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自始至終，我的船上都只有我自己。”
長門坐在拘禁室裏，溫聲解釋。
“是嗎，可是在某個非法中轉站，有人親眼目睹一個龍人帶着一個穿鬥篷的少年上了你的船。”
兔人指揮官抱着雙臂，坐在長門對面，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別告訴我，他們上了船就人間蒸發了。”
“說不定真的會人間蒸發呢？他們不就是從守備那麽森嚴的城堡裏人間蒸發的嗎？”
長門順着他的話開始打太極，眉眼帶着淺淺的笑意望着一臉認真嚴肅的兔人。
兔人被他的态度弄得有點惱火。這只長頸鹿不僅在堂而皇之地欺騙自己，還欺騙得如此拙劣。
他傾身雙手撐在桌上，臉色鐵青。
“長門，你應該知道，你今天闖的禍，足以斷送你的前程！”
聯盟近地護航艦隊的通訊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都得是戰略學院頂尖優秀的語言與通訊技術畢業生才能擔任的。
多少獸人寒窗苦讀，都沒有機會擠進聯盟艦隊，他倒好，如此不當一回事。
“指揮官，我……”
“別叫我指揮官！”
兔人壓低聲音，咬着牙說道，打斷了長門的話。
長門愣了愣，原本裝作淡定的語氣也軟了下來，乖乖改口:
“……希希。”
拘禁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希希關掉了監聽器。
他皺着眉沉默半晌，調出終端裏存檔的監控畫面。
畫面裏，緝拿艦隊的光線漁網，最南端某處，出現了小小的光線彎曲現象。
那一片彎曲的漁網，恰巧将一個漁網的網洞擴大，大到剛好可供一艘救生艙通過。
這段畫面在他們捕獲長門的穿梭機兩小時後，才被反複篩查現場畫面的技術船員發現，上報給他。
龍人帝國的科技優于獸人，那個紅頭發的龍人又能讓長門冒着這麽大的風險掩護，不用猜也知道會是誰。
如果是他，他弄出什麽稀奇古怪的技術來，都不會讓希希感到驚訝。
但是，他憤怒于長門如此惘顧律法，更憤怒于，他對此事竟然隐瞞得徹徹底底，壓根就不打算讓自己知道。
“你們來一出聲東擊西，你負責吸引我的注意拖延時間，好讓他們有機會逃走。”
“是，我承認，你們配合得非常漂亮。”
希希深深呼吸，好讓自己平複心情，哪怕他此刻早已怒火中燒。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救生艙航行時間有限，從這個方向出去，最近的，是太古星。”
“龍人無所謂，如果鹿鹿出了什麽事，你擔當得起嗎！”
兔人緊緊抿着唇，手伸進衣兜裏，握着小相框微微顫抖。
如果長門也出事，如果長門和人類小可愛一起出事……
他完全不敢去想。
長門聞言卻忽然怔住。
心裏一個不太好的念頭悠悠浮起來。
·
“太古星，是什麽地方？”
程鹿好奇地問。
他一回頭，臉頰就會蹭到冽的胸前，隔着衣物布料，依然能隐約感觸到冽起伏的肌理線條，和猛烈跳動的心。
然後冽的心跳就會倏然加快。程鹿的耳朵也不自覺升溫。
他覺得很怪異，就迅速把頭轉了回去。
他們已經在這片粉色的星雲裏飄蕩了很久，久到程鹿忍不住困倦睡了一覺，醒來發現還擠在冽的懷裏。
冽長手長腳，舒展不開，怪難受的。
誰能想到，長頸鹿人的穿梭機，救生艙都是按照長頸鹿人的身體構造去設計的呢？
座椅頂部設計得又高又長，而各類操縱按鈕又布置得格外低矮，他每次都不得不微微傾身去觸碰按鈕。
時間長了還挺費勁。
長頸鹿人也沒有很嬌小，怎麽一個單人救生艙這麽省空間！
冽一邊把終端對接上救生艙的控制系統，一邊斟酌着該如何給程鹿解釋太古星。
“太古星是一顆中立行星。中立就意味着，聯盟和帝國都不能在未經批準的情況下進入領空，并且也沒有引渡合約。”
“我原本打算帶你去的是……不過也沒關系，去太古星的話，我剛好可以去拜訪一個朋友，順便取樣東西。”
程鹿悶悶地“噢”了一聲。
他想起在穿梭機上聽到的，有點拿不準要不要問。
“小冽，你最初想從過去拽回來的那個人，是誰？”
冽沒想到他會忽然這麽問，心緒一亂，接錯了操縱臺的線路，救生艙內頓時響起了故障警報。
程鹿也吓了一跳，慌慌張張地揮揮手:
“我我我不問了！你先弄這個！”
冽費了一番功夫才把線路重新調好，現在終端在手裏就可以操控整個救生艙的行動，不必再特地彎下腰去按那些花花綠綠的按鈕。
