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我叫洛悅安,小名尿生,今年七歲,家住在七柳村,是東北那旮沓的銀。
而我有一個很愛我的大仙兒母親,你問大仙兒是什麽?大仙兒就是跳大神的,你問跳大神是什麽?在我的理解,那就是封建迷信,騙人的。
為此,我曾多番和母親争執。也因為這,備受母親的“疼愛”……
“小尿生!你給我跪好咯!一天天虎個愣登的!腦瓜子都讓驢給踢了!你敢去動胡仙兒的牌位!”小木棍‘簌簌’地甩動聲,吓得洛悅安又乖乖的直了直跪着的身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說得就是洛悅安的母親洛月梅。洛悅安跟着母親姓,她從小就不知道父親是誰。母親一手将她拉扯大,聽別人說小孩賤名好養活,就又給洛悅安取了個尿生的小名。
洛月梅在外屋重新供完了胡仙,一路氣勢洶洶地殺回來,手中還拿着洛悅安最害怕的殺器‘雞毛撣子’。
東北農村的小孩有三怕:笤掃旮沓、雞毛撣子、拖鞋底子。
而洛悅安的母親最用得慣手的,就是這三大兇器之一的雞毛撣子。
白日掃掃灰,晚上打打孩子。一物兩用,甚為方便。
而洛悅安卻對這個雞毛撣子深惡痛絕,無數次在心中暗暗幻想。自己有一天,非要折了它不可!
不過,夢想是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洛悅安的童年可沒少了這位主角。
已經打禿嚕毛的雞毛撣子又掄在了洛悅安的身上,洛悅安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可見洛月梅這一次是真的動了氣。
洛月梅扔了雞毛撣子在地上,竹節與水泥地脆生生的碰撞出‘啪嗒’聲。像是恨鐵不成鋼,噙着淚,咬着牙道:“說了多少次了!你還小,現在陽火衰,陽火衰!你偏要去!”
身上的疼令洛悅安咬牙,擡頭盯着自己的母親,開口辯解:“不是我要去,那裏有人總喊我。”
洛月梅愣住,心中一驚,質問着:“你确定是那供奉大仙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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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悅安委屈地點點頭,說來也是煩躁,這個聲音每年總會來那麽三兩次。而自己就會像着了魔,直挺挺的往那‘禁地’跑。
洛月梅一驚,連忙跑到牆上挂着的日歷上翻看。呸了一口吐沫在拇指上,撚着粗糙紙質的挂歷,上面的日子還停留在前兩天。
扯下還沒來得及撕去的那兩頁日歷紙。
看到上面寫的陰歷三月,洛月梅蹙了蹙眉心,拉着洛悅安的手開始仔細查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後,洛月梅急忙又跑了出去。
沒得赦免,洛悅安依舊跪在原地,膝蓋上偷偷包着的兩枚海綿墊都被她壓實了,小腿肚也開始麻酥酥的難受。洛悅安雙手支撐在前面的地面,放松了一下,腳尖點地撐起了腿。
目光一瞥,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雞毛撣子。騰出一只手,将它扒拉遠,眼不見心不煩。
洛月梅一進門,就看着洛悅安直直的撐着身子在地上:“賽臉了是吧!?你這丫頭沒個丫頭樣!”将雞毛撣子撿起來,語氣沒有了剛剛的火氣,“你就這麽挺着吧!皮成猴了都,也不知以後給你嫁個小子,還是娶個媳婦!”
洛悅安臉憋得通紅,這個姿勢一時舒服,可時間長了真挺不住:“我要娶媳婦,小子身上臭。”
洛月梅回頭掃了一眼洛悅安:“隔路樣兒!就你香!你看看你那身衣服,埋不埋汰?磕碜死了!”
洛悅安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褲子、衣服,心裏有些不滿。那要不是她媽在院裏拿雞毛撣子攆她,結果自己一不小心跑摔了一跤,哪能這麽髒?
