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洛月梅這麽說着,嘴角漸漸揚起一抹苦澀,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景……
年幼的洛悅安拖着流血的腿,剛到家後就昏了過去,她随身攜帶着的護身佛粉碎後就失去了金光。洛家世世代代供奉的那幾位仙家瞬間都警覺起來,将洛氏祠堂震得轟轟作響,因為他們都察覺到了一場即将到來且非同尋常的危機。
因為這一示警,洛家争取到了短暫且寶貴的求援時間,由着洛月梅發布了緊急诏門令,一時間洛家散落在外的所有出馬弟子統統連夜往洛家堂口趕。然而就算洛家在東北也算是神通廣大,可當他們看見萬鬼遮日的那一刻都心下一涼……
普通人肉眼凡胎看不見猙獰在天的厲鬼,而洛家個個都是出馬仙,開一個陰陽眼這是最最基本的功法。所以普通人只覺得今天突然陰雲密布,氣壓低沉寒氣森森,而洛家弟子看見的那可都是血肉模糊,口叼着殘肢斷臂在洛家頭頂相互厮殺争搶的千萬厲鬼陰魂!
這一役就是十日十夜……
洛家裏裏外外都被貼滿了黃紙朱砂符,一陣陰風怒號洛家貼覆的黃紙又被鬼火點燃大半,符箓被燃,衆人緊忙再換上朱砂都未幹的新咒……
除去作為防護的黃紙朱砂符,洛家祠堂裏面的大仙牌位也是一個接着一個倒扣下。在黑漆陰森的宅院內,每一次牌位與木案的悶聲碰撞都成了衆人心中一根崩斷的弦,他們含着淚唱着悼詞送走了庇佑了他們幾輩子的家仙。
因為每一位牌位倒扣就代表着一位仙家的逝世,若是這百來座牌位通通倒下,那麽倚仗仙家的洛家也就不複存在了……
當偌大的祠堂只剩下最上方零星幾座的牌位時,洛月梅知道她們洛家這一次要遭遇滅頂之災了……
看着院外瘋瘋癫癫或者氣息奄奄的洛氏弟子,洛月梅眼角一陣酸澀,立在堂口抱拳大喝了一聲:“洛氏九十三代掌門,恭送各位仙家!”
上完香,她踉跄地走開,撞開屋門,扶着牆氣息虛弱地自言自語:“難道……洛家就要隕了嗎?”她跟着衆人作戰也是一連十日沒有阖過眼。
轉過頭看向昏昏沉沉睡着,兩肩、頭頂三火皆微薄不已的洛悅安,疼惜地摸了摸洛悅安布滿虛汗的額頭。定了定神,眸中堅定了某種信念:“悅安,媽媽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你和媽媽都要好好的活下來,我們一起等着那個混蛋回來。你都這麽大了,她卻連見都沒見過你一次,抱都沒抱過你一下,就那樣狠心離開……”說到這裏,洛月梅的眼底有一絲抹不開的幽怨,“她怎麽能那樣狠心離開?連着咱們娘倆到了這生死關頭,洛家都不得已頒布了诏門令……她肯定是知道的,她肯定知道的!可是,她卻還是不肯回來……”
洛月梅越說聲音越抖,連着牙關都被她咬得咯吱作響,紅着眸子,眼中滲着倔強且委屈的淚:“我日日想她,夜夜念她,她卻也能說走就走,至今杳無音信。”抱緊了小小的洛悅安在懷裏,洛月梅垂淚咬牙,“離了她我又不是活不了!這次就算是死了,那我也給咱們娘倆都埋得遠遠的!她不是不肯見我嗎?那好!以後我們娘倆就算是墳頭長了草,也輪不到她來拔!”
洛月梅抖着身子,最後親吻了洛悅安的額角,心裏卻又軟了下來再也放不出狠話,聲音被她說得又緩又慢:“算了,算了。我與她的恩恩怨怨,又和你有什麽關系呢?悅安啊悅安,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去告訴那個混蛋……”淚水落在洛悅安的面頰上,“百年前立下規矩說仙佛不通婚,她為此守了她的規矩,悅安,你去替我問一問她,問一問她到現在為止到底後不後悔?”
