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侯府表小姐

侯府表小姐

七月流火,京都這邊連着下了十幾日的雨,天氣又悶又熱。

好在今日放了晴,還能好受一些。

林觀德從船艙往外看去,看着外面景象一時竟覺得氣血奔騰。

沒想到有朝一日她還能回到京都。

那日在幸春山被虐殺後,竟意外重生到了原在杭州府溺水身亡的沈知弗身上。

沈知弗的母親是信陽侯爺的嫡親妹妹,當今皇後也是她的親姐姐。

她知曉信陽侯府,甚至可以說京都的每個世家大族她都熟悉。

不同于林氏一族起于林父這一代,信陽侯府謝府祖上五世正德,是真正的簪纓之家,當今皇後出于謝府,就連謝府的太爺也曾任當今聖上的太師,太師名號可以說是文臣中的最高稱號了。

拿林家同謝家作比,倒顯得林家像個後起靠聖心發家的暴發戶。

沈知弗的母親貴為信陽侯嫡幼女,這般身份尊榮,卻下嫁給了一杭州富商沈淩。

雖杭州此地人傑地靈,民豐物饒,且所處的位置十分優越,自古“水陸所辏”,來往商貿繁榮,有“十農五商”之諺。而沈家作為杭州巨富,其財力更是非比尋常。

但這沈家再如何富貴都是高攀不上侯府。

好在沈淩言行如一,婚後如婚前一樣疼愛呵護沈母,未曾納過什麽妾室,二人一生一世一雙人,生活幸福又美滿。

然而富商前些年生了病離世,如今只剩下了沈知弗與她相依為命。

若非林觀德重生到了沈知弗的身上,這沈家恐怕就此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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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觀德本想早日入京,可沈知弗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落了次水竟然養了半年才堪堪好轉。

林觀德前世雖然扮作男子太過陰柔,但終歸是自小習武,身體非尋常女子能比。

上天雖給了她借屍還魂的機會,卻讓她成了個迎風咳血的病秧子,許多時候她在杭州府便是有心籌謀也不好下手。

不過林觀德明白,人不是要什麽便什麽,有了金銀镯又哪還能去奢求那玉如意。如今還能活着,她便已經很知足了。

沈家母女此番上京是為了賀謝家老夫人六十大壽。沈母中年喪夫,只留下這一女,對她自然是千般萬般疼愛。原本見女兒尚在病中就要推辭不去,然而林觀德豈能放過這次回京的機會,最後沈母拗不過女兒只能收拾了東西上京。

林觀德立在船上,清秀臉蛋這會因為激動染上了一層紅暈。

這沈知弗生得鵝蛋臉面,柳眉彎彎,雖嘴唇發白,然依舊顧盼神飛,一種病弱之美,反而見之忘俗。

這趟北上,沈母早幾個月前就在準備,生怕路途遙遠出了差錯,好在最後平安抵京。

一行人走了水路到京都,到了渡口的時候碼頭上早已人口攢動。

沈母準備的東西物什繁多,船一靠岸丫鬟小厮便搬起了東西。來往行人見此陣仗也不由多看了幾眼,猜測此一行人定是大戶人家。

今日好不容易停了雨,是以即便烈日當空也抵擋不住京都百姓外出的熱情,大大小小的道路皆站滿了商販行人,嬰孩啼哭,仆婦叫罵,傳滿小巷。

沈母方攜着林觀德出了船艙,便看到那早在岸邊等着的嬷嬷迎了上來。

這柳嬷嬷是謝府大夫人派來迎她們的,見人下了船腳一着地便帶着丫鬟仆侍朝她們這處來了。

沈母雖下嫁杭州富商,但誰都知道謝老夫人三個親生的子女中最疼愛的便是這位。她并非第一次來京,前些年的時候也帶着沈知弗來過幾趟,謝家的仆婦自把這位當作常客,不敢輕慢。

“我家夫人日盼夜盼,今個可算迎着夫人了。”柳嬷嬷滿臉堆笑說道。

沈母知這是謝夫人身邊得力的柳嬷嬷,二人寒暄一番。

那嬷嬷早已注意到了沈母身側的林觀德,她知道今日來這位沈夫人出手闊綽,便轉頭又捧起了林觀德,“幾年未見未想姑娘出落得如此水靈,竟是與京都的小姐作比也是使得。”

