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流浪者營地(1)

流浪者營地(1)

深紅色的血液帶着閃閃的光點,從小鹿的手掌擠出。他不确定自己的血液是否有用,但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如果在地下城裏可以穩定感染者,或許真是靈丹妙藥呢?

小鹿抱着這樣的希望,用自己的血擦過邢濯的傷口,褪去皮膚的血肉,兩人的血液交融,似乎沒有作用,反而令畫面更加詭異。

小鹿收起手,脫下身上最後一件衣服,一件白T恤,然後撕開,一般捆在邢濯的腿上,一半包住自己的手。

他想扶邢濯站起來,卻發現對方已經疼到昏死過去。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荒漠,腳下是厚厚的黃沙,站上去柔軟又堅/硬。風越來越大,又要複返。身後沒有退路,唯有前進。

風聲呼嘯,幾乎要将他的身體吹起來。

一擡腳,一半的腿都陷進了沙裏。然後狂風再他吹起,完全沒法前進,他甚至沒法抓住邢濯,下一秒,就被迫松了手。

“上将!!”小鹿大喊,聲音被撕裂在風裏。

他隐約看見,邢濯倒在地上,翻了幾圈,然後被風推着快速滾下了沙丘,消失不見。

他整個人也不受控地漂浮起來,因此他只得也往地下倒去,增加接觸面降低重心。那樣做的後果就是,他也往沙丘下滾去。

也不知滾了多久,小鹿總感覺自己撞到了什麽山石,又被黃沙裹挾着喘不過氣,哎,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多年以後,全都化為黃沙,要知道他最不喜歡這樣了。他想死在森林裏,死在他熟悉的地方。

據說人類在瀕死時會回顧自己的一生,小鹿心想此刻的他會像人類一樣嗎?回想起他身為鹿的五百年,簡直是非常遙遠的事了。如果能回到那個夜晚,他應該不會再選擇救下人類吧?

或許吧,小鹿說不準,或許仍然會。

就這樣,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沒了重量,意識漂浮着,再一次,看見了螢火城——好像是很久以前的螢火城,因為周圍還有綠植。

Advertisement

那是一盆蒼蘭草,雪白的花瓣,嫩黃的花蕊,還能聞見它的清香。小鹿伸手輕輕撫摸着花瓣,溫柔至極。

“瑤夫人為什麽要送我一盆花?”有人那麽問,是個小男孩的聲音,“它叫什麽名字?”

“是蒼蘭草。”管家爺爺解釋着,“這是夫人送你的離別禮物,明天你要前往象牙塔開始你的學習生涯,她希望你像蒼蘭草一樣,保持純潔與本心。”

小男孩驚訝地說:“我以為瑤夫人不記得我。”

管家爺爺說:“是的,或許是吧。瑤夫人每年都給離開搖籃的孩子送禮物,你大可不用放在心上。”

小男孩說:“好吧。”

小男孩在陽臺上坐了很久,趴在陽臺的欄杆上,看着那盆蒼蘭草發愣。直到樓底下有一輛車停了下來。

車裏的男人朝小男孩招手,小男孩便拿上背包,跑下樓。

“上将,下午好!”小男孩很有禮貌。

巴納德蹲下身,抓住小男孩的胳膊,捏了捏,說:“小濯,最近沒有好好吃飯嗎?你這樣不長肉怎麽辦呢,得長得強壯一點,知道嗎?”

小濯點點頭:“嗯,知道了!”

巴納德揉了揉他的頭發:“走吧,我送你去象牙塔報到。”

小濯在象牙塔度過了一段安穩的童年。

他原先以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但後來才發現所有人都和他不一樣,他偶爾住在巴納德的家裏,象牙塔的老師都對他彬彬有禮,是因為他背後的巴納德,是出于畏懼而非尊敬。

象牙塔裏,所有人都害怕他,他沒有什麽說話的朋友。

在象牙塔的時候,他總是路過搖籃,瑤夫人有時候坐在二樓的房間裏,隔着落地窗與他對望。他點頭微笑,卻不做停留。

有一天,瑤夫人在搖籃門口曬被子,她見到小濯,問了幾句關心的話——大抵就是學習怎麽樣,生活怎麽樣,非常公式化的日常問候。

“夫人,我一切都挺好的。”小濯已經長了不少個字,曾經需要仰望,如今只需擡個頭,就能看到對方。

瑤夫人深深地看着他,目不轉睛:“你好像一直獨來獨往的,是和同學們不太合得來嗎?”

小濯也沒想到對方會問的那麽直接,而且瑤夫人怎麽會注意到這些的?象牙塔裏的事情,搖籃也不該過問才對。難道瑤夫人一直在關注他?為什麽?

小濯想不明白,否認道:“不,同學們對我都很好。”

瑤夫人顯然不太信:“是因為巴納德吧。”

小濯詫異:“……和上、不,和統帥沒有關系。他對我很好。”

瑤夫人搖搖頭:“他那個人自私自利,你太小,不會懂的。我下次見到他,一定會和他說對你寬松些,怎麽能剝奪你的童年呢?”

