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您就完全不在意我三千多歲這種事是嗎！可不是誰都能這麽輕易活到三千兩百九十二歲的！”
面團氣鼓鼓地說道。
程鹿怔了怔，趕緊解釋：
“啊，這，我想既然是陸龜人，長壽應當是很正常的事……”
“哪怕是陸龜明明也沒有能活過一千歲的耶！”
眼看面團的表情越來越委屈，程鹿趕緊配合地改口給他捧場：
“所以，您是為什麽能活三千多年，這麽……這麽厲害！”
“你知道嗎，在我們人類世界，最長壽的也就一百來歲，三千多年的話，比大部分國家的年紀還大！”
面團的臉就像翻書一樣，立刻滿意地換上一副你怎麽這麽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的表情。
滿意夠了，他輕哼一聲，瞥了冽一眼，忽然壓低嗓音，彎下腰湊到程鹿耳邊。
“等到我家，我給你看他小時候的樣子，怎麽樣？”
程鹿頓時咧嘴笑起來，高高興興地點點頭。
這個陸龜人雖然看起來很話痨，而且陰晴不定的樣子，但隐隐感覺，他意外地很好相處。
“他小時候是不是特別可愛呀？是不是…遇到事就容易臉紅害羞？”
“你的車呢？”冽的聲音冷不丁從頭頂傳來。
面團和程鹿齊刷刷回頭。
冽站在二人身後，緋紅的眼眸沒有半點欣喜。
他左手舉着還在運作的終端，右手幹脆拎着面團的後衣領，毫不客氣地将他拎到一邊。
冽看起來只要是對程鹿以外的人，都不太客氣。
對長門還只是态度一般，但對面團，已經近乎不禮貌了。
程鹿有點擔憂地看了一眼面團。
但面團卻一點都不在意，習慣性地撓撓瓜皮帽，話題也輕而易舉被列給帶跑：
“停在外頭了，最近磁場有點小問題，不好進山裏來。”
“帶路。”冽依然簡短地說道。
“那你們可得跟緊了哦！”
面團笑嘻嘻地聳聳肩，就往山谷外走去。
程鹿看了看冽，又看了看面團的背影，有點不知所措。
冽按下終端上的按鍵，原本停在山谷裏的救生艙外殼瞬間開始泛出微光，迅速映射出周圍的山石風景，只用了不到十秒，救生艙就被完美僞裝、隐藏進了山石裏。
看得程鹿目瞪口呆。
小冽這麽能幹嗎……
明明在城堡裏的時候，他那一堆小器械，還總是在出大大小小的問題。
“走吧，我們離開這裏。”
冽查看确認救生艙的隐形程序在正常運作後，回頭向程鹿伸出手來，溫和地說道。
程鹿低頭看着他的手。
他伸手太自然，甚至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對。
敏銳注意到程鹿的發愣，冽也反應了過來，有點尴尬地收回手，抓了抓自己一頭赤紅的卷發。
“那你走前頭吧，……我怕你跟丢。”
程鹿聽話地點點頭。
各懷心事。
程鹿甚至某個瞬間感覺自己路都不會走了，姿勢奇奇怪怪，好像手怎麽擺腿怎麽邁都成問題。
明明穿着冽寬大的袍子，但現在袍子上還殘留的淡淡的冽的味道，也讓他莫名心跳不已。
一想到冽就跟在自己身後，也許正看着自己，程鹿就覺得脊背發麻。
他趕緊加快了腳步，拐過山谷，跟上前面的面團。
“面團先生……面團先生……請問……”
程鹿壓低了聲音。
面團回過頭來，眨眨眼，忽然激動地握拳：
“鹿鹿居然叫我先生，我要記住現在這一刻的心情！”
“你要問什麽？”
程鹿的小手插在長袍的衣兜裏，有點局促不安地問：
“小冽他……是不是不開心？”
面團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幾步開外的冽，也壓低了聲音:
“不開心？他為什麽不開心？他有什麽好不開心的？”
也許是怕冽再次把他拎起來，面團壓低了聲音，卻一點都沒有低下頭湊近程鹿。
程鹿不以為意，仰着頭繼續小小聲:
“可是我感覺他不是很開心……”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問他呢？”
面團幹脆直接地說道。
“有問題，直接問就好了嘛，我看他也不像會兇你的樣子！”
如果直接問，小冽肯定只會說沒生氣！
怎麽可能沒生氣啊！
程鹿悻悻然地低着頭。
走出山谷，視野瞬間豁然開朗。
山外是連綿起伏的平原，說平原也許不算恰當，應該說是荒原。大大小小的卵石鋪在沙土間。
連一點綠色都看不到。
這顆星球難道沒有綠植嗎？
草啊，樹啊，都沒有，看着光禿禿的。
程鹿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的卵石。
卵石都很圓潤，昭示着這裏曾經有河流，可現在卻幹涸了，被踩過後，卵石也化成了齑粉。
好像它們早已被風化，只是還勉強維持着原本的形态而已。
程鹿心裏湧起一絲抱歉，他努力把腳步放緩放輕，即便如此還是踩碎了一路。
