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救生艙在隕石帶間緩緩穿梭。

因為提前預設了自動避險，救生艙可以自動避開飄蕩的隕石。

即便如此，還是有幾顆比較細小的隕石，因為聚集太密而沒有躲過。隕石砸在救生艙外殼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程鹿隔着透明的舷窗看着與他只有一窗之隔的隕石，被這聲響震得下意識瑟縮着往後靠了靠。

在這茫茫宇宙中，人也好，獸人也好，龍人也好，生命都是脆弱的，被保護在這薄薄一層艙壁裏。

哪怕被隕石剮蹭出一條小小的裂縫，都有可能造成無法想象的災難。

程鹿沒來由地想起了，冽在終端畫出的那張紙上，被錯位的孔洞分裂的細細支流。

他下意識把長袍的兜帽戴了起來，扯緊束帶，盡可能地把小腦袋縮進去，遮得嚴嚴實實。

視野裏只有正前方艙壁上，規律閃爍着的信號燈。

只知道長袍可以形成防護罩為他過濾空氣和有害的宇宙射線，不知道能不能在太空環境裏為他提供空氣。

長袍隐隐約約，還留有冽身上的味道，這讓他感到安心。

在他說過要一起制造新的回憶後，冽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有些錯愕。

而後他拍了拍程鹿的腦袋，把他的身子扳正讓他安安穩穩地坐回去，替他系好安全帶。

程鹿對這個反應并不滿意，他回過頭去想再說幾句，頭頂卻忽然一沉。

“……乖，坐穩。”

他的聲音在微微發顫。

但程鹿沒有聽出來，他乖巧地閉上了嘴。

正巧隕石帶向他們飄來，救生艙開始微微震動，艙內卻安靜一片。

此後冽沒再說過話，只是嘴上偶爾念叨着一些數據，在終端上不斷演算。

天才就是這樣的吧。

那既然他不回應，咱就當他接受了。

程鹿欣欣然地想。

他哪裏知道，冽并不是不回應，而是已經慌張到亂了陣腳。

他已經輸錯了三次數據，每一次演算出來的結果都不一樣，他額頭開始冒出細汗。

平日裏也有過不少算錯的時候，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讓他緊張到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數據而緊張。

