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螢火城(5)
螢火城(5)
再次走進SL大廈,工作時間,人又沒那麽多了。
小鹿跟随一個女秘書,臉上總挂着奇怪的笑的那種秘書,上到頂樓,這裏比對面住15樓的邢濯家還要高。
透過落地玻璃窗,小鹿看見整個螢火城的全貌。
一棟又一棟的樓像骨灰盒,四四方方,黑灰死氣地坐落在周圍。再往遠一些,他看見黑煙,不知燃燒着什麽。邢濯和他說過工業區,大概就是那裏——今天邢濯是不是去那了?
“你好。”背後傳來招呼聲。
小鹿回頭,看見門口走進兩人,一個中年男人大抵五十來歲,身強力壯,也穿着軍服,看上去邢濯還要厲害。
中年男人與他對視的瞬間,就被鹿角吸引,情不自禁地誇道:“你真的很漂亮,尤其是鹿角。”
小鹿不知如何回答,便說謝謝。
緩解尴尬,那人自我介紹:“我叫巴納德,是螢火城的最高統帥。”
小鹿與伸來的手相握,聽完對方的說法,又看見一旁的人姿态謙卑,巴納德說話時就低着頭,“最高”一詞所言不假。
于是他說:“統帥你好,我叫鹿呦。我代表ara而來。”①
氣勢上倒是不輸,只是這次見面是巴納德單方面的邀請,來的匆忙,小鹿只穿着居家的休閑服就來了。
“請坐。”巴納德笑道,簡潔明了,“原來那片森林叫ara?你知道嗎,我們以為它叫MORS,是死神的意思。你們的森林可太難進啦,派去不知道多少小隊,全都沒有回來。”
小鹿沉默地坐在巴納德對面,看着他點燃一只煙,神态自若地抽着。他不置可否:“森林有它的保護屏障,就像螢火城外的透明殼一樣。”
巴納德笑意更深,直勾勾地盯着小鹿:“這幾天我的上将可有好好招待你?有任何怠慢之處,盡管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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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皺眉:“他很好。”
巴納德吐着煙圈:“那就好。”
小鹿不習慣人類這種兜圈子的講話方式,他直接說:“我來螢火城只為兩件事,一是希望借助人類的醫療技術,清楚我體內的病毒,二就是希望我們之間能夠和平共處。”
“和平共處?”巴納德點點頭,“自然,我也不喜歡戰争。但目前的困境恐怕你也能看到,水源成了我的病根。螢火城上下十幾萬人,總要活下去的啊。”
小鹿說:“我能看看被污染的水源嗎?”
巴納德難過道:“你應該不想看到,不過,跟我來吧。”
他們走進了一個研究室,裏面有一個水龍頭,巴納德将它打開。嘩啦啦的流水傾瀉而下,小鹿靠近看清——
那水全是黑色的,散發着惡臭,像是非常刺鼻的屍油味。
跟在巴納德身邊的人把水龍頭關上。
巴納德說:“該你試試了,用你的能力淨化這盆水。”
小鹿看了看那一盆泛着油污的黑水,搖搖頭:“我做不到。”
巴納德饒有意味地說:“做不到?還是不想做?”
小鹿解釋:“我的能力只能作用在有具體靈魂的事物上。”
巴納德:“哦,靈魂?多麽虛無缥缈的詞啊。話說,是不是就像你去搖籃時做的那樣,對着一個死嬰,讓它灰飛煙滅?”
小鹿的心咯噔一下。
他去搖籃這件事,邢濯說必須保密。因為根據螢火城的法律,嬰兒淘汰品的屍體必須經過焚燒,不可以非法占有,用作私途。
而且,那天晚上根本沒什麽人,搖籃裏的人——上将保證過他們不會說出去,應該是打點好的,那巴納德為什麽會知道?難道有人叛變?
小鹿倒是無所謂被巴納德責問,但他不想牽連邢濯。
他說:“去搖籃是我要求的,和上将沒有關系。”
巴納德挑眉:“你倒是很維護他。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當然,如果你能真誠地和我合作才行。”
小鹿說:“我很真誠。”
巴納德揚起下巴,指了指那盆污水。
小鹿無奈道:“好吧,我試試。”
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緩慢地将手伸向水面。
巴納德注意到,小鹿的手臂有些抓痕。
緊接着,他往上看,看向最隐秘的脖頸處,小鹿的皮膚很白,只要一點激情的行為,就能留下羞恥的痕跡——果然在衣領與皮膚交界處,他發現端倪。
小鹿的指尖觸碰到水,緊接着低下頭,用鹿角試探,但無論如何都沒有反應。鹿角沒有發出任何光芒。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範圍。”巴納德說,“我總覺得,你是可以的。”
小鹿不解:“你也看到了,我試過,真的不行。變成人類以後,我的能力就沒有生效過——來之前,我想複蘇一盆枯萎的蒼蘭草,也沒成功。
“所以,不如先清除我體內的病毒,等我恢複真身,我保證我一定會用盡全力幫助你們。”
他真的非常真誠。
但巴納德說:“說起你體內的病毒,我們再試試吧。我說,你也許不了解你的能力,讓我們來實驗一下。”
身旁的人抓住小鹿的手臂,拿出一把刀。
小鹿驚慌道:“你要做什麽?”
