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芙蓉閣是京都較為高端的風月場所,男女客皆有。
前院裝飾高雅,燃的是淺淡清幽的香,不膩人好聞得很。前院都是雅間或者小廳,有宴客的有聽曲的。大堂裏有着三三兩兩的清麗歌女和俊秀男倌,并不主動上前拉扯,待客人走近方前來接待。
芙蓉閣門口只小厮和鸨母迎着,不同于電視劇裏庸俗脂粉香女子揮着手帕主動攬客的劇情,果然是高端娛樂場所。
這裏女子和小倌的名字都與荷花有關,什麽初荷、芙蕖、菡萏、水芸、澤芝……
楊枝枝大致打探了番,穿過前院後頭的小花園,後院燈光較昏暗,大抵就是皮肉交易的接客區了。
楊枝枝的打算便是接近了解初荷,最好能讓她打消嫁給段珩的執念,順帶賣點曲子賺點銀錢。
楊枝枝定了個雅間,讓小厮請鸨母過來。
鸨母挂着職業笑容道:“這位公子好生俊俏,喊奴家來有何吩咐?”
楊枝枝笑了笑道:“容媽媽請坐,在下來,是想與媽媽做筆生意。”
“做生意?姑娘說笑了,奴家這芙蓉閣做的可不是你這清白姑娘能插手的生意。”容媽媽閱人無數,眼光毒辣,自然一眼就看出楊枝枝是女子,也就不再陪着演戲。
“芙蓉閣姐姐們琴藝無雙,可這曲子終究是古老了些。姐姐們靠着絕美的姿容,随便彈首曲子,自然能留住客人。可姿容絕美的女子并不稀缺,春月樓和陽春畫舫都有。現在芙蓉閣有初荷姐姐在,可媽媽比我更清楚,花魁頭牌的花期能有多久。經典的曲子能夠傳世,可善才卻易老。要想在這京都長久立足,必然得有不可替代的本事。”楊枝枝一番強邏輯話語,思路很是清晰。
容媽媽眸光微閃,有些驚訝,這姑娘小小年紀,竟如此了解運營經商之道。
容媽媽并沒立刻接話,而是坐下抿了口茶水,商人的笑代替了讨好的笑,道:“姑娘說的沒錯。可我與姑娘非親非故,你特地找我來說這些做什麽?”
“是非親非故。久聞初荷姑娘琴藝無雙,今日我便來湊個熱鬧。湊着湊着,臨時起意,便想着做點交易賺些生計,這大抵便是聖人所說的機緣吧。”
“呵……聽姑娘的意思,是有流傳千古的名曲?”容媽媽顯然不太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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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價值五十兩,容媽媽可有興致聽一段?”
“好啊。我倒要聽聽,價值五十兩的是何曲子。”鸨母直接笑出了聲,這到底是哪家的瘋小姐,若是耍着自己玩,她怕是要付出些代價了。
“勞煩容媽媽給我把琵琶。”楊枝枝自然看出了鸨母的意圖,但同時,她對自己的曲子有着絕對的自信。
容媽媽拍了拍手,有小厮遞了把琵琶來。
楊枝枝沒接,只看了眼,便道:“容媽媽大可不用考驗我,琵琶大都是四弦,這三弦琵琶怕是初荷姑娘都彈不來。況且這琵琶弦非原配,與音箱毫不契合,如何能彈出好琴音?”
沒想到還真是個懂琵琶的,容媽媽打量着楊枝枝,眼裏的戒備淡了不少。
再次拍了拍手,小厮遞來了一把正常的琵琶。
楊枝枝大方接過,熟練地轉軸撥弦,技藝并未生疏。
稍加思索,一小段《琵琶行》便從指尖流出。二十一世紀的曲子,放在這古代,能不新穎?!
