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問責

問責

自那日不歡而散之後林觀德一行人便再見不到黃貴全,但他終歸是怕得罪信陽侯府,還是為他們打點好了事宜,幾人在這揚州府呆了不過兩日就匆匆上路。

有了上次被殺手追殺的事情過後,林觀德想着還是要教李穆晚一些功夫,否則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輕飄飄就給人弄死了。

她起先以為李穆晚是個二愣子,畢竟他總是傻笑,且只知道跟在自己屁股後面。

但這教了他幾日才發現他的悟性很高,幾乎一點就通。不過十幾日,李穆晚便已經掌握了基本的劍招,簡單的劍花也耍的很是好看。

是日大晴,許是江西布政使司處在南方的原因,天氣較北方暖和了一些,微風和煦,連帶着人的心情都舒爽了幾分。

船靠到了岸邊,小厮護衛搬着三人的行李,碼頭邊早已有了書院來的接應的人了。

這邊民風淳樸,幾人如此陣仗惹得不少人側目看去。南方人的服侍同京都的沒甚兩樣,只是女子更有江南人特有的溫婉氣息。

白鶴尚未出過遠門,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千裏之外的地方。見到這樣的場面不免覺得新奇,只不過她為人沉穩,并未表現出什麽。旁邊的陳娟不一樣了,他直接嘆道:“這南方果真別有一番趣味。”

謝明從身後走過敲了下陳娟的後腦勺,“不是說了讓你多讀點書嗎?怎麽整日就想着玩了。”

陳娟委屈道:“哪裏有。”

林觀德見此說道:“娟兒這樣不也挺好的嘛,不就是笨了點而已,但他武功好啊,謝兄怎麽這般苛刻。”

謝明聽到這話忽地笑了,他看着林觀德涼涼說道:“他腦子不好使,不同林公子,他若再不多讀點書,好賴話也不分,往後死了也不知是誰害的。”

林觀德道:“謝兄怎麽還罵上人了。”

陳娟見林觀德誤會了自己公子,忙出來說道:“公子沒罵我,我小的時候摔腦子摔石頭上了,是真的不好使。”

林觀德沒想到是這種意義上的腦子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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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觀德喃喃道:“難怪這娟兒就跟缺了根筋似的……”

陳娟: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

那日之後謝明便沒有再同林觀德說過什麽話,一行人在船上也不打什麽照面,這還是兩人自從揚州府以後第一次說話。

林觀德回過神來追上已經上了岸的謝明,她身體前傾,探身到了謝明前頭問道:“謝兄可是生氣了?”

謝明大步走着,沒有看她,他面色淡淡反問道:“我有何好生氣的?”

林觀德知道謝明這人心氣很高,眼中容不得一點沙子。二人都心知肚明那日謝明從蔣知禮家中拂袖而去是動了怒氣,但林觀德這會卻不将此事拿出來說,只借着陳娟的事情試探着。

二人談話之間已經走上了碼頭,那邊書院的仆侍知曉二人尊貴身份趕忙迎了上來。

這人是個男子,估摸五六十左右的年歲,應當是書院管家的身份。

他道:“三位公子一路遠行可是辛苦,先生已經在書院中候着三位公子了。”

一行人邊說邊上了書院派來的馬車,同這人閑話之間林觀德知曉了此人是何管事,管着書院裏頭大大小小的事宜,膝下有一孫子也在白鹿洞書院讀書。

白鹿洞書院聞名天下,除去當地的富貴人家會把孩子送到這個書院讀書以外,外地也有不少學生會來求學。

也有許多人是因着蔣十餘的名諱來的這裏,但他皆不招納任何一人,這回還是因為建文帝才堪堪招了這三人。

蔣十餘曾經擔任過太子太傅,但并非是建文帝的太傅,而是前朝皇帝的太傅。

此事說來荒謬,前任皇帝靈慧帝還曾是皇太子的時候,這建文帝才七歲的年紀,後來先帝駕崩,靈慧帝即位不過一年還沒來得及擴充子嗣也駕崩了,這才讓年僅八歲的建文帝當上了皇帝,而後來蔣十餘和聞時正生了嫌隙也告老還鄉離開京都。

如今聞時正死了,除了蔣十餘外也沒人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

*

白鹿洞書院從外邊看去皆是白牆黑瓦,莊嚴肅穆,就這麽靜靜地坐落在冬日的暖陽之中。

兩尊石獅立在屋外,朱紅大門此刻敞開,幾人進了門,發現裏面的景色也是雅量高致。走過回廊,聽到了夫子講學的聲音,有不少學生好奇地從屋裏探出頭來看着他們。

這白鹿洞書院匆匆一眼望去皆是男子,沒有女子。

本朝男女尊卑嚴重,繼承的是程朱理學,信奉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讀書既不能當官,也不能入仕,最後終歸是要嫁人,這也就是林觀德為何被父親要求女扮男裝的原因。

那何管事帶着衆人進了“正德堂”,這處房門敞開着,裏頭主座之上坐着一位長者,他的頭部覆蓋着銀絲,臉上爬滿了皺紋,雖看上去老态龍鐘,但眼神犀利精明,絲毫看不出一絲昏聩。