“行了行了,別杵着了。麻溜起來吧,下次別去大仙那啦!”洛月梅拿着雞毛撣子開始掃灰,沖着洛悅安揚了揚下巴,算是赦免。
“那又不是我想去的……”洛悅安小聲為自己辯解,洛月梅耳尖,聽見後吼了一句:“小兔崽子!你擱那嘀咕啥呢!”
“……”洛悅安吓得一激靈,立即跑了出去。洛月梅看着洛悅安撒腿就跑,在後面趕緊喊了一句:“把衣服換了!媽給你洗洗!”
可惜洛悅安跑得快,洛月梅沒來得及喊住她,就已經跑了出去。
“這孩子……”洛月梅自言自語的嘆了一句,緊接着又把視線落到供着大仙的堂口,目光複雜又擔憂。
東北的大仙兒,可不是天宮上的什麽神仙。那常見的:狐、黃、白、柳、灰五仙對應着的可是:狐貍、黃鼠狼、刺猬、蛇、老鼠五種成精的動物。
其實不僅僅只有這五仙,在東北能得道的精靈畜生那可都是仙兒。而且不限制于動物,這裏還有鬼仙。
頂香者又名出馬仙,若是開清堂,也就是供奉幾個得道的山野精靈。可若是開混堂,可就有鬼仙坐鎮,而洛家的這堂口裏,就供着鬼仙的牌位。開得是個混堂。
不過洛家堂口,開得可都是正道路子的混堂,在內供奉的大仙可都是有戶籍的。每逢初一、十五道教神仙驅除邪祟,它們可都是不怕的,照樣能出來給人看病、消災。
就像是人,這堂口裏都是正了八經辦過身份證的‘公民’。若是犯法,一個天雷引下來便要灰飛煙滅。
只不過,雖然叫着仙兒,這裏還是有邪祟氣。尤其是洛悅安自幼就三火微弱的體制,更加不能靠近。
若是不小心被什麽附上了……洛月梅抱回來的,可就不一定是洛悅安她自己了。
話說那面洛悅安一跑出院子,就往顧念惜家的牆頭上翻。若是說洛悅安是七柳村出了名的皮,那顧念惜可就是七柳村出了名的閨秀。
步步生蓮漪,端端含尺度。
放在古代,那都是大家閨秀的小姐。
而洛悅安可就不一樣了,“念惜!顧念惜!”趴在人家牆頭,還明目張膽的喊着人家的名字,這種事也就是洛悅安能做得出來。
顧念惜從屋子裏走出來,看見又爬到牆頭的洛悅安,急忙道:“洛悅安,你怎麽又趴我家牆頭!快下來,萬一摔倒了怎麽辦?”
“沒事~”洛悅安翻身一跳,就從牆頭上翻進了顧念惜家的院子。顧念惜不滿道:“又不是沒有門,你總是翻牆頭做什麽?”看着洛悅安身上的土,顧念惜回到屋子裏,拿了雞毛撣子出來。
洛悅安見此嘿嘿一笑,大字張開懷抱,任由顧念惜過來‘掃蕩’。洛悅安唯一喜歡的雞毛撣子,可能就是顧念惜的雞毛撣子了吧?
溫溫柔柔的掃掉自己身上的土,像是顧念惜她本人。
按理說掃土用着笤掃其實更方便,可是顧念惜還小,暫時揮不動那麽沉的笤掃,而且這麽多年,雞毛撣子也用慣了手。
“你好髒……”顧念惜嫌棄的用雞毛撣子戳了戳洛悅安,洛悅安低頭看自己的衣服,上面還咬着泥巴,立即羞紅了臉:“這是我媽攆的,可不是我自己蹭的。”
顧念惜輕笑道:“哪回你不這麽說,在這裏等着吧。一會姨就來給你送衣服了。”話音剛落,洛月梅的聲音就在牆那面喊起:“念惜啊!我家尿生是不是在你家吶?”