這下鸨母是徹底放下了戒備,財神爺保佑,自己真的是撿到寶貝了。看着神采飛揚的楊枝枝,感覺她身上渡着光。
一小段終了,容媽媽滿臉堆笑,浮誇地鼓掌。
“是奴家有眼不識泰山,這曲子哪只值五十兩,奴家願出六十兩。”容媽媽爽快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楊枝枝對容媽媽的覺悟很滿意,放下琵琶,笑道:“媽媽客氣了,喊我易支便可,易經的易,地支的支。”
“好好好,易支姑娘,哦不,是易支公子。不知公子何時能給全曲,我這就去取六十兩,今日公子的消費免單。”
“容我回去理一遍曲子,三日後給媽媽全曲。”
“甚好甚好。”
目的達成,楊枝枝忙回到座位。
“小姐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擔心死我了,我又不敢走遠,怕與你錯過。”見楊枝枝來了,孫念念松了口氣,然後抱怨道。
“嘿嘿,好念念。這裏着實太大,我有些迷路。”
“小姐,你錯過初荷唱曲啦,當真是天籁,繞梁三日,一點不誇張。”
“是嘛!”楊枝枝做出可惜的表情,演技相當到位。
“可不!”
三日後,楊枝枝如約交了曲子。為了能夠更好地彈奏出曲子的意境,還附上了曲子的創作背景和故事,便于芙蓉閣的姐姐們把控情緒。
有感情的曲子,方能吸引他人。
半月後,芙蓉閣新出了首曲子,名曰《琵琶行》。一經推出,便火遍全京都,芙蓉閣日日爆滿。
作曲者不願透露名姓,就算打探到易支,也是查無此人,一時成謎。
容媽媽賺的盆滿缽滿,臉上都笑出了褶子。看到死對頭春月樓門庭冷落,越發揚眉吐氣,做低俗生意的,哪能與老娘比,哼。
容媽媽也牢記易支交代的,《琵琶行》三日彈奏一次,且配上了對應的戲曲。果然,生意更能長久。
這易支小小年紀,會彈琵琶會做生意,當真是絕了。容媽媽迫切地想再次見到這位財神爺,想多讨些曲子,多貴都行。
楊枝枝在臨仙酒樓,自然知道《琵琶行》帶來的轟動效果,不過是預料之內的事情。
孫念念聽聞,心癢的不行,也想聽這曲子。
楊枝枝偷笑,只安撫着改日去聽,心想自己這馬甲可得捂嚴實了。
這日申時,正是臨仙酒樓較為空閑的時候,跑堂小厮丫頭們皆在打盹。
楊枝枝沒甚困意,便趴在桌上寫寫畫畫。
一個着官服的侍從進來,尋到了楊枝枝,恭敬地拱手後道:“見過楊小姐,我家左大人有請。”
楊枝枝放下筆,心裏嘀咕什麽事值得左昭派人來店裏尋自己。
“好,勞煩官爺帶路。”
到得酒樓外頭,左昭還給準備了馬車,這态度可謂是相當誠懇。
上馬車前,楊枝枝拿了點碎銀子遞給侍從,道:“天氣漸熱,勞煩官爺接我,這些請官爺喝些茶水。”
侍從推脫一番,還是收下了,“那便謝過小姐了。”
到得戶部,左昭已經在堂口等着了。依舊是那身暗紅色官服,蠻有派頭。
楊枝枝行了一禮道:“民女見過左大人,大人喚我來可有何事?”