沈母聽了這話自是高興,從袖中拿出了一袋銀兩塞到柳嬷嬷手中。柳嬷嬷接過賞錢,手上一掂量便知裏頭銀錢不少,她心中大喜對二人愈發周到了起來。

天氣炎熱,柳嬷嬷知曉這位表小姐身子不好也不敢耽擱,轉身便請兩人上了謝府的馬車。

信陽侯府在京都靠北邊的地方,要穿過兩條街才能走到。

馬車駛過了一條條官道小巷,勢必要經過懷荷街,這條街是京都最有名的商業街,酒樓、商鋪數不勝數。

一家名為星月樓的酒樓飯店引了林觀德的視線。與高大華麗的酒樓不同,星月樓只兩層高,紫紅油漆在陽光的照射下,鮮亮的泛着光芒,鍍金招牌看上去與周遭環境格外出入。

這是林觀德前世經營的酒樓。星月樓表面上是一家平平無奇的酒樓,實際卻暗藏洶湧。懷荷街商業發達,人來人往,最适合收集情報,她的親信暗衛不少被安插在此處。

此刻的星月樓一同往常并無任何異樣。

林觀德看着酒樓出了神,回過神來竟看見一熟悉的身影在星月樓門口。

林觀德遠遠一眼便認出了那從星月樓中出來的男子。此人正是謝明,也是沈知弗的表哥,沈母的外甥。

謝明身形颀長,并未着大理寺的官服,只穿着一件白色錦袍,千絲墨發用玉冠束起,馬尾處于身後。他生得太過亮眼,以至于林觀德一眼便能在人群中認出他來。

再看到這人,林觀德有些唏噓。她年少之時與謝明在白鹿洞書院同窗,經歷了不少事情後分道揚镳,後不幸又與他做了同僚,二人相看兩厭,又是一年不對付。

如今重生,竟又又成了那表兄妹,她都不知道自己和謝明是幾世修來的孽緣。

她與謝明在京城都是稱一稱二的人物,謝明品行端正德行高尚,為人稱贊為世家第一公子;林觀德生時便被上天眷顧,為逸群之才。

二人年少有為,恰為左右少卿,世人也常常把二人放在一起比較。

若說相貌,那林觀德自是比不上謝明。她女子作男人,相貌雖然清秀可觀,終究是有些陰柔。

反觀謝明,驚才絕豔、面若桃花中秋,是世間少有的絕色。那樣的英俊,如松如洌,饒是林觀德第一次見他都倒吸一口涼氣。

但若論起才學,林觀德十五歲金榜題名高中狀元,自是建朝以來也無人能出其二。

二人同僚一場,本該和氣一點才是,然而謝明這人出生正統,平日裏最是正直無私。可偏偏她林觀德最愛行些小人之徑,最為他所不齒。

林觀德看着謝明從她前世的老巢裏出來,心生不安。

沒人知曉林觀德是這家酒樓背後的主人,謝明又為何會來這樣一家不起眼的酒樓?

林觀德雖急切想知曉其中緣故卻也知道現在不可輕舉妄動。

她收回了視線一路無話。一行人走街過巷,終于到了侯府門口。

信陽侯府簪纓世胄,門第高貴,一扇紅漆大門便占了半邊地,門欄窗屹槅皆推光朱漆,兩邊高牆圍了半條街也不止,牆頭上覆着黑瓦,門口玉石臺階,雕鑿出祥鳥瑞花文樣式。

大門不曾開着,一行人從兩側偏門進入。走過兩邊抄手游廊,見到正面幾間上房皆是畫棟飛甍,再往裏走穿過兩邊廂房,穿堂裏擺着紫檀架子大插屏,再過垂花門便是謝家長房住所了。

進了堂屋中,擡頭迎面挂着一副赤金九龍大匾,匾上寫着“榮安堂”三個大字。

謝夫人早已在堂屋處候着這位小姑,見人來了便起身相迎,她握着沈母的手親熱地招呼,“你此番前來我未曾遠迎可不萬要怨我,一路遠行,可是受累?路上丫鬟婆子可還盡心?”

