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蔣知禮

蔣知禮

“那黃茵姑娘纏公子纏了一下午了,好生厚臉皮,我們趕也趕不走她。黃知府自己人躲在屋裏上香,呆了一下午,管也不出來管一下。”

陳娟說話一如既往的毒辣,是一點面子也不給人家留。

那黃茵雖聽父親說不可糾纏這位謝公子,但是她早已被嬌慣壞了,想要什麽父親就給她,她瞧上了誰父親也能幫她擄來,這會又哪裏肯聽。

是以這一下午都纏在謝明那處,趕也趕不走。

謝明被煩得一個頭兩個大,第一次覺得林觀德陰陽怪氣至少安安靜靜的也不錯。

三人很快把下午的事情同謝明說了一番,陳娟說道:“這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敢做這種事情,難怪那黃茵如此脾性。”

謝明沉聲說道:“知府人現在在何處?”

“屋裏拜佛呢。”

謝明一行人等在知府的正廳內,底下的人已經去請了黃貴全過來。

林觀德問道:“謝兄打算如何?”

謝明斂眉就林觀德的話道:“既然制度給了人貪污的空缺,那又有幾個官員抵得住誘惑。”

林觀德笑道:“若我沒記錯的話,這黃貴全當初還是被徐次輔提攜上來的吧?”

謝明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幾人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黃貴全姍姍來遲。他忙道:“幾位貴客見諒見諒,鄙人在西邊的佛堂裏禮佛。這拜佛講究的是誠心誠意,切不能中斷,這才來的遲了。”

這裏幾個人,除了陳娟哪個不是人精,哪裏不知道這黃貴全安的什麽心思,若今日來的是徐次輔且看他還誠不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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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派人盯着了幾人,見下午那三人上街碰上了那女人,也知道事情敗露,這才躲到了佛堂裏面。然而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會見躲不過了才迫不得已出來露面。

謝明直接開口問道:“聽聞知府前幾日因盜竊罪關押了一布衣?”

黃貴全故作不知,想了半天才說道:“這諾大的揚州府每日往往來來的雜事可太多了,這小侯爺說的又是何人何事?”

林觀德不同他演戲,直白說道:“是令愛瞧上的那位。”

黃貴全在官場上混跡多年,學的都是些彎彎繞繞的場面話,他還沒見過林觀德這樣直白的人,他道:“林公子莫要毀我女兒清譽啊!她沒了娘已經很是可憐凄慘,你這空口白話,嘴巴一張一合就開始造謠,要讓她往後還如何尋夫君!”

林觀德見他如此便道:“黃大人說我在造謠?那我只管去街上拉幾個人來對簿公堂,總歸謝小侯爺在這,我看他們還會不會怕你。你女兒沒了娘,他們豈又不是自幼喪父喪母,你倒好,人家好不容易艱苦活到今日,你便把人擄了去。”

黃貴全辯駁道:“林公子只聽信他人一面之詞,卻不肯信我?那人實實在在犯了盜竊罪,攀扯我女兒作甚?!”

謝明一直在旁默不作聲,這會便說道:“好啊,林公子與黃大人既各執一詞,那便把那罪人提上來審一審便是。”

黃貴全顯然心虛,但他也不怕,只要自己咬死那人犯了盜竊罪便沒事,總歸他們剛來一日,而他在這裏當了若幹年的知府,還怕他們不成。

那名男子被人從牢獄中提了出來,果真生的一副好樣貌,雖囚衣在身,卻也仍能看出其容貌俊朗,難怪會被黃茵看上搶了去。

廳堂之下,那男子脖子上架着枷鎖,雙手被拷了起來,一身破爛的囚衣上面已經沾了不少血跡,想也知道是被用了刑,往上看去,是一張俊朗清秀的臉孔,鼻梁高挺,一雙薄唇此刻緊緊抿着。

別的不說,這黃茵眼光到倒真是不錯。

黃貴全說道:“那日這人偷了我家下人的錢袋,這才被我抓入了牢裏。我有人證,不信幾位公子傳人過來問話便是。”

林觀德揶揄道:“知府手下的人敢不聽知府的話嗎?這算哪門子人證。那照您這麽說,我也是這位公子的人證嘞。”

黃貴全好歹是正四品的知府,他怕謝明,可不怕林觀德,他道:“林公子好生無禮,你們分明今晨才到了揚州府,算哪門子的人證。”

“這不是學您嗎?你既敢說自家下人是人證,我怎麽不敢說了,反正這嘴一張一合也不費勁。”

這林觀德歪理一堆,既能作賦也能耍混,這黃貴全哪裏說得過她。

他噎道:“那你說怎麽辦吧?”

林觀德起身走到那男子面前,問道:“你喚什麽?”