巴納德安撫道:“不要抵抗,只要一滴血,試一試。”
說着,刀刃割破小鹿的手臂,鮮紅的血液滴落進污水裏。神奇的事沒有發生,污水沒有變化。小鹿倒吸着涼氣,忍痛道:“你不能這麽對我!”
“抱歉,抱歉。”巴納德拍拍他的肩膀,“是我太心急了。你要知道,我肩負螢火城所有人的生存難題,我沒得選擇。”
侍衛松開小鹿,小鹿捂着自己的手臂,血還在不停地流。
這時,研究室的門被暴力推開——
巴納德看到來人,風塵仆仆,眉眼間是壓抑的憤怒。他挑了挑眉,若無其事地說:“看,我們親愛的上将來了。”
邢濯走進來,先彎腰恭敬道:“統帥。”
接着,他看到小鹿手臂上的血,露出訝異的神色。
巴納德問:“剛從外城回來?聽說你做的不錯,将新的感染者都清理幹淨了。螢火城很感謝你的付出。”
邢濯目光沒有離開小鹿,敷衍道:“我應該做的。”
巴納德解釋:“我們想請這位從森林來的鹿王,試試能不能淨化水源,真可惜并不能。親愛的上将,要治好鹿王體內的病毒還要多久呢?”
邢濯答:“三五天,得等那組變異的DNA信息破譯後,才能有具體的方案。昨天我和您彙報過了,您……不必心急。”
巴納德冷笑:“好。”
他往外走,路過邢濯的時候,按住他的肩膀,小聲說:“十五天後風暴将至,你昨晚做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但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立場,該做什麽。”說完,那只手輕輕摸了摸邢濯的衣領,沒有扯開。
巴納德走後,邢濯立刻走到小鹿身旁。
小鹿疼得直喘氣:“你答應過我會治好我的病毒,答應過我們會和平共處,巴納德為什麽要這樣做?”
邢濯深深地看着他幾秒鐘,沒有回答。幾秒後才機械地轉身,翻箱倒櫃,沒找到能用的醫藥箱,只好先扯下自己的衣角,包裹住小鹿的傷口。
他将小鹿帶回家,用酒精清洗傷口,其間,小鹿疼得咬嘴角,眼淚止不住地流。小鹿哭着說:“告訴我,你們不是一夥的。”
邢濯再次說:“對不起。”
小鹿沉默了一會,擡眼才仔細看,邢濯身上很髒,不知從哪裏回來,還有死屍和血的味道。
邢濯繼續解釋:“巴納德是螢火城的最高統帥,他的命令所有人都不能違抗。但今天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這樣對你。”
昏暗的燈光下,小鹿看着邢濯半沉在陰影裏的臉,眼前的人似乎不是昨天那一個。他感受到對方身上有種無力感在沉沉地壓着。
氣氛降到冰點,小鹿的傷口也包紮好了,邢濯想要起身離開。
小鹿拉住他的手,想說點什麽,哪怕只是随便說一句,不然他一定會立馬離開,像逃避着什麽,而小鹿不想這樣。
小鹿說:“那為什麽巴納德知道搖籃的事?他今天提起,見過我在搖籃裏吃屍體的樣子。在場的只有你和其他燒屍體的人。”
邢濯果然有疑惑:“不應該。在走之前,我清除過他們的記憶體。”
“記憶體?”小鹿好奇問。
“你能見到的服務于螢火城機構裏的大多數,都是仿真人。”邢濯解釋,“他們只需要機械地完成指令,消耗少量資源,非常劃算。管家爺爺也是仿真人。”
小鹿終于明白:“……難怪你說他不需要睡覺。”怕話題冷掉,小鹿繼續問:“你是仿真人嗎?”
邢濯想了想:“或許是吧,我和仿真人也沒什麽區別。”
忽然,小鹿擡起頭,親吻他的唇角。
邢濯一動不動,小鹿又學着昨晚那樣,輕輕咬住對方的唇瓣摩挲……直到邢濯也忍不住回吻。
兩秒後,邢濯用力推開了他。
小鹿喘息着:“怎麽了?”
邢濯說:“我們不該這樣。”
“什麽意思?”小鹿重新靠近邢濯,親吻着他的脖子,“我喜歡這樣,我喜歡你。昨天我們不是很開心嗎?”
“不,不行。”邢濯拒絕,“你把昨天忘了吧。”
說着,邢濯起身離開房間。
小鹿想要追出去,卻發現邢濯從外面把房間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