二人關系雖為姑嫂,關系卻也親近。沈母笑着回道:“你同我還生疏什麽?我知你忙着過幾日的宴席,怪罪你作甚?”

二人一通寒暄,謝夫人注意到了旁邊不曾說話的林觀德,前些年見過沈知弗,知曉她是個悶葫蘆,上前握了她手就要說話,未曾想烈日炎炎,她的手卻一片冰涼,再看她嘴唇發白,不由讓人心驚。

她握着她的手擔憂道:“兩年未見知弗,如今竟出落得這般可人,可是路上勞累,這會有些吃不消了?嘴唇怎麽這般白,手又這般寒涼。”

沈知弗的身體虛弱,上次落了水後又留下病根,林觀德在杭州府調養了半年雖好轉了一些,然而這次遠行終究還是讓她吃不消。

連着坐了十幾日的船,這會着地确實覺得頭暈目眩,不過還是可以忍受。

她恭謹地回了謝夫人的話,說道:“多謝舅母關心,知弗無事。”

沈母憂心,轉頭問她可是累了,林觀德不好打擾二人敘舊,也只搖了搖頭。

見如此謝夫人也不再多說,幾人只又坐到椅子上親親熱熱地聊起了天。

見天色已晚卻還不見侄兒露臉,沈母不由提及謝明,“今日不應當休沐,怎麽不見侄兒?”

謝夫人見沈母說起謝明,也不由抱怨了起來:“你是知道他的,就這清閑不住的脾性。從前還好些,現下左少卿的職位也一直懸着,公務自然都堆到了我兒的案上。林家那位養了半年的傷一直稱病不出,前些月裏好不容易養好了傷想要回大理寺重新上任,偏又被聖上阻了去,如今正罷職在家。”

林觀德在一旁喝茶,聽着謝夫人的話便猜測到了她死後的情形。

或許林家的人那日早在幸春山的暗處蟄伏,只待她一死便帶着她哥哥林觀義偷梁換柱,營造出一副左少卿被逃犯重傷的情形。後再借口養病,半年後病好了再在世人面前出現,形容雖與她有所出入,卻也不至于惹人疑心。

這樣看來,他的父親與兄長原來一直在旁邊看着她被虐殺。

沈母納罕道:“往日這位林左少卿不最得聖心?他想重新上任,聖上為何會阻?”

“還能為何?還不又是立儲一事。從古至今都是立長立嫡一說,聖上疼愛三皇子,私心傳位于他,你要文武百官如何同意?偏林家那位左少卿處處順着聖上,往日裏內閣有何者提案全憑他們林氏父子作主。就連立儲一事,那林家竟也敢順着聖上胡來。”

林觀德聽二人談論國事也不插嘴,天可憐見的,林觀德何德何能操縱去操縱內閣?哪個無恥小兒又在背後編排她了。

那錢夫人繼續說道:“林家庶女既成了二皇子側妃,自然也倒戈到他那一邊。如今瞧着,那位是失了聖心。”

過去了這麽久,立儲一事仍未定下。

而林家以為自己羽翼豐滿便背棄了建文帝,不再立三皇子,轉投二皇子。如此,自然會失了聖心。

林觀德看得出,這犟種皇帝俨然有發瘋創死所有人之勢,大理寺左少卿被罷職在家只是開始,未來大昭要發生的遭禍不止于此。

但,這又關她什麽事呢?文官唾罵她,家族抛棄她,她現在只是個迎風咳血的侯府表小姐,心懷蒼生可不能讓她手刃仇人。

豪門貴族的夫人聚在一處除了胭脂水粉、家長裏短以外也總愛論些國事。只不過禍從口出,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談話極可能被人聽了去。

林觀德曾撿回了一個女子,那女子耳力極好,林觀德便把她帶回了星月樓,專門培養成了趴人牆角偷聽的細作。

想到星月樓,她又想到了方才看到的謝明,心中盤算必要尋個時候探一探那右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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