“蔣知禮。”男子聲音沙啞,緩緩說出了這三個字。

林觀德聽到後點了點頭,她轉身像黃貴全問道:“那知府大人可說說,這蔣公子為何會偷了你家下人的錢袋。”

“那日我找他上府,同他商議事情,途中有人來找我我便離開了,再回來之時府上下人便說他偷了東西,後一搜身果真從他身上搜出了錢袋,這才把他抓到了衙門。”

林觀德點了點頭,說道:“聽着好像是很合理呢。”

一旁謝明說道:“那黃大人是為何要讓這位公子上府?可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那黃貴全哪想到這茬,支支吾吾個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觀德道:“那便讓這位蔣公子來說。”

蔣知禮跪在地上擡頭看着黃貴全,眼中盡是恨意,他道:“黃知府那日讓我上門是想要為我和黃茵說親,我不肯,他便出此下作手段把我抓了起來。前兩日他還好生勸我從了他們,還說只要肯入贅黃府,往後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不肯,他們便開始給我上刑。”

黃貴全怒道:“休要胡說!!”他大步起身就要往蔣知禮身上狠狠踹去,好在林觀德就在一側,擋住了他。

這黃貴全仗着上頭有人,在揚州府橫行霸道蠻橫得不行,平日裏欺男霸女也罷,如今是在他們面前也不做掩飾了。

“哎呦黃大人,都這把年紀了怎麽還這麽沉不住氣呢。”林觀德在一旁涼涼說道。

黃貴全就要發作,外面就傳來了黃茵的聲音。她方在房間中梳妝,聽到底下的人說蔣知禮被提出來了,怕事情敗露這會慌張得不行,忙跑來了這處,一進門便看到了這劍拔弩張的氛圍。

黃貴全知道今日這事就要瞞不住了,他斥道:“你們幹什麽吃的,把小姐帶回屋裏去。”

黃茵何曾見過這種情形,她哭着搖頭說道:“我不走。”

黃貴全讓她住嘴,黃茵不肯仍舊哭着說道:“是我瞧上了他,才讓父親把他抓來了,和我父親沒關系。”

這黃茵哪裏懂得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她從小就是被父親嬌慣長大,只知道自己的父親因為自己可能要受累,受了驚吓這會就将一切和盤托出。

林觀德說道:“知府大人,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嗎?”

黃貴全見事已至此,也不再嘴硬,只道:“好,既然如此,那我放了這個賤民便是。”說完這話轉身便要拉着女兒黃茵離開。

林觀德見目的達到了便要把蔣知禮從地上扶起,不料蔣知禮卻厲聲喊住了黃貴全。

黃貴全頓了頓腳步,停在原地沒有轉身。

蔣知禮看着黃貴全的背影,字字铿锵,“知府大人,你在拜佛嗎?你也想祈求佛祖的庇佑嗎?”

黃貴全在佛堂呆了一下午,身上盡是佛堂中的香火氣息,整個屋子的人都能聞到。

黃貴全沒有說話,就立在那處。

“你自己強搶民女也罷,還要放縱自己的女兒也同你一般。你也曾害怕嗎?”

“你自以為遠離京都無人可管,天高皇帝遠你當個土霸王又有何妨。你白日燒香拜佛,夜裏卻殺人放火。仁義道德寡廉鮮恥你滿口歌頌,轉身卻只求夜夜笙歌無人攪夢。你拜佛只拜自己,又可曾替揚州府的百姓拜過?”

蔣知禮一字一句铿锵說道,語氣之中盡是怨怼憤恨,似想要将這揚州府百姓這幾年來受到的苦楚一并說出。

衆人沒想到蔣知禮突然發作,竟責難起了黃貴全。

黃貴全聞此,轉過身來,他被戳到了痛處,開始凄凄慘慘說道:“怎麽?我怎麽不能替自己拜了?我方上任的時候何曾不想當個好官,他們給我遞的橄榄枝我接也就算了,不接他們便打斷我的手來接。我日日惶恐不安,夜夜不敢安眠,唯恐他們找上了門來,我的妻子死了,若我再不從,下一個便是我的女兒。遠離京都又如何?他們只要想,時時刻刻便能取了我一家人的性命。”

黃貴全方上任的時候還有雄心大志,但終究躲不過徐黨的蠶食,這黨争雖是在京都進行,下面的百官卻也逃不脫。

他越說越委屈,眼中甚至含了淚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這天下就是這麽個天下,我若好好的做個善人便不能有善終,我何不能做個惡人?”

謝明方才一直沉默,這會起了身說道:“那揚州府的百姓便活該受此苦難?你有妻子,別人便沒有妻子了嗎?”

“這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錯了便是錯了,沒人押着你強搶民女,沒人押着你肆虐殺人。”

林觀德默不作聲地聽着,謝明這人的觀念之中,錯的便錯的,對的便對的,他哪裏管你那麽多理由。

她與謝明注定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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