風一吹，那些齑粉就被揚起來，飄飄蕩蕩，像極了S-417星球上的沙塵。
“都很多年啦，要不是你們非得停在這兒，我都不稀罕過來。”
面團嘟嘟囔囔。
“算了，除了這兒也沒別的地方給你們停了，最近能用的地下停車場實在越來越少……”
他嘴上不停，腳步也沒停。
看起來高高的個子，走起路來卻格外輕盈，他在卵石上閑散地晃悠着往前走，腳下的卵石卻沒有一顆碎開的。
看得程鹿眼睛都直了。
身後傳來類似的卵石碎裂的聲音。
回頭望過去，冽也踩了一路齑粉，他全然沒收住腳，所以踩碎的卵石更多。
他似乎也不太習慣這樣的路，微微皺着眉，但踩哪哪兒就碎一地石粉。
乍一看，他的翅膀和尾巴一起微微抖動，步伐也不太穩當，讓程鹿想起了神話故事裏毛毛糙糙不小心踩碎龍蛋的龍。
那無辜的眼神和不知所措慌亂的神情。
程鹿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一笑，冽就擡頭有點疑惑地望過來，程鹿只好斂住笑，小嘴抿得緊緊的。
冽皺着眉，朝着面團喊了一聲：
“我記得以前這裏不是這樣的。”
面團慢悠悠回頭瞥了他一眼。
“當然不是。你都走了多少年了，哪還記得這裏以前是什麽樣喔……”
“他小時候在這裏嗎？”程鹿準确抓到重點，好奇地問。
“那當然了，小時候他爸爸忙，就把他放在我這裏……”
冽打斷他的回憶：
“我走以後，發生過什麽？”
面團沒忙着回答他，而是突然伸手攔住前行的程鹿。
這裏是荒原中的一片空地，程鹿仔細看了半天，這裏和別的地方并沒有什麽不同，一樣是一地的卵石，沒有一點綠植的痕跡。
也沒有卵石被踩碎的痕跡。
這裏此前沒有人來過……除了面團，大概。
面團在空地上來回蹦了蹦，又看了看天空，和周圍的景色，眯起來豎起他圓圓的指頭遠近比對半天，像是在丈量尺寸。
最後他找到一塊較大的卵石，用指頭敲了敲。
“唔，就是這兒！”
他從緊身衣的衣兜裏掏出一塊小小的錐形石頭，放在卵石上。
石頭被打磨得很精致，像是黑曜石一類，表面光滑，反射着卵石上的細密紋絡。
程鹿甚至從上面看見了反射出來的自己。
錐形石頭被立在卵石上，起初好像無事發生，但過了幾秒，周圍的風起了。
風像是圍着這片空地在轉，大地發出隐隐的轟隆聲，腳下的卵石們在震動，但錐形黑曜石卻巋然不動。
随着震動，空地上緩緩出現了一道裂縫。
程鹿被冽本能地拽到身後，他好奇地探出腦袋來看。
那道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終擴成了大約足夠兩個人并排行走的寬度。
裂縫裏黑漆漆的，看不太清。
但很快有光從裂縫裏透出來，隐隐約約照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階梯。
“歡迎進入太古星的本尊空間！”
面團笑嘻嘻地打了個響指，長腿一擡，率先跳進了裂縫裏。
裂縫裏傳來咚咚啪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蹦蹦跳跳地下樓梯。
程鹿和冽面面相觑，猶豫了一瞬。
面團從裂縫裏又探出半個身子來，有點不耐煩地朝着他們嚷嚷：
“喂喂喂，你們還進不進來了，一會碰上空間錯位，又要吓死你們……”
注意到冽的身後探出的程鹿的小小腦袋，面團話到嘴邊又忽然拐了個彎：
“我是說你們再不進來，我煮的湯要涼了喔，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有湯喝！
雖然是陸龜人，但是陸龜人居然不像別的獸人，他會煮湯！
程鹿眼前一亮，咽了咽口水。
從城堡逃出來，除了冽給的那幾顆糖以外，他還真沒吃上什麽東西。不說還好，一說肚子就開始咕嚕嚕叫了。
他輕輕拽拽冽的衣角。
冽幾不可聞地嘆口氣，拍拍程鹿的腦袋。
“餓了嗎？那走吧。”
程鹿循着那道階梯走下去，才剛走出去沒多遠，就聽見頭頂傳來了隆隆的響聲，裂縫在緩緩合上。
外頭的天空依然明亮，風又起了，他隐隐約約又聽見了那個詭異的聲響。
尖銳的哨聲，這次是好幾個人一起吹的哨聲，混着煙花爆裂飛上天的聲音。
是從山谷傳來的，但聽起來距離卻很近。
程鹿蹲下來驚恐地捂住耳朵，睜大眼，想把自己完全縮進袍子裏去。
冽也聽見了這聲音，他在程鹿身旁蹲下來，擡起手，猶豫一瞬，最後還是用翅膀溫柔地兜住了程鹿的肩。
“別怕，他們進不來的，我們現在已經在本尊空間裏了。”
“可是……他們不是假的亡靈嗎……”
“确實是假的呀。”面團極富彈性地蹦過來，學着他的樣子蹲下。
“我可從來沒說過，他們死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