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發瘋
發瘋
錢呈父親錢步勇乃按察使,監察江西道吏治與提刑。
其是三品官員已是大官,因其在職責範圍內事無巨細、無所不察,與巡按禦史一同監察地方官員,是以不少的有權勢的人家也會巴結着他們家。
況這錢呈氣性十足,本就是是天生的牛心古怪,若有人敢得罪他,自是恨不得報複回去。縱是謝明警告提醒過他,他也只全做耳旁風。
他何曾像如今這般被人羞辱過,登時就想要發作。他握了拳頭就想朝林觀德打去,然而林觀德怎麽可能讓他得逞,早已經察覺到他的動作移步到了一旁。
撲了個空的錢呈此刻反應過來怒氣騰騰地瞪着林觀德,周邊不少人往這邊看來。
林觀德一臉釁色地朝錢呈挑了眉,此後轉身就走,也不管那錢呈在後邊氣生氣死。
那邊在馬球場上方看臺上的幾位主考官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小厮們把方才這處的事情講與了幾位老師先生們聽了。
黃先生主管算數,也是為頗有名頭的先生。他還未見有人能讓錢呈如此吃癟,也打趣道:“蔣老,你這學生可真是了不得。”
蔣十餘正在審閱林觀德早上做的答卷,聞此擡眼瞥了一眼下方境況,他冷哼一聲道:“成日惹事,一點虧不能吃。”
李先生是那日被蔣十餘吩咐去挑起錢呈和李穆晚事端的先生,聽了這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既然想讓學生安安穩穩的,又何必讓他去挑起錢呈怒火。
他不解道:“那您那日又為何讓我去挑事?”
林觀德的卷子寫得太過錦心繡腹,蔣十餘不能分心,只說道:“他們一個氣性被壓抑,一個氣性太超過。過猶不及,他那德行還不如李晚。”
蔣十餘知道李穆晚身份複雜,人前也只喊他化名。
那李先生聞此也不再争執,只是見蔣十餘眉頭皺着看卷子,不由好奇,什麽學生的卷子能讓這蔣十餘如此,他好奇道:“蔣老這是在看誰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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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先生湊過去一看,發現卷紙上頭寫着得是林觀德的化名:林月。平日裏上課的時候林觀德大多時候在打瞌睡,被叫起來罰站也只稀裏糊塗地诨說打岔過去。
蔣老十幾年不收徒,收了謝明倒還能理解,這林月實在也不是像話。
這李先生心想,莫不是這人實在差到了一定地步,讓這蔣老都看不下去了?
他湊到了蔣十餘的身邊,同他一起看了起來,蔣十餘只用餘光掃了他一眼,也不再理會。
這李先生原只是想随便看眼便罷,然而粗略掃了眼卻發現這人遣詞造句卻實在深奧玄妙,他正了神色細細看了起來。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這李先生只品了個大概出來,他感嘆道:“妙!實在是妙!”
林觀德的策論雖用詞複雜詞藻華麗,但一詞一句卻又十分精妙準确,若是換個詞還真不該換什麽合适。
此次試題是要論德教與刑法的關系,治理國家究竟是德主刑輔,還是刑主德輔。
林觀德的策論不似別的學子莫不是極端走向道德,就是走向刑法。
林觀德的這篇策論在很大程度上将刑罰與道德二者的融合了起來,不僅如此,還提出了解決方案,如何将二者精妙的結合起來,為批卷考官描繪出了一個盛世願景。
若統治國家單純依靠嚴刑峻法自然不行,那德主刑輔又如何呢?正如在大昭,文官大臣過分依靠道德倫理,通過制造輿論來控制住諾大的帝國。
過分依靠禮儀道德的後果便是:大昭如今已從內裏生瘡,文官們搭建好的空中樓閣已經是風雨飄搖,而皇帝與君臣的矛盾又在立嗣之間激化。
她鞭辟入裏 ,能準确的将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且上下句子血肉相連,全篇渾然一體,讀者看完回過頭來再看這篇文章縱是少了哪一句這篇文章都不會如此精彩,可謂“添一筆則無章,少一筆則意寡”。
這李先生方才品了一盞茶的功夫竟然只能品出個皮毛。難怪這蔣十餘看了如此之久,從來的路上便一直拿着這卷紙在看。
李先生嘆道:“我的天爺,蔣老你莫真是太嚴苛了,這樣的學生您還如此挑剔,若我能有一日得此門生,只等着名垂青史喽。”
蔣十餘被這李先生如此一說,眉頭不松反皺,他不說話,只放下了林觀德的卷紙,拿起了謝明的卷紙又看了起來。
李先生見此,又湊了上去。
片刻過後,他點評了起來,“不可不可,這謝小侯爺的卷子雖也算得上是上上乘的水準,但我覺着還是那林月的好上一些。”
