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外城區(3)
外城區(3)
邢濯穿着單薄的襯衫,袖口挽起,和他一樣的手臂上,有一樣被紗布包覆的傷口,滲出的血跡表明傷得不輕。
小鹿微微張着口,擔憂道:“你沒事吧?”
下一秒,邢濯朝他走來,緊緊地将他抱進懷中。
溫熱的體溫是小鹿覺得最安心的事了。彼此擁抱了幾秒,他被推開一些,邢濯的吻落了下來。他覺得邢濯就像一只受驚的狗狗,向他索求一些安慰——如果這可以安慰對方的話,他是願意給的。
小鹿笨拙地回吻,直到兩人間的溫度攀升至燥熱,才回想起來,這并不是一個溫情的好地方。
他輕輕抽離,偏開頭。邢濯也清醒了,在他耳邊質問:“你怎麽會出現在這?”
小鹿問:“不然我要出現在哪?”
邢濯深深呼吸着,搖了搖頭。
小鹿繼續說:“你讓我去找圖書管理員,她給了我一張你藏在圖書館的地圖,那是地下城的地圖。”
邢濯驚訝:“我原本只是想讓你去避難。圖書館沒有監控,短時間內巴納德找不到你。但我沒想到,外城區發生了很多事,拖了這麽久。”
小鹿皺了皺眉:“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簡單,這一路上變數太多了。我剛到圖書館就被巴納德發現——實在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總之我通過你的地圖進了地下城,發現巴納德在地下城的實驗。
“你能不能救救他們?他們不該成為戰争的犧牲品,為什麽要這樣殘忍地對待他們?巴納德明明就已經研制出了疫苗和解毒劑,他卻只想着用于戰争,到底還要犧牲多少人?求求你,救救他們,整個螢火城只有你可以做到了……”
邢濯詫異地看着他,震驚地聽着他嘴裏的一字一句。
起初小鹿以為邢濯是因為內容才這樣,但沉默的一分一秒過去,小鹿驚覺另一種可能:“你早就知道!”
邢濯搖搖頭:“你聽我說,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這會害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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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小黑屋的燈亮起。
有個中年男人輕蔑的嗓音響起:“沒錯,這會害死你的。”
巴納德從門外走來。
邢濯下意識地想要擋在小鹿面前,小鹿卻一把推開他,逼問:“是你畫的地下城圖紙,你不可能對地下城一無所知,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巴納德在做什麽!你……你和巴納德是一夥的,我為什麽要相信你,我真是瘋了!”
他想到這一路上,多少人和他說過,上将和統帥的關系。可他為了他心裏可笑的信任,落到了這樣的境地。
巴納德身後的助手走上前,想要抓走小鹿。
邢濯擋在他們之間,他對統帥說:“不要傷害他,你剛才也看到了,他可以控制變異生物,我們或許……”
“我當然不會傷害他。”巴納德緊盯着兩人,“要不是我留着他的命,他早死在內城區了,我想要什麽得不到?我親愛的上将,我是看在你的面子才這樣做的,你最好不要站在這裏。”
狹窄的小黑屋,燈光慘敗地打在幾個人臉上,邢濯站在小鹿身前,和巴納德面對面,就好像站在了巴納德對立面。
邢濯有些動搖。
就在這時,小鹿湊身上前,摸向邢濯的腰,将他的槍奪了過來。
一把漆黑的槍口對準了邢濯的腦袋。
“你不想失去他的,對吧?”小鹿伸手将邢濯的手扣在身後,槍口抵着對方的下巴,這不是開玩笑,槍已上膛。
邢濯皺了皺眉,不是因為小鹿的勇猛,而是巴納德臉上閃過的一絲遲疑——什麽意思?小鹿為什麽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威脅巴納德。
巴納德大笑:“你忍心失去他?”
小鹿說:“為什麽不忍心?他對我來說,沒有那麽重要。需要我再說的具體一點嗎,搖籃計劃不單是你的決策吧?”
巴納德的笑容僵住:“有意思。”
邢濯卻問:“你在說什麽?”
小鹿沒有回答,槍口仍抵着那脆弱的皮膚。他說:“讓你放了地下城那些人,你會同意嗎?”