左昭爽朗地笑了笑,像個憨憨道:“楊小姐別客氣。我自是有求于你。”
自從左昭打了招呼,那錢莊老板對楊枝枝客套狗腿得很。楊枝枝去換銀票,死活不肯收手續銀子,因此楊枝枝念着左昭的人情,有什麽能幫上忙的也會提些想法。
“大人請講。”楊枝枝跟着左昭進了堂內,也不端着虛禮,倒了杯茶水喝。
“是這樣,之前小姐提到殷州楊氏的算賬之法,我派人去打聽了,殷州果然流傳着楊氏所傳的‘龍門賬法’,據說合理有效,我想請小姐指點一二。”
楊枝枝愣了愣,自己只是胡謅,把外祖家推出來當由頭,沒想到這個朝代還真有複式記賬法,叫“龍門賬”麽。這個左昭心眼也不少,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官至三品了。
見楊枝枝沒接話,左昭以為她是因為自己調查她而生氣了,忙讨好地解釋道:“小姐莫要生氣,我并沒有不信任小姐的意思。就是好奇,便遣人了解一番。我本想讨個算賬章程回來,學習推廣一番,然楊老爺子不允,說是上不得臺面。所以……”
楊枝枝笑了笑,道:“大人哪裏話,我并未生氣,不過是有些想念外祖罷了。我外祖也說了,上不得臺面,畢竟與大流相差甚大,推廣改革并非易事。大人是有大志向的,但在這算賬之法上,我們真的只想做個本分的商人,不想參與商道法制。”
楊枝枝能夠理解外祖的意思,流傳千年的傳統算賬之法不是那麽容易改革的,這種費力不讨好的大工程并不好摻和。改革成了便罷,若是不成,楊氏倒成了衆矢之的。
“如此便罷了……”左昭有些失落。
楊枝枝到底還是心軟的人,再加上在這個半生不熟的劇本裏,左昭是為數不多的幫過自己的人,楊枝枝是真心把他當朋友的。
“我只學了些皮毛,大人若是不嫌棄,我可以把我了解的寫下來。不過肯定會有諸多漏洞,做不得準。”
“那便勞煩楊小姐了。”左昭的眸光瞬間亮了,像極了晃着尾巴的大金毛犬。
“我還有一事想請教小姐……”左昭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姐與那珍荟館掌櫃可相熟?我家卿卿喜歡珠聯那一套首飾,可一直沒貨……”
珠聯就是楊枝枝設計的珍珠手鏈、戒指和項鏈,打破了古人常規的“追求個大豪華奢侈”的思維模式,把難以售出的小珍珠做成了精致暢銷爆款。
“這個問題應當不大,我與掌櫃的還算相熟,改天我去問問他。”楊枝枝有些八卦道:“可否問一下,左大人的心上人是哪家小姐?”
左昭俊臉微紅,道:“是……是宋太傅的孫女宋熙詞。”
宋熙詞的名字楊枝枝并不熟,當初看書走馬觀花,大部分配角的名字自己都沒記住,不太重要的人物關系也都被略過了。
不過宋太傅的地位,楊枝枝大概知道些。晉仁帝的授業恩師,德高望重,不過後代比較低調,在翰林院任職。
能娶到宋太傅的孫女,左昭的前途可謂更加光明。
“左大人如此用心,宋小姐當真好福氣。”
左昭笑得更開心了,當真是傻憨憨。
“哦對了,我突然請小姐來倒不是這兩件私事,而是有要情告知。”左昭突然正色,差點忘了正事。
楊枝枝忍不住跟着正了神色,怪緊張的。
“今日下朝,我聽到都察院裴副史邀段少卿今晚芙蓉閣相聚,還提到了什麽初荷……後面的我沒聽清……”
楊枝枝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以為是什麽大事,就這?不過事關初荷,也确實不是小事。
“段大人的事情,左大人為何告知我?”
“我與段大人同朝多年,可沒見他為了誰假公濟私過。”左昭看穿一切似的笑了笑,“我賭小姐對段少卿的去向有興趣,不知我可賭對?”
楊枝枝也不扭捏,大方承認道:“多謝大人告知。”
“應該的應該的。”左昭咧嘴一笑。
又是都察院副史裴致遠,這人頻繁盯着段珩做甚?難道想跟大理寺聯手,孤立刑部?三法司并立,互相監督互相牽制,這刑部尚書白有為雖不作為,但是都察院想趁機與大理寺抱團,還是太天真了些。
更可惡的是,這裴致遠還想着用初荷的美人計。雖然小說裏并未提及段珩與初荷的交集,但是自己還是得防着點,順便探探段珩是否真是柳下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