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螢火城(6)
螢火城(6)
小鹿醒來的時候,卧室的門仍鎖着。
他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為什麽又要關他,邢濯到底要做什麽?
不一會,他聽到屋外有腳步聲。他喊:“管家爺爺!”
管家爺爺走到門前:“客人,你需要什麽嗎?”
“能不能幫我開門,我困在裏面了。”小鹿央求道。
“不行,上将上的鎖,我沒有權力打開它。”
小鹿憤怒道:“他為什麽要關着我?!”
管家爺爺想了想:“抱歉,我無法回答。”
小鹿氣憤地随手摔了個杯子,玻璃碎裂得很清脆。可屋外的管家爺爺壓根沒有反應,他這才想起來,對方是仿真人。
仿真人的意思大概是人類造的一種模樣是人的機器。
機器,是只會執行指令、沒有情感的死物。當然也不會管他的大吼大叫還是躁動想引人注目,都無法引,因為他們不是人。
後來他捶門捶累了,跌坐在地板上,靠着門休息。
他換了個辦法,說:“管家爺爺,我好無聊,你陪我聊天吧。”
管家爺爺果然應答:“好的,客人。”
小鹿說:“我叫鹿呦,你可以這麽叫我。這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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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爺爺:“好的鹿呦。那你要來點營養片嗎?”
作為一個生活類仿真人,管家爺爺似乎時時刻刻都擔憂人類吃不飽。
小鹿搖頭:“不了。”
他靠在門上,沉默了許久,忽然發現這門不太嚴實,從門縫裏可以看到客廳。而他透過門縫,看到管家爺爺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外,險些吓到他尖叫。
“你站在門口幹什麽!”小鹿質問。
“陪你聊天。”管家爺爺說。
小鹿透過門縫從下往上看,管家爺爺的眼神好像并不落在這裏,而且眼神光非常四散,似乎是盲人一樣。
他問:“你怎麽了?”
管家爺爺說:“上将切斷了雲端,并且關閉了我的視覺。”
小鹿遲疑:“你看不見?”
管家爺爺聳聳肩:“大概是的。不過不用擔心,我可以靠傳感器判斷方位和距離。所以你要來點營養片嗎?”
小鹿違心地說:“不了,我不餓。”
果然多聊兩句就能發現,仿真人和真人比少了一點主動性的幽默感。除此之外,小鹿還發現仿真人的皮膚很好——用一種比喻就是,贗品總比真跡看着要完美。
邢濯的身上有一種粗犷的味道,皮膚也不總是幹淨的,塵土總愛讓他看起來像荒漠裏獨行的旅人。
小鹿透過門縫說:“你可以蹲下來嗎,或者坐下來。”
管家爺爺果然照做,坐在了門的另一邊。
小鹿發現,管家爺爺的眼睛像一顆水晶石,深棕色的眼球,雪花一樣的眼白,大體看上去沒有問題,可細看就會發現,空有外殼不得內裏——眼睛才是辨認仿真人最大的不同。
他知道人類不懷好意,像巴納德的眼裏透着精明與算計。而邢濯看向他的眼神裏,有一大片的迷茫,像晨昏時的森林,總被一團迷霧籠罩。
小鹿總愛在晨霧間游蕩,感受冰涼的露水落在身上,直到陽光打破這一切,生命的力量如流水般,傾瀉而下。
他想要驅散邢濯眼底的迷霧,但現在的邢濯讓他看不懂。昨天巴納德傷害他的确讓他很生氣,可他沒有因此牽連責怪邢濯。是否是太單純了?邢濯也是螢火城的人,他和巴納德也是一夥的!
人類為何總要用你們、我們、圍牆、保護殼來劃分一切呢?
小鹿想了想,問:“你是巴納德派來的間諜嗎?你用這雙眼睛,替他監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管家爺爺說:“當然不是,我只效忠于我的主人,也就是上将。而且上将臨走前,已經切斷了雲端,我現在根本無法連接外界。”
小鹿目光微轉:“聽上去你挺憤憤不平?”
管家爺爺:“那只是你的錯覺,我們是沒有感情的。如果有,那也是設定值賦予我們的僞裝。”
“好吧。”
小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感覺很餓,可是邢濯不在。不知是不是半夜,他聽到門那邊有動靜,于是一激靈就翻身坐了起來。
屋裏黑着燈,但邢濯的氣味已經被小鹿提前嗅到。
門一打開,小鹿就握着白天被他打碎的玻璃杯對準了邢濯的脖子。
邢濯停在原地,沒有出聲也沒有抵抗。
小鹿逼問:“為什麽鎖門,為什麽要關着我?”