他給救生艙改造了光學隐身和雷達隐身，至少現在茫茫宇宙中，只要他們不主動現身，就沒有誰可以發現他們。
終端裏跳出各星球的新聞消息，則是他設置的資訊自動捕捉而來。
雖然從茫茫宇宙中“消失”了，卻依然要時時刻刻掌握外界動向，才不至于毫無準備。
“你剛剛想問什麽？”
冽把各星球的新聞播報改成全息投屏，設好篩選關鍵詞，這才低下頭來，看着程鹿頭頂可愛的發旋。
程鹿遲疑了一下。
“我想問，你原本想拽過來的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起初他以為冽沒有聽見，好像還在專注地從各個星球的新聞裏尋找有用的信息。
但冽深深吸了口氣，好像是在斟字酌句一樣緩緩地說道:
“時間過去那麽久，久到我快要忘記他的樣子了……但是，怎麽可能真的忘記呢？”
“真要用什麽樣的詞去形容，倒把我難住了。”
冽頓了頓，接着說。
“你有嘗試過，把自己關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裏嗎？冰冷的，漆黑的房間，在我的記憶裏，這個房間總是不斷出現。我其實并不明白它意味着什麽……”
“……直到有一天，有個人推開了門。”
門縫裏漏進來一束光，很耀眼，卻并不讓人目眩。那束光照在他頭頂上，暖洋洋的，他會忍不住伸手去索求更多。
但人是怎麽可以抓住光的呢？
程鹿悶悶地聽着，聽得一知半解不甚明白。
他覺得心裏有點堵，又不知道為什麽堵。
他決定打破這個氣氛，趕緊轉移掉話題。
“時間過去那麽久？過去了多久。小冽看起來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我才剛上大二，十九歲。”
冽收回思緒，輕輕笑起來:“小鹿不應該是五萬零十九歲嗎？”
穿越過來的五萬年，這是可以算進年齡差的嗎？
這難道不是在耍流氓嗎？
程鹿當場不幹了，說着就要轉過身去和冽面對面理論。
冽笑得停不下來，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亂動。
“好了好了，是十九歲。我大你些，今年二十五，在龍人帝國算是剛剛成年。”
“龍人二十五歲才成年？！”程鹿一臉不可置信。
“怎麽，我看起來不像個成年龍人？”
冽顯然會錯了意，他挺直腰杆子讓自己看起來偉岸一些。
看着挺一絲不茍的人怎麽在這種傻乎乎的問題上忽然較真起來！
程鹿忍不住被逗樂，搖搖頭。
“那你遇到他該是什麽時候呀？”
“不知道。很多事我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在S-417見過他，……還有其他的一些人。都是龍人，……也有獸人，對，也有獸人。”
冽陷入回憶，深深皺起了眉，他發現自己怎麽都想不起當時的畫面，好像越是努力去想，腦海裏的畫面就逃逸得越快。
時間儀器只能定位在某一個時間某一個位置，卻不能精準定位到某個人身上。他開始不确定，自己能拽回那個人的概率是多少。
“那他也是個獸人嗎？”
“……不是。”
“啊……是個龍人。”
冽猶豫了一下。
“也不是。我想他應該不是。……不過沒關系，我也記不起為什麽要把他帶回來了。”
好像潛意識裏有一個強烈的聲音在呼喚他，僅此而已。
程鹿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他費力地站起身，而後在這狹窄的空間裏，轉過身來面對着冽。
冽一臉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怎麽了嗎……”
程鹿伸出手，撫上冽的發頂。他細嫩的手穿過冽柔軟的紅發，停留在他頭頂銀白色的犄角上。
龍人的角連着骨血，帶着溫熱的體溫。
程鹿坐在他懷裏，雙手輕輕摸着他的角。
冽僵着身子，大氣不敢出，心卻跳得飛快。他可以明顯感覺到，被程鹿摸過的地方，從犄角到頭頂，開始迅速升溫。
“我不想做他的替身。”
“既然你已經記不起他，也記不起從前的事了，那從現在開始，和我一起制造一段新的回憶吧。”
他喜歡和冽待在一起。
不論是因為冽總是害羞卻紳士的禮貌與溫柔，對他周到和體貼的照顧，還是談論自己的科技水平時眼睛藏不住的驕傲的光……
或者僅僅只是安安靜靜笑着看他說話，那眼神也讓人覺得是沐浴在微風與陽光裏。
這樣的小冽，真不想讓給別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