直到第四次，他終于輸對了系數，接進了太古星前哨站的防禦系統後門。

冽長長地舒了口氣，低頭就能看見程鹿規規矩矩抱着雙膝，坐在自己懷裏動也不動。

他想摸摸他，擡起手半天，也只敢

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回應程鹿的話。

重新打開那扇門照進來的光，是可以再次抓住的嗎？

如果試圖抓住，又帶來了新的災難，那又該如何呢？

·

接入前哨站的防禦系統後門之後，冽輕車熟路地上傳了救生艙的識別碼，讓它被自動歸置進前哨站的系統白名單裏。

這樣救生艙穿過隕石帶，突入太古星領空時，就不會觸發警報了。

這艘救生艙來自長門的私人穿梭機，被登記在長門的名下。

長門現在估計已經在他親愛的兔人指揮官手裏，老老實實錄口供。

以兔人指揮官的反應能力，即便冽在第一時間就扭曲了他們那張光線織成的網而逃之夭夭，長門的穿梭機和救生艙識別代碼也不過晚了五六分鐘，就跟着通緝令一起發往了全星際。

雖然太古星是顆中立星球，并沒有加入獸人聯盟，也沒有義務去響應這個通緝令。

獸人聯盟的軍隊在沒有得到總督手令的情況下，是不被允許進入領空的，更不可能追擊綁架人類的龍人匪徒。

但也正是因為它中立星球的身份，各路人馬都可能藏在這裏，心懷鬼胎，大做文章。

尤其是太古星現在明面上的掌權者。

冽不想讓他們的行蹤這麽快就被人發現。

救生艙安然無恙地通過了太古星前哨站的圓環通道，開始突入大氣層。

兩個小時後，它穩穩當當地停在了一個山谷裏。

正當程鹿想問這裏是哪兒時，遠處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響。

像是有人在大聲歡呼，混雜着尖銳的哨聲和煙花聲。

遠遠看去，視野卻被山谷遮住了。

這個太古星，看起來明明有崇山峻嶺，周圍的溫度也很宜人，天光大亮，周圍卻還很涼爽，空氣裏也沒有奇怪的味道。

但偏偏山上一棵樹也沒有，反而堆着大大小小的五顏六色的石頭。

等他走近了，才發現那些并不是簡單的石頭，而是化石。

确切說，是一層一層沉積下來的石頭，石頭裏有大大小小奇怪生物的骨骼。

地勢越低的地方，生物看起來就越奇怪，看不出物種，但越往高處去，就越來越清晰明朗。

程鹿甚至隐約認出了頂部有幾只像是烏龜的生物。

漫山遍野，或者說，整座山，整片山脈，都是這樣的沉積化石。

想摸摸，還是沒敢伸手去摸。

這時山谷那邊又響起了尖銳的哨聲，煙花炸裂的聲響也更大了，隐約還有人在唱歌，只是聽不見語調。

像是一個熱鬧的市集，

聲音很大，應該離這兒不遠。

那過去看看應該沒關系的吧？

畢竟自己來到這個未來世界到現在，都還沒有去看看，獸人們的市集是什麽樣的，他們都過着什麽樣的日常生活。

程鹿喜歡人間煙火氣。

回頭看看冽，他還在救生艙裏鼓搗，不知道在做什麽。

就過去看一眼，應該沒事吧？

程鹿提着長袍的衣擺，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子地往那邊走去。

地上鋪滿了石子，并不尖銳，好像這裏很多年前是一條河的河床，只是河流已經幹涸。

可是等他拐過山谷，那笑聲卻依然沒有變近多少，依然是差不多的距離。

拐過山谷，還有一個山谷，這片山脈綿延不絕。

哨聲持續不斷，山谷裏起了風，風聲混着哨聲。

程鹿有點不敢往前走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聲音很輕，但在山谷裏卻顯得格外清晰詭異。

程鹿也不敢回頭看，偷偷加快了步伐。這時他左側也響起了腳步聲，用餘光一瞥，什麽都沒有，但腳步聲還在向他靠近。

同時似乎還有人在重重地嘆息。

吓得程鹿拔腿就跑。

那兩個腳步聲聽着也跑了起來，右側也響起了第三個腳步聲。

太古星的引力較大，跑着跑着也越來越費勁。拐過一個彎路時程鹿一腳踩到了袍子的衣擺。

他頓時失去了平衡，天旋地轉。

心裏悠悠浮起一個名字。

小冽。

救救我，他們要來了！

身後一個力道突然拽住了他，把他往後一帶，他撞上了一個厚實溫暖的胸膛。

腳步聲卻瞬間消失了。

“跑什麽呢？”

程鹿吓得臉色煞白，但他很快意識過來，是冽的聲音。

臉色由白轉紅，而後委屈地皺起來。

他定定地看着冽，确定是他本人，這才眼淚汪汪地一把抱住冽。

“小冽！好吓人啊……剛剛有人在追我……！！”

程鹿從未如此感激過冽的存在。

冽臉色不太好，他也罕見地沒有問程鹿是誰在追。

“沒事了，現在沒事了。”

他安慰地拍拍程鹿的背，并沒有急着推開他。

這時遠處詭異的哨聲煙花聲和歡呼雀躍的聲音又響起，這聲音在程鹿聽來一點也不好奇了，他扭頭把臉埋冽懷裏。

“你聽這個…嗚嗚，他一直在響…我跑到這裏他還是在響，可我就是找不到…”

“……別去聽了。我一出來，就沒見到你人影。”

天知道他那時有多恐懼，一瞬間魂飛天外

冽溫聲說道，像嗔怪，又舍不得。

“小鹿，……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程鹿這才意識到自己抱他太緊，不好意思地松開手，依然低頭往冽懷裏縮，臉頰還挂着淚。

回到救生艙，程鹿也不肯出來了，縮在角落裏。

冽給他剝了顆甘蔗糖，這才緩過來。

“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不是要幫你做時間機器嗎？”

程鹿委委屈屈，含着糖口齒不清。

冽坐在他身旁，一雙修長的腿從救生艙門口探出去，整個人攔在門口，替他擋住艙外怪異的化石岩層景象，這樣他就沒那麽害怕了。

“是，我在等一個朋友過來。”

“一定要等他過來，不能我們去找他嗎？”

冽有點遺憾地搖搖頭。

“你知道太古星，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嗎？”

“這顆星球，比我們已知的所有有生命存在的行星都古老。正因為它很古老，它也經歷過宇宙中大大小小的爆炸和射線照射。”

“嗯……它的大氣層并不像你居住的那顆那樣能擋住那麽多射線。”

注意到程鹿欲言又止的神情，冽點點頭補充道。

“爆炸和射線照射，讓那些消失的星球以另一種形式被這顆古老的行星吸收。”

“吸收？”程鹿想象不出，該如何吸收一顆星球。

“他們的空間與太古星的空間重疊在一起，所以你聽見的也許是那些空間裏的亡靈的自言自語。”

看程鹿的小臉瞬間又沒了血色，冽才察覺到也許自己說的過于吓人了，又趕緊改口:

“啊，也有一種說法，太古星經歷了漫長時間的岩層積累沉澱，所以化石也比別的星球要多。”

“說不定你聽見的是那些化石裏儲存的，生物在死亡之前釋放的最後的能量呢。”

他覺得這種說法應該會比較不吓人吧！

但看着程鹿越來越恐懼的表情，好像并不是這麽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