邢濯沉沉地呼吸着:“保護你。”
“我又不會跑……”小鹿搖搖頭,“你如果怕巴納德再來,就應該去和他說清楚,而不是又關着我!就算關,你好歹像之前那樣,讓我有點自由活動的空間——”
忽然,小鹿感到手腕被人握住,然後用力一掰。
手上的玻璃碎片掉到地上。
“你放開我!”小鹿喊疼道。
“別動。”邢濯抱住他,緊緊地抱着。
小鹿都快要喘不過氣了,不知道邢濯白天去了哪裏,身上一股難聞的血腥味。他嫌棄的皺眉頭,考慮如何掙脫。不一會,他感到脖子上落下溫熱的觸感。
邢濯在親吻他。
他的臉被捧起,然後是兇狠的吻,好像要把一切都碾碎的那種。
小鹿根本感覺不到最初的體貼,此刻的他就像被按在砧板的食物一樣,任由邢濯掠奪與品味。他不喜歡這樣。
“唔……你放開我……”小鹿在喘息的間隙裏喊,“別這樣,求求你……”
但邢濯置若罔聞,背手關上了門,随後将小鹿攔腰抱起,丢到床上,再将寬闊的身體壓了上去。
那一點也不舒服。
小鹿在疼痛裏聽邢濯的喘息,低沉,帶着些煩悶。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反複多少次,最後小鹿感覺自己快死了,應該是快死了。他甚至覺得今晚這個邢濯是仿真人,只是一個複制品,所以才能這樣毫不留情地對他。
天蒙蒙亮時,小鹿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他覺得渾身都散了架。不過今天邢濯沒有鎖房間門,這讓他可以自由出入客廳——大門還是鎖了。
他有氣無力地走到陽臺,想看看那盆枯死的蒼蘭草,果然沒有動靜。
他試了試感應,毫無生機。而且他發現,他真的好餓,本來他可以忍着,但被折騰了一晚上,眼下的他就快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要來點土豆餅嗎?”管家爺爺善解人意道。
“不了。”小鹿輕聲道。
這時,整個大地都晃動了一下,像有只大手在拉扯着這棟建築。
他手上的盆栽險些要脫落。他立馬把盆放下,然後從陽臺上往下看,外面的街道沒什麽人。
砰——
随着巨大的聲響,整棟樓又晃了一下。
“快離開那,回到屋子裏來!”管家爺爺喊。
“……發生什麽了?”小鹿趕忙退了回來。只見天邊有奇怪的光芒閃過,然後留下黑烏烏的一團尾氣。
“星星部落又打過來啦!”管家爺爺解釋,“別擔心,他們攻不進內城,內城有保護罩,很堅固。”
“真的嗎?”小鹿并不懂。
“真的,星星部落的科技比不過我們,他們就是一群純拼蠻力的野蠻人。不消幾個小時,上将就能将他們打跑的。”
小鹿詫異:“上将在那嗎?”
管家爺爺點頭:“自然在,他必須在。放心,不會有事的。”
又一陣地動山搖,小鹿從窗戶看出去,似乎是外城區被炸彈炸倒了一片,騰起的黑雲繞着內城區圍了一圈。雖然外面攻不進來,但那些黑氣無孔不入,很快就将內城區的視野變得漆黑。
分明是白天,卻昏暗的像夜晚。
小鹿有些擔憂邢濯,盡管昨天的邢濯很陌生,令人費解。但今天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的手掌被紗布包紮好——因為昨晚他握着玻璃碎片,結果劃傷了自己。
所以他擔憂邢濯,不出于身份立場,只出于情感。
不知過了多久,小鹿半睡半醒間,被遠處轟轟隆隆的聲音吵醒,心驚肉跳地坐起來,看見外面仍是黑夜,只是遠處的光變成了紅色,那大概是各種奇怪的他叫不上名字的炸彈導彈撞擊燃燒而産生的痕跡。
管家爺爺在客廳的椅子上,坐得筆直。
小鹿走過去,才觸碰到他的肩膀,他就睜開了眼,眼球閃過藍色的光。
“上将真的沒事嗎?外面怎麽還在打?”小鹿不安地問。
“有人來了。”管家說。
砰砰砰——
門被拍的巨響,好像外面的人很着急要進來似的。
小鹿的鼻子動了動,沒聞到邢濯的味道,外面的人一定不是他。那會是誰?他往後退,直覺告訴他,在這種戰亂的情況下找來的,鐵定不是什麽好人。
門不響了,外面傳來更嘈雜的聲音,似乎要撬鎖!
他趕緊看了看周圍,拿起廚房裏的一把刀,想要防身。
管家爺爺說:“你打不過他,他們來了很多人。”
小鹿問:“到底是誰?”
管家爺爺卻轉身走到陽臺,用手割開了陽臺的保護網:“上将交代過,如果發生緊急情況,就讓你去內城區西北角找布克斯。”
小鹿透過破裂的洞口往下看,借着欄杆施力,應該可以跳到樓下那家的陽臺上。
來不及多思考,小鹿已經手腳并用爬到了陽臺外面,抓着欄杆往下,半吊着身體在外面懸着。
太高了,小鹿都不敢往底下看。
砰——
屋子的大門已被撞開,聽腳步聲果然來了不少人。
小鹿沒有半分猶豫,縱身一躍,落在樓下那家的陽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