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閑雜人等全部褪去,只餘幾個行動迅速的好手鎮守在病房外。
他們暴起的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強勁,萬一病房裏傳來什麽響動,他們可以第一時間就沖進去遏止事件的發生。
輸液瓶高高挂起,管裏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下來,順着針頭進入坐在病床上的人的血管裏。
病房裏落針可聞,柯淮在坐了一會兒之後甚至還去給顧星丞調節了一下調節閥,以防止液體滴入速度太快——顧星丞總喜歡把它調快,他不耐煩慢慢等待。
柯淮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就像他在給顧星丞擦臉那天,施舍給他的那個吻一樣。
顧星丞忽然想笑,這種溫柔和狠決的特質居然能奇跡般地糅合在柯淮的身上,使得他做什麽都不違和。
“不要調太快,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柯淮重新在他面前坐下來。
“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情。”
“我希望你好得快一些。”柯淮說。
顧星丞真的無法理解,他已經知道了柯淮要離開他,所以他更加無法理解:“為什麽啊?”
“你為什麽能這樣?”
“你為什麽能這樣啊柯淮?”
為什麽你能一邊對我好,一邊想要離開我,為什麽你能做到一邊溫柔一邊決絕,一邊把我往懸崖下推,一邊又扔給我救命的繩索。
“那你不要離開我啊。”
“你那天吻我,只是對我的憐憫嗎?”顧星丞說,“我原本以為我們就快要複合了,結果你心裏卻在想着等我好了我們就兩不相欠?等我好了你就跟我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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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這些日子的相處難道不是很快樂的嗎?”顧星丞的眼睛裏都是不解的痛苦,“我以為我們就要複合了啊柯淮。”
柯淮垂下眼睛,給他倒了一杯水。
“為什麽啊?”顧星丞難以抑制地紅了眼眶。
“先喝口水。”柯淮把杯子塞給他。
“我不喝!”顧星丞一把把杯子摔到了地上。
杯子應聲四分五裂。
事到如今,柯淮還做若無其事地做這些事情,簡直就跟在他的心上淩遲無異。
門外有細微的響動,但最終沒有人沖進來。
柯淮也不再動作,他坐在椅子上,神态仿佛歷經世事的老人,聲音也是那麽地平靜——跟顧星丞比起來。
“那天我該說的基本上都說了,你也聽到了,基本上那就是我全部的想法,”柯淮說,“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我很累了顧星丞。”
“分開吧,分開對我們兩個都好,原本我想等到你傷好再說,但現在你也已經知道了,就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分開以後,或許許多年過去,我們還能平靜地坐下來喝酒,做一對普通的朋友。”
“其實你的性格挺适合做朋友的,但是我們不适合談戀愛,繼續談下去,對我們來說都是傷害。”柯淮說。
“放屁。”顧星丞說。
“你還恨我就直說,”顧星丞一雙眼猩紅,“你還恨我吧柯淮,即使我差點為你死掉你也還是恨我,對不對?什麽傷害不傷害啊,你其實就是無法原諒以前的那些事吧!”
“你假不假啊,說什麽累了?呵,你還恨我你就直說,我可以補償你,讓你消氣,直到你不再記恨為止,你能不能不要說什麽道貌岸然的累了!”
“是姚越嗎?是因為姚越嗎?那天他來之後你就這樣了,是因為他嗎?”顧星丞似乎找到什麽病因一樣,眼睛又亮起來,語氣也變得溫柔起來,“我可以永遠不再見他,我拉黑删除掉他的所有聯系方式,我把他開除,這樣可以嗎?”
柯淮閉了閉眼:“不是因為他。”
顧星丞似乎沒聽到:“除了記憶删除不了,其他能做的我都做,行不行,我總不能回到過去把他從我的腦子裏挖了。”
柯淮沉默了會兒:“你冷靜一下。”
又是讓他冷靜,又是讓他冷靜,仿佛他積極努力去挽回在柯淮眼裏只是熱血沖動一樣。
顧星丞真的冷靜不下來,柯淮越是冷靜,他就越是害怕,跟以前不一樣,他感覺真的有什麽要從他的手掌裏流逝了。
他又找到了其他的理由:“還是說因為穆源呢?”