謝明的策論不同于林觀德用詞華麗,反而與他本人風格遠遠相反,謝明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金枝玉葉貴公子,但他的策論卻是十分簡潔明了,通俗易懂,不同于林觀德那般絢爛。
況他文心端正邏輯嚴謹,将仁民愛物和監獄刑罰結合在一起,找到了最适宜的一個度,最主要的是還露骨地點出了如今大昭存在何者問題,把一個已經生了瘡疤的大昭全然展露了出來。
這李先生喜歡林觀德那篇,覺得這樣的文采和詞句是這些學子無法達到的高度,其他先生見二人如此也都拿了這二人的文章策論進行比較。
大多數先生也一句這李先生一樣更喜歡林觀德的文章,然而蔣十餘沉聲說道:“她倒是聰明,知道你們喜歡什麽,便寫什麽樣的文章。”
那李老師聽蔣十餘這麽說不認可道:“這樣好的策論,我們在座幾位又有幾位能寫出來,她雖用詞绮麗,但也準确無誤,表達的意思十分清楚。”
另外以為先生也附和道:“就是啊,讀這篇策論的時候,仿若看見了大昭盛世。”
林觀德自是存了她的別樣心思,她知道大多數的老師都喜歡華麗的詞藻,于是投其所好;也知這些文人墨客喜歡看美好的事物,她便極盡書寫太平盛世。
她原不想耍這些花招,但蔣十餘那次實實在在傷了林觀德的心,她這回偏想贏了謝明給哪蔣十餘看。
看臺上那些先生催着問蔣十餘如何看,但他怎會不知道林觀德的心思,只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那些先生自讨沒趣便扭頭看起了下方的騎射比試。
那邊衆學子都差不多已經上了馬,背上背着只裝了三支箭的箭桶,十人一組出發。馬球場的中心繞了一圈的靶子,繞圈跑的時候無論射中哪個靶子都可以。
不巧林觀德與那錢呈一組,二人冤家聚頭,而謝明也在其列。
林觀德無視了錢呈的看着自己的怨毒眼神,只勒好了手上纏着的布便翻身上馬。
一旁的李穆晚看着錢呈的樣子有些擔憂他會對林觀德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他擔憂的看着幾人方向。
徐光行如今是發現這林觀德也是個刺頭,錢呈都敢如此挑釁,看來自己的賭注是有着落了,她這樣子不像是會賴皮的人。
那邊十位學子全都準備好了,考官一聲令下,幾匹馬便如箭矢一般沖了出去。
謝明在前頭已經伸手從箭桶中拿出一箭,發絲飛揚,抹額下方是一雙銳利的黑眸,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
他找準時機手一松,随着“咻”的一聲箭矢離弦而去,随後他接連射出剩下兩箭皆是正中靶心。
不過片刻他便完成了這場考核,林觀德在他不遠處的後方看見,随即也要拿箭,然而猝然之間身下馬匹失驚,林觀德回頭一看卻見錢呈就在他的身後,那馬鞭狠狠地抽着林觀德身下那匹馬的屁股。
林觀德身下這馬被錢呈刺激地失了控,馬身劇烈抖動。林觀德牢牢扒在馬上,感受着馬身體的節奏讓自己不被颠簸下馬。
她片刻就适應了以後,很快就駕着馬匹遠離了錢呈,然而錢呈依舊不依不饒在後面追趕着。
周圍的人也都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的情況,離他們這處遠了一些生怕杯她被殃及。
林觀德已經趕上了謝明,那邊謝明見林觀德身下的馬匹發瘋非但不遠離反而朝她那邊靠了過去。
謝明方才在前頭沒注意到這邊動靜,但見二人這人這般也猜到了定是那錢呈惹得馬匹受了驚吓。
他在林觀德身邊與她并肩,擋死了錢呈的位置,讓他近不了身。
那錢呈見謝明擋在那邊也不敢再靠近,卻從箭桶之中拿了支箭出來,竟然直直向林觀德那匹馬射去。
那馬屁中箭瞬間癫狂,發了瘋似的狂奔了起來,林觀德如何都安撫不了,她回頭一看,卻見這馬竟然中了箭。
林觀德暗罵一聲這錢呈是個瘋子,只能盡了全力來穩住這馬,但縱她功夫了得,這馬匹中了箭卻也是沒有他法,一般情況下只棄了這馬便可,但她瞟到身後錢呈緊緊跟着,就在那邊等她落馬。
這錢呈大庭廣衆之下如此行徑,惹得其他學子也都大驚,他已經不單單是傷人了,他這是想要林觀德的命。
他在林觀德身後追着,只待她被摔下馬便騎了馬踐踏上去,屆時她縱是再了得也只能等死。
那邊看臺上的人也都看到了那邊情形,蔣十餘怒道:“這王八混賬東西瘋了不成!?”
衆位先生何曾見過蔣十餘如此動怒,可見平日裏他總說些瞧不上林觀德的話,但實際他上一出了什麽事情比誰都要急一些。
偏偏現在縱是派人去攔了錢呈也來不及,林觀德恐怕撐不到那個時候。
那位教騎射的魏先生見此也只道:“兇多吉少。”
卻在這時,旁邊謝明朝林觀德那邊朝她伸出了手,他背着陽光,林觀德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他朗聲喊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