巴納德說:“一個人的命,換地下城幾十條人命,你是會做生意的。上将對我來說是很重要,但沒有重要到這種程度。”
小鹿說:“那就放我走。”
巴納德點點頭:“可以放你走,但你的鹿角得留下。”
小鹿輕笑:“你拿我的鹿角沒有用。”
“有沒有用取決于我。”巴納德說,“你的檢測報告已經出來了,在你的DNA裏有些有趣的東西,我的助手猜測,那些有趣的東西都在你的鹿角裏,所以留下鹿角,你可以走。”
邢濯卻問:“什麽?所以他的DNA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鹿将槍口壓在邢濯下巴,制止他說話。小鹿說:“不可能,你除了放我離開沒有別的選擇,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他。”
巴納德怒道:“你試試看!你殺了他我也不心疼,但你就沒有任何籌碼了!想跟我談判的人,最好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小鹿的手指已經壓在了扳機上,他渾身都在顫抖,他努力地站直身體不讓這些表露出來。他緊繃着臉,他必須不能有任何心疼,但他真的也做不到去殺人,尤其這個人是邢濯。
談判到底需要怎樣的堅定,他不能讓步。
失去鹿角,他就會死。
氣氛焦灼在瞬間,所有人都沒說話,安靜的可怕。
就在這時,整個基地拉起了警報,尖銳刺耳的聲音響徹四周。
“統帥!風暴提前來臨了!”有士兵飛奔來報。
巴納德大驚:“什麽!這群人在摸什麽魚?!風暴提前怎麽一點預警也沒有?!!”
地動山搖。
整個基地不知被什麽無形的大手拉扯着,所有東西都在搖晃。小鹿險些沒站穩,就這麽一點破綻,邢濯反手将槍奪了回來,但是他沒有壓制小鹿,而是将槍口對準了巴納德。
邢濯冷聲說:“放他走。”
巴納德扶着門框穩定身形,怒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放他走。”邢濯一字一句說着,“風暴将至,誰都活不了。現在回內城區還來得及,但你繼續在這裏僵持,那就一起死。”
巴納德詫異到笑出聲:“真是我的好上将!”
那把槍逼近,巴納德倒退了一步。
邢濯牽住小鹿的手,帶着他往外走。那條長長的走道,小鹿跟着邢濯一步一步往外走,就好像初見時那樣。
還沒走到基地大門,狂風已經席卷了大廳,無數塵土飛揚。
大門被吹地難以關閉,所有人都拿手臂擋在眼睛前,彎着腰,降低重心,害怕一個不注意就被風卷走。
只有邢濯,依舊挺直身體,拿着槍的手非常平穩,一直對準巴納德。
外面有飛艇在等待,巴納德幾乎已經走到了樓梯口,四周都是風呼嘯而過的聲音,鋪天蓋地的塵土讓他們失去視野,只有彼此緊握的手。
邢濯說:“對不起。”
小鹿沒有回答。
他們的手松開了,小鹿幾乎要被狂風卷走。
但下一刻,不知從哪裏圍上來的士兵,将邢濯和小鹿控制住。分明現在整個基地都在逃命——這場風暴在幾個月前就被監測到,風力是有史以來最強勁的,它的能量可以毀滅整座螢火城。
所有人都知道,包括最先能感知到的蟲群。
所以變異果蠅才會大規模地進攻人類,一方面是難以容忍人類無止境地進攻和威脅,一方面是因為狂風的怒吼。
邢濯毫不留情地開槍,射殺了在小鹿身旁的士兵。
小鹿幾乎能感覺到子彈帶着火焰的熱度從他的耳旁擦過,槍聲震耳欲聾,他的耳膜像被薄膜蒙住,久久不能恢複。
身旁的士兵接二連三的倒地,血濺在小鹿的身上。
小鹿害怕到四肢僵硬,一點也動彈不了。
但很快,又有一批士兵沖了上來,先制服了邢濯。巴納德在飛艇的門口看着,笑道:“上将,沒想到吧,螢火城的軍隊也不全聽你的指揮,我這一支敢死隊如何?”
邢濯毫無感情地誇:“很不錯。”
風越刮越大,他們的對話逐漸無效。
邢濯被控制住,他仍在奮力掙紮,鹿角的光芒是他在風暴中唯一能看見的東西,他憤怒地吼着,像一頭困獸,除了吶喊,什麽也做不了。
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小鹿什麽也感覺不到了,他眼前是一片黑霧,他什麽看不見,漸漸地什麽也聽不見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被風暴吹起,像吹起一簇蒲公英那樣,他是否像一顆種子,被風帶到無法歸來的遠方。
飛艇進入內城區,整座城市都在拉着警報。
邢濯的腿被一梭子彈打傷,他甚至無法站立。巴納德也沒管他,就把他扔在飛艇一角。他在下達着各種命令,包括打開SL大廈的地下城入口,讓所有SL大廈工作的科學家進入地下城避難。
狂風還在加大,就像憤怒無法止息。
風吹倒了一切——城市裏好似還活着卻空無靈魂的枯木,已經人去房空的廢宅,灰塵揚起,那些回憶早就沒人記得,最後相框跌落,玻璃破碎一地。
內城區被驚慌失措的哭喊聲淹沒,在城市的上空,一輛小飛車以最快的速度駛過,逆風朝外城區飛去。
巴納德在進入地下城前,最後看了一眼這輛小飛車,臉上閃過一秒的難過,然後恢複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