一個名字。
“阿曜……”
他費盡心機保護她。
得來的卻是一個令他心碎的消息。
她不許他提阿曜的名字。
陸離心中卑微地想，不提也罷，只要公主願意對他好，他可以當做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只要公主願意繼續愛他……
可是公主卻再次将他當做了阿曜，或許從頭到尾，他都是阿曜的替身。
陸離心中的嫉恨怎麽壓都壓不住。
所以他才會出聲質問公主。
沒想到，公主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對他露出那般諷刺高傲的神情。原來他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卑賤的面首……
怒火都快要将他渾身的血液燒幹了。
所以後來陸離才會叛出公主府。
臨走前，陸離去竹林裏求隐居在此的師父，求他去保護雲落落一年。
師父問：“既然這般舍不得公主，害怕她受到傷害，為何還要離開呢？”
“因為我不想讓她永遠瞧不起。”
“你想讓她高看你？”
陸離的紅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我想讓她不要輕視我。”
“有分別嗎？”
“有分別。”
後來，他在戰場上不要命地殺敵，就是為了能夠以更好的面貌，重新出現在公主面前，讓她再也不敢瞧不起他。
他的确做到了。
公主再也不敢用輕視的目光看他。
他終于用這把名為皇權的剪刀，剪去了公主身上名為驕縱的病枝。他像養一棵名貴的海棠樹，将公主養在了公主府的舊土中，他錦衣玉食地供養着她，依舊讓侍從們稱呼她為公主，給她尊嚴和地位。
但他卻沒有想到，公主失去那根名為驕縱的病枝後，竟會要了公主的命。
他親眼看到她跪在劉靈娥的腳下。
陸離目眦盡裂，撕心裂肺。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為什麽要跪那只蝼蟻？
陸離隐隐察覺到，公主突然變得如此病弱，是因為那根被剪掉的病枝。
所以陸離決定發起宮變，他要讓公主成為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
他想将那根剪掉的病枝重新還給她。
她可以當公主，也可以當皇後，甚至可以當女帝，只要她想要，他可以把全世界都送到她的腳下，任她驕縱馳騁。
但公主卻總是那樣殺得他措手不及。
公主死在了他的懷裏。
他看到了她眼底掩藏的恨意。
從此，他從青雲之巅跌進無間地獄。
.
然而此刻，公主纖美動人的臉上卻沾滿了淚痕，她哭得梨花帶雨。
她哭着告訴他，她不想讓他恨她。
原來公主也害怕他的恨意嗎？
原來公主也在乎他嗎？
陸離低頭哄了懷裏的公主很久，終于将公主哄得睡着了，但陸離卻盯着公主臉上尚未幹涸的淚痕看了很久……
他的公主究竟想要什麽呢？
.
天朗氣清，陽光明媚。
雲落落發現禦花園衰敗枯黃的草木，逐漸變得葳蕤繁茂起來，原本幹枯的花樹上也漸漸開滿了花，清風拂來，都能聞到滿園飄來清幽馥郁的芬芳。
還有幾天，就是她的封後大典了。
雲落落坐在涼亭裏釣魚。
現在已經是五月了。
她今年十九歲，生日在十一月。
也就是說，她只剩半年的生命了。
如果再不令陸離傷心，她那接近永恒的生命，就要斷送在這個世界裏了。
雲落落還沒有活夠。
所以她決定繼續去傷陸離的心。
封後大典前夕，按照慣例，帝後不能同房歇息，所以陸離歇在了承乾殿。
雲落落穿上事先準備好的宮女服，将酒水潑到了垂絲海棠花樹上，然後用火點燃了整棵海棠花樹，火勢順着翠幔軟紗蔓延到房梁，整個宮殿都燒成了火海。
夜火燭天，吞噬殿宇。
雲落落用濕帕子捂着口鼻，将焦灰塗到臉上，穿着宮女服逃到了暮月宮外。
殿外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暮月宮走水了……”
“大家快去提桶救火……”
不斷有人進出暮月宮去救火，雲落落趁亂逃了出去，進宮第二天，陸離就告訴過她，出宮令牌放在書房的抽屜裏。
靠着這枚出宮令牌，雲落落很容易就逃出了宮去，此時正是戌時。
漆黑的夜色被赤紅的焰火照亮。
雲落落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皇宮。
最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陸離那麽想娶她當皇後。
她卻逃了婚，燒了他的宮殿，焚了他的花樹，碾碎了他的美夢……
他的心一定會破碎吧？
雲落落逃到了離皇宮最遠的客棧，住進了一間天字房，等待腦海裏的心碎信息傳來。然而，直到第二天破曉，雲落落都沒有聽到腦海裏傳來系統的提示音……
雲落落的眼底有些難以置信。
陸離的心是金剛鑽嗎？
竟然這麽堅硬……
天色漸明，日出朝雲。
雲落落魂不守舍地換了身常服，走出這座客棧，找到一家生意還不錯的面攤，坐在面攤上點了一碗羊肉面。
“姑娘請稍等，面馬上就做好。”
“謝謝老板……”
大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原本靜谧的清晨變得熱鬧起來，雲落落的面馬上就端上了木桌，她正要動筷吃面。
一道道喪鐘卻從宮裏傳了出來。
喪鐘遲緩冷肅。
原本喧嘩熱鬧的街市，突然變得鴉雀無聲，衆人都在聆聽這一道道的鐘聲。
東街盡頭突然有人大聲恸哭。
“皇上薨了……”
雲落落的筷子落到了桌子上。
“什麽？”
百姓們議論的聲音傳來：“聽說昨夜暮月宮突然起火，皇上為了進去救皇後，葬身火海，死在了暮月宮裏……”
“沒人攔着皇上嗎？”
“皇上誰攔得住呀？”
雲落落的腦袋嗡了一聲。
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她不相信，這怎麽可能呢？
陸離的武功那麽好，怎麽可能會葬身火海？一定是這些百姓們在騙人。
他是刀山火海都攔不住的陸離……
陸離怎麽可能會死呢？
官差很快就将文書貼到了牆上，百姓們圍了上去，紛紛垂淚：“皇上還那麽年輕，怎麽就死在了火海裏呢……”
“真是造化弄人……”
雲落落臉色蒼白地望着那張告示。
陸離的确是死了。
他為了救皇後葬身火海了。
雲落落渾身發顫，想要去找陸離，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找他。
她蒼白的臉上滿是倉惶和茫然。
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
她失魂落魄地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眼淚一顆顆地落到了地上。
“公主是在為奴傷心嗎？”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
雲落落怔怔地擡頭。
卻見一位紅衣如焰的少年，坐在黛瓦白牆上，手中捏着一枝紅色的海棠。
一雙清冷漂亮的眼眸望着她。
少年的眼底帶着悲憫。
“哭得真可憐……”
清晨的熹微映在少年漂亮的臉上，将少年那張異常美麗的臉龐，映得越加的靡麗動人，漂亮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他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紅衣，上面沒有繡暗金色龍紋，看起來像是尋常少年。
少年從牆頭上落下來，緩緩走到雲落落的面前，将手裏的海棠花送給她。
他突然勾起了似血的紅唇。
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的臉。
“公主，我們私奔吧。”
作者有話說：
雲落落：我是在逃婚。
陸離：不，你是要與朕私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