洛悅安聽了連忙對着顧念惜搖頭擺手,顧念惜輕笑,回應着洛月梅:“沒呢。”
洛月梅一聽顧念惜這麽快就能回應自己,心中也有了數。了然笑了一下,也不想管洛悅安那皮猴兒:“那一會兒尿生應該就能來了,念惜麻煩你幫姨接着點衣服,一會讓尿生換上。她造得和驢皮似的,讓別人看見那可磕碜死了。”
顧念惜在這面應着好,不一會洛悅安的衣服就被扔了過來。
洛悅安趴着牆,聽見洛月梅走遠的聲音,這才松了一口氣。拍拍胸部,又是一陣臉紅:“你別聽我媽的,她總叫我尿生,難聽死了。”
顧念惜捂着嘴笑了出來:“那姨不是說十八歲以後就不這麽喊你了嗎?”
“……那也難聽。”洛悅安梗着脖子為自己辯解。
“好啦好啦,趕緊去我那屋,把衣服換下來吧。”顧念惜說完向後退了半步,“你現在髒兮兮的,我就不和你玩了。”
“啊?!念惜!你怎麽忍心……”
“噗嗤,你快去換吧。還要把臉洗幹淨,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真不怪村裏面的人總說你像皮猴。”将衣服遞給洛悅安,顧念惜去幫洛悅安在院子的壓力井中打水。
把洗臉盆放到前面的出水口,拿起一旁桶裏的水舀,舀進去一碗水後,顧念惜上下麻利地壓着井把。
不一會,水就從井裏冒了出來,在出水口清涼的淌進洗臉盆。顧念惜撸了撸袖子,又拎了一個空桶過來。接着剛剛的步驟壓水,接滿了一桶。
等到水打完,洛悅安也換好了衣服出來。一路歡喜地跑到顧念惜身前“念惜,你真好!”
“少貧嘴,快洗吧。”拿了自己的洗面奶又放到了洛悅安的身邊。洛悅安乖乖聽話,先洗了手。顧念惜看着那迅速黑下去的清水,立即開口:“洛悅安!換水!”
“……”
洛悅安端着盆,走到了菜地,用力一潑,就澆到了地裏面。
顧念惜看着洛悅安的舉動,心中默默升起了一個念頭。這地裏的菜,不會被洛悅安毒死吧?
倒完水,晃了晃盆,洛悅安看着裏面竟然還有些沙子,重新接了點水涮了涮,在顧念惜的注視下,又潑進了菜地裏……
等洗幹淨了手,洛悅安這才開始洗臉,清涼的水打到面頰上,揉搓了一遍,洛悅安看了看盆裏的水,這臉倒是比剛剛的手幹淨。
擠了一點顧念惜的洗面奶,上上下下一頓揉,終于洗幹淨了臉。洛悅安本來的面貌這才得以露出來。
瞧這面容,任誰都不會想到她是村裏面的皮猴。和顧念惜一樣,洛悅安長得極好看。
顧念惜的長相帶着股仙氣,生得一對雙眼皮的丹鳳眼,外眼角向上翹起,眼睑細長,眼神內斂。其中眼瞳黑白分明,眉梢眉尾都帶着些天生得清冷,中間挺着高鼻梁,曲線順暢下來,鼻翼不大不小。見着洛悅安,鼻翼下的一張薄唇總是抿着笑。
而洛悅安的長相則略略英氣,一對劍眉下偏偏存着一對桃花眼,與顧念惜一樣,她也是一對雙眼皮,看見顧念惜的時候這對桃花眼就會變成月牙。而也因為這對桃花眼,讓她本來英氣的面容又不顯得剛硬。唇口不薄卻也不厚,鼻梁高挺生得好看。
兩人都生得肌膚雪白,可這皮猴一樣的洛悅安,總是讓別人看不出她本來的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