小濯不明白,也着急上課,便想要走。

瑤夫人再攔了攔他:“你知道螢火城圖書館嗎,在內城區右上角。有空你可以去那裏看看,你會喜歡的。”

小濯道謝,然後跑走了。

圖書館不遠,小濯口嫌體直,在那個周末就推了巴納德的午餐邀請,獨自去了圖書館。

彼時圖書館似乎還有些人,大多是老師和科學家那樣的大人。

管理員攔住他推銷:“同學,要來一場沉浸式體驗讀書嗎?最近這本《玄而又玄的民間傳說》非常火熱哦!”

小濯冷冷拒絕。他找了個角落,像只小貓,自己窩了起來。

很久之後,管理員與這冷臉小孩熟絡不少,有時候會和他說:“你知道螢火城的秘密都在我這嗎?我什麽都知道,你問我什麽我都可以給你解答。”

小濯想了想問:“以前的人類真的都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嗎?他們也只有一個孩子,我是說唯一的那種。”

管理員搖了搖食指:“孩子,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唯一的。”

小濯明顯失落,臉色都拉了下來。

管理員又說:“哦不,我說錯了。其實是有唯一的,那就是你自己的。你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每個人都是。”

小濯說:“謝謝你。”

管理員變出一張沙發椅躺了下來。

小濯又說:“明天我要去服兵役了,估計很長一段時間來不了。”

管理員說:“你要去多久?三年?五年?沒關系,對我來說都是一瞬間,你回來的時候,我還會記得你的。”

小鹿忽然驚醒了過來。

他很難過,難過到在夢裏哭出聲,他睜眼後,一直流着眼淚。

周圍有聲音靠過來。

有人說:“你醒了!你感覺怎麽樣?”

淚光朦胧間,小鹿模糊辨認出正在關心他的人是金魚。那個從象牙塔裏走出的少年,帶着他離開內城區,卻失散在蟲群攻擊裏的少年。

小鹿原本以為,金魚和他爺爺遇難了。

“爺爺!爺爺!鹿呦醒了,你快過來看看!”金魚朝外喊。

他們所在的地方似乎特別空曠,像在一個山洞裏。小鹿擡手擦去眼淚,因為躺着,他能看到這個山洞非常非常高,隐約有光從上面灑落。

這裏的空氣非常幹淨,天知道他有多久沒呼吸到這麽幹淨的空氣了。

金爺爺走到他身邊,探了探他的體溫。

小鹿注意到,四周不止金魚和金爺爺,還有其他人。

“……上将呢?”小鹿啞聲問,“你們、你們看到上将了嗎?”

金魚的臉上有些尴尬:“你怎麽一醒來就問他……他……”金魚看了看四周的人,是那種很無助的眼神,“他死了。”

小鹿詫異地瞪大雙眼。

金魚皺眉道:“好吧,是快死了。”

小鹿逼問:“他到底在哪?”

“他被我們關起來了。”不遠處有個男人開口,這個男人五十來歲,鬓角有些花白,除此之外,精氣神都很不錯,身體也很強壯。

“為什麽?”小鹿不解,“他受了很嚴重的傷,之前下過一場酸雨,他的傷口都被腐蝕了,必須馬上救治。”

男人輕笑:“救治?我憑什麽要救他?你知不知道醫療資源對流浪者營地來說有多麽寶貴!要不是看他是和你一起掉下來的,我一定在發現他的時候就把他殺了,他可是螢火城的上将!流浪者共同的敵人!”

小鹿被吼地愣怔:“……流浪者?”

男人冷冷道:“真感動,你知道了你的救命恩人叫什麽。”

金爺爺拉着男人往外走,金魚則留下來安慰小鹿。

金魚說:“這裏是流浪者營地。顧名思義,聚集在這裏的都是流浪者……不容許存在于螢火城的人,就叫流浪者。比如沒有勞動能力服務工廠的老人,又比如犯了錯的孩子,思想有瑕疵的仿真人。

“總之,螢火城總有各種各樣的規矩挑選人類,他們不要的,就會被銷毀。而這些人不願被銷毀,就想辦法逃了出來,組成了流浪者聯盟。”

小鹿驚心地想:難怪這些人要殺死邢濯。

他猛地起身,也不管身上多少傷口在疼痛,徑直追了出去。

“如果您真不想救上将,能不能讓我、讓我去看他一眼。”小鹿追上正在走的兩人。

男人轉身看他:“說實話,你再沒禮貌一點,我會把你丢出去,随便喂個什麽。反正你現在一無是處。”

小鹿從他的話裏都聽出了輕蔑,他的确一無是處,他已經沒了鹿角。

金爺爺介紹道:“這位是流浪者聯盟的盟主——海曼羅。”

小鹿說:“盟主先生,請您允許我去看看邢濯,他曾在這場風暴裏救了我,我只想看他最後一眼。”

海曼羅沒有什麽表情,但已經讓開了道。

小鹿跟着兩個侍衛,走了一段距離,仍在這個大山洞裏,才看到邢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