“那天你放下粥沒進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你是生氣我要跟她聯姻嗎?我跟你解釋過的,我們不會真的聯姻,那只是為了應付雙方的家長而已,穆源她有自己喜歡的人,我也有。”
“不是因為穆源。”柯淮又是只有簡單的幾個字。
“那是因為……”顧星丞着急地轉動眼珠,似乎竭力思索着可能的原因。
柯淮阻止了他。
“顧星丞,你先冷靜下來,你聽我說。”
顧星丞胸膛起伏迅速,他的雙眼發紅,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不這樣就會有熱淚忍不住留下來。
饒是柯淮,心中都忍不住一痛。
他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如果雙方都不冷靜,那麽今天這場談話就沒有意義了,也無法進行下去。
“我一開始,确實因為姚越才跟你分手,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介意他啊,介意到了恨你們兩個的地步,介意到現在我看見他跟你在一起我都還覺得不适,我知道你們實際上沒有什麽,但我厭惡那些出格的心意和特殊的對待……”
顧星丞迫不及待道:“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柯淮接過他的話繼續說下去:“可是我不想繼續了,我不想繼續去猜你還會不會,也不想生活在這種猜忌裏,沒了姚越,還會不會有其他人。”
“我只愛你一個。”
“你只愛我一個,我知道你愛我,你為了救我差點把命搭進去,所以我才不想繼續,我不想讓你和我未來都生活在猜忌和争吵裏,這對你不公平,對我也不。”
顧星丞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他該說什麽。
“而且你知道嗎?這只是我們相處之中的一部分不合,其他還有很多,我們的觀念和想法,我們的性格和身世,未來我們需要面對的東西都不一樣,你需要承擔一整個家族的大業,所以你會有今天的聯姻,今天只是虛假的,哪天危機真的來臨,你能真的不管你的家族企業就為了跟我在一起嗎?就算你能,我也無法接受良心的譴責,而你不能的話,我也同樣無法接受。”
顧星丞痛苦地皺緊眉頭:“你不能用假設,和沒有發生的事情來拒絕和否定我。”
柯淮搖搖頭:“不管會不會發生,跟你在一起就會有這樣的風險,而我想要的只是一個簡單的小家,簡單的普通的愛人,我也不想去有不斷猜測風險會不會發生的擔憂,那樣很累。”
“我們的性格,也不合适,你也知道,我是個睚眦必報的人,我的心眼很小,我需要一個簡單的愛人,而你需要的是一個溫和包容你的人。”
“你不能定義我想要什麽,我想要的人只有你。”
“但是我不想要你了顧星丞。”柯淮說。
顧星丞陡然安靜下來。
“我們不要互相折磨了吧,”柯淮說,“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吧,我們之間真的發生太多了,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我可能都無法做回我自己了,我可能在對你發火的時候、吃醋的時候、争吵的時候,在有其他跟姚越相似的人出現的時候,或者你需要聯姻相親的時候,想起,啊,這個家夥曾經為我差點丢了命,我不能這樣對他,我得退讓,我得包容。”
“那樣我就不是我了,我不會快樂,而我覺得你也不會想要那樣一個我。”
顧星丞低着頭坐在床上,他的身軀佝偻,住院這些天,他瘦了不少,以至于病號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些寬大,他顯得有些頹敗了。
他沒說話,柯淮也不再出聲。
“呵呵呵,”過了很久,顧星丞笑起來,“呵呵呵呵呵……”
有水珠一滴兩滴落在被褥上,柯淮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逐漸泅濕的被套,他像一個沒有情緒的麻木的機器般,沒人能在他臉上讀出表情。
“這麽說來,是這場意外把你徹底地從我身邊推開了。”
在他以為這場意外能把柯淮帶回他的身邊的時候,柯淮卻因為這場意外而離開了他。
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柯淮很少跟他說起自己的想法,更加沒有這樣跟他剖白過自己的內心,所以顧星丞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理解他的需求,因為那時的他很笨,所以總是一錯再錯。
在今天,他依舊理解錯了。
在柯淮一遍遍跑去問醫生他的傷情的時候,坐在他的身邊給他讀書念報的時候,喂他吃飯喝水的時候,甚至是吻他的時候,他以為柯淮要回到他身邊了,可其實柯淮心裏想的是應該要離開他了。
“我還能說什麽,才能挽回你。”顧星丞問。
他的聲音終于平靜下來,跟柯淮的聲音一樣古井無波了。
可能是因為他知道說到這個份上的柯淮的決心有多強,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
果然,柯淮遞出一把鑰匙——是他住院後送出的他家的鑰匙,同時站起來:“說什麽都不可能了。”
“我們結束了,顧星丞。”
“今天之後,我不會再來這裏,希望你能好好養傷,早點康複,如有來日,等一切平定下來,說不定我們還能再一起喝酒。”
顧星丞沒伸手接鑰匙,柯淮把它放在了床頭的醫療櫃上。
他走出病房門,似乎想起什麽,又微微回頭。
“對了,一直以來還沒跟你說過這句話。”
“謝謝你一直以來為我做的一切。”
謝謝你曾愛我,助我,救我。
謝謝你,顧星丞。
再見了,顧星丞。
柯淮迎着北風走出樓棟,利刃一樣的風刀刮在他的臉上,凍得人生疼,他恍若未覺,一直走到自己的車子前,從後視鏡裏瞥見自己麻木的臉時,才發現上面挂着幾行淚痕。
他伸手一抹,淚水已冷,冰得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