何管事把人帶到了這處同那老人說道:“老先生,三位公子帶來了,我便退下了。”

蔣十餘點了點頭,何管事見此便對白鶴、陳娟以及三皇子的小厮說道:“幾位先跟我來吧。”

說罷便領着他們走了。

這老者便是蔣十餘,看着十分嚴肅。三人就這麽站在他面前,他不說話,幾人也不敢動,就連平時潑皮慣了的林觀德這會也安安靜靜地沒敢說話。

蔣十餘對三人沉聲說道:“你們先坐吧,趕了一月的路,也累了。靜安,替三位公子斟茶。”

那位名靜安的應當是蔣十餘的貼身小厮,聞言便從旁邊動身替三人倒了盞茶。

蔣十餘說道:“老夫已經這把年紀,本不願再收徒,但既然收了你們,便自會用心教導,幾位少爺皇子出生顯貴,可又受得了老夫的磋磨?”

林觀德深谙官場之道,知道這蔣十餘是迫于皇帝淫/威收了他們,心裏應當是有些不舒服的。

謝明說道:“既然我們成了先生的弟子,那便是全聽先生的安排。”

蔣十餘看着謝明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早就聽說謝小侯爺美名,如今一見果真氣質非凡。”

謝明忙拱手說道:“先生嚴重,學生不敢。”

這林觀德真覺得這蔣老先生也是個看人樣貌的,怎麽就見了一面還就誇上了。

蔣十餘哪裏知道林觀德在想什麽,他将視線從謝明身上移開,挪到了林觀德身上。

林觀德就這麽恭恭敬敬坐着,生怕被他看出了什麽差錯。這蔣十餘就這麽看着她,也不說話。林觀德只覺得如芒刺背,如坐針氈,似有把火在身上炙烤。

蔣十餘眯了眯眼,終于開口,他道:“《門閥賦》是你作的?”

這篇《門閥賦》是林觀德十歲做的名賦,主要講的東晉時期的門閥政治。

林觀德見他說話,忙起了身回道:“是學生作的。”

蔣十餘聞言冷哼了一聲,“你倒是個有本事的。”

林觀德覺得莫名其妙,這将老何故一上來就挖苦人。默了片刻,他便揮退了衆人只留下了林觀德。

他問道:“當初是你父親為聞時正求的情?”

聞時正身前勢大,錦衣衛攥在他的手中,皇帝太後也都聽他的話。他的考成法得罪了全體的京官,待他死後有不少的官員提出要清算聞時正,結果當真從他的家中搜出來幾十萬兩白銀來。

這聞首輔一面做着清官的派頭,一面行着肮髒的事情。

聞時正先前作的那些醜事也全被抖了出來,當初彈劾過他的人全都莫名其妙離職亦或者是死亡,如今看來也是遭到了他的殺害。

他死後兩年,也就是林觀德七歲的時候,不少人上奏說聞時正可恥,要把的屍骨挖出來鞭笞解恨,是林觀德讓他的父親上疏求情。當時全體京官之中,只林父這麽一人為他說話。

皇帝後來也只聽了林永善的話,此事最後才作罷了。

那段時日也是林家最難熬的時日,好在最後還是熬過去了,林永善便當上了首輔。

林觀德點頭說道:“是家父。”

“聞時正罪孽深重,為何要替他求情?”蔣十餘的話聽不出喜怒。

林觀德道:“聞首輔罪不至此,人已成了一堆白骨,何故攪泉下安寧。”

蔣十餘冷聲說道:“你莫要給我耍什麽心眼,你當我遠離神京便是什麽都不知道了?你們父子不過是趁此機會踩着聞時正的屍骨上位罷了!”

林觀德不認同道:“先生為何要如此說?那我們不若如此,聞首輔如今可又能安息?”

蔣十餘白眉皺起,怒道:“你這便要跟我頂嘴了是嗎?你當我不知你寫的那篇《門閥賦》是想幹什麽,無非是想引聖上由此及彼,見東晉的皇帝可憐自己身世。”

“你自己心術不正,為了權力步步為營,如今還敢厚臉皮同我說什麽為別人安息?!我不是那些人,不會被你蒙騙!”

蔣十餘果然厲害,這麽多年遠離京都,可林觀德的把戲卻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林觀德自嘲地笑了,見他如今的态度她便是明白了,這蔣十餘哪裏會看得上她這樣的人,他只喜歡像謝明那樣端正的公子。

她問道:“先生既然如此,為何又要收我為徒平添煩憂?只管收了謝小侯爺即可。”

蔣十餘冷聲說道:“若你這種人不肯擇善而從,這潑天的智略到了你的身上,你只會是下一個聞時正,讓大昭百姓徒遭苦難。”

林觀德聽他語氣便知這蔣十餘是對她積怨已久。

“今日你既同先生頂嘴,按照白鹿洞書院的規矩,去外面罰跪一個時辰。”

林觀德見他這副模樣不再多語,起身往正德堂的外面跪去。

蔣十餘出門對她說道:“不是跪在這處,跪在外頭孔子像面前!”

書院呈中軸對稱,那孔子像便是在書院的最中心,是往來學生的必經之處。

蔣十餘是要全書院的人都看到她罰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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