洛月梅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洛悅安,目光眷戀不舍。洛家的家仙已經折損得寥寥無幾,現如今能夠救洛家的只有重新請神,請一位她們洛家歷代掌門都承受不住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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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孤注一擲,要麽是洛月梅她自己爆體而亡,洛家也不複存在。
要麽……
洛月梅苦笑,還有什麽要麽?用肉體凡胎去承受想都不敢想的神力,她還能有什麽好的下場?她只求她能多忍一忍,能再多堅持住一秒,用她的命來換洛家接下來的安然。這樣洛家雖元氣大傷,卻也能得以茍活,不過就是少了個她而已……
而且她還想賭一次。
“我賭你,會回來……”關了門,最後只有洛月梅幾近空蕩的回聲。
洛家弟子因為自身本仙的隕落,反噬後大多都瘋癫成了一片。洛月梅身形挺拔立在瘋癫奔跑的衆人裏,将文王鼓與趕将鞭死死地攥在手中,聲聲擲地唱起了請仙詞。
周圍陰風陣陣,厲鬼嘶嚎;周圍瘋癫笑語,亂作一團。
她卻宛如一只出世的清蓮,散發微揚,在洛家百年的家宅中踩着鼓點跳起了請神祭祀的舞。
金光大陣,儀式結束,沒有任何一個外人到來打斷她的儀式。洛月梅在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中阖眼落淚:“我輸了……”
九天之上的胡黎黎坐得姿态妖嬈,一身紅衣張揚蠱惑。看着自下而上緩緩而來的一小張請神詞,捏着下巴輕笑:“有點意思,這種東西竟然都敢送到我這裏來?”指尖輕彈,分出了一縷神識,“那只蠢鳥不在這裏,我也沒有意思許久,不如去看看是哪個膽大的不要命。”
只是走了這一造,卻令胡黎黎大喜。
在哄亂的祠堂內,她顯然感覺到了洛悅安若隐若現的氣息。那氣息雖薄弱,她卻一定不會認錯。
“吵死了!都給我閉嘴!”胡黎黎借着洛月梅的身子袖手一揮,剛剛還在上空猙獰地厲鬼此時突然靜了聲。
胡黎黎尋着洛悅安的氣息找過去,這才明白洛悅安這輩子竟然是她現在這幅身子的孩子。
“噗嗤,沒想到我竟然占了你這麽大的便宜。”胡黎黎輕撫着洛悅安緊鎖的眉頭,“真小,和幾萬年前你剛從蛋裏面出來的時候一樣小。”
注意到洛悅安還受着傷的小腿,胡黎黎秀眉一蹙,在傷口裏面挑出來了一只蠱蟲伸出兩指捏碎。轉頭看向外面又開始熙熙攘攘的厲鬼,皺眉不悅:“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蠢鳥不過是來歷個劫,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真當我是死了不成!”
正要出去血拼的胡黎黎在這時卻又突然停住了腳步,她顧忌現在這幅身子是洛悅安此世的母親,因此難免會擔心這次附身應戰會傷害到洛月梅自身。
畢竟像她這種上古神獸本身就擁有着強大的法力,若是将神識統統附在凡人的身上定然會讓他們爆體而亡。
她現在只不過是分出了一絲神識在洛月梅的身上,能施展出來的法力更是連萬分之一都不到,然而就算這樣洛月梅的額角青筋還是在突突作響,顯然她已經有些承受不住自己的強大靈力了。
可要是放任不管,洛悅安就會被這群腌臜趁着虛弱吞噬,這種情況肯定是胡黎黎不肯見到的。意識到了這次事情的棘手程度,胡黎黎不得不強行掙脫出身。
猛然睜眼在天界,胡黎黎焦躁得起身踱步。
而胡黎黎焦躁的原因就是天界、人界、鬼界曾在百年前結下契約:仙神不顯真身,鬼怪不涉人世。
天界注重諾言,若是出現為非作歹的妖魔,那也只能讓一方神管一方人,又因為不能顯現真身這一事出現了北方的引渡人——出馬仙。
“蠢鳥!真是我欠你的!”胡黎黎暗罵道。
最後她不顧天界與人界簽訂的契約強行分出一尾,化作赤狐來到了人間,九尾狐法力幾乎都聚集在九尾之內,強行斷尾的痛苦無異于死過一次。将洛月梅與洛悅安一同安頓好,胡黎黎以一人之力戰萬鬼陰毒。
“咳咳,萬萬沒想到,我竟然還能保護你一回。”一人戰萬鬼,胡黎黎本就斷尾身體虛弱再加上法力受限,此時蒼白着臉嘴角還牽扯着虛弱的笑。看着昏迷過去的幼小的洛悅安,目光柔且眷戀。
最後胡黎黎拿起桌子上的刀硬生生割下了自己手臂上的一塊血肉,咬着牙冒着冷汗道:“吃了我們九尾狐的肉,邪祟都不可侵入。蠢鳥,我這可就算是報恩了,咱們兩個扯平了。”
最後胡黎黎實在虛弱不堪,将這一尾真身藏到了深林中,立下結界以滋修養。
而九天之上的胡黎黎猛地咳出了一口鮮血,随意的用手抹開如妖豔的胭脂一般:“嘁,一群雜碎,不過爾爾。”
“是是是,不過爾爾也給你打得吐血了不是?”推門進來一紫衣長袍的少年,晃着紙扇搖頭。
“閉嘴!你這只老王八來做什麽?”胡黎黎警惕的看着紫衣少年。
“我有名有姓,堂堂玄武神君怎麽在你嘴裏就叫成了老王八?”玄武不滿地合上紙扇,最後扁扁嘴看着胡黎黎虛弱的模樣又軟了聲音,“唉,胡黎黎你私自下界讓天帝知道了,那老頭叫你走一遭。”
“我還怕他不成?我如何也輪不到他來管!”胡黎黎似乎動氣了,連着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們自然不用怕他,可你也知道千年前……”玄武說到這裏又閉了嘴,知道自己撥起了胡黎黎的傷心事,“總之表面上敬他三分即可。”
“三分我都不願!”胡黎黎怒呵。
“一分,一分行了吧?姑奶奶你可悠着點,您老只去見他這一面,給個交代,怎樣他都奈何不了咱們。”玄武接着提醒道,“咱們敬他這一分,是因為那位還在他的地界控制着,你不想想自己,你想想受劫的那位啊。”
胡黎黎聽言默了聲,恨恨地揮了手:“就當給自己去找一次惡心,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