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質問

質問

幾日過去便到了取劍的時間,林觀德攜着李穆晚一起去了南街。

二人上了徐光行說的那家酒樓便被店小二引去了包廂等着。

林觀德得了京都那邊傳來的消息,說這楊昌平愈發猖獗,前些日子甚至還在宮中鬧出了一樁醜聞,他收了一宮女入房中,然而不過幾日這宮女就被他弄死了。

星月樓的暗衛傳來消息只說這宮女死相可怕,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只不過這事被最後還是被楊昌平壓了下去,沒什麽人知道。

林觀德算着時日,她不着急對錢府動手,因這水天兒還要過幾日才能到江西。

今日白鶴被林觀德派去觀察錢家府邸地形,便只有林觀德與李穆晚二人等在這處。

廂房的門被打開,然而進來的并非是徐光行,而是一女子。這人身穿墨綠綢緞長裙,朱唇皓齒,形容溫婉迤逦。

她來到了二人面前,說道:“今日小弟被家父留在家中受罰,唯恐二位在這裏等久了,便央着我來替他送了這劍。”

她說起話來也是十分溫柔敦厚,一言一行皆是大家閨秀之範。

這人便是徐光行那即将成親的姐姐徐衡玉,今日是受了徐光行的委托來替他送劍。

這話說來也是曲折有趣。那日徐光行得了林觀德的字畫便忙拿回了家去谄媚了父親,這徐知府得了字畫別提多高興了,把那幅林觀德的山水圖好生裱起來挂在了書房當中,日日觀賞。

然而高興不過兩日,那徐光行得意忘形宿醉在秦樓楚館裏被小厮們擡了回來,這徐知府擡眼看了看挂在書房的字畫,想到那林觀德好像還比徐光行小上一兩歲,她不過十四便是聞名天下的才子了,而自家兒子還只知道尋花弄柳,成日裏只知道給人添堵。

這徐知府是越想就越氣。

一怒之下就把那只知花天酒地的徐光行鎖在了家裏,關上幾日勒令他不準出門,任是徐光行說破了嘴皮也沒用。

然這劍名貴,若是交與尋常小厮他也放不下心來,徐光行無法,只好求了自家姐姐徐衡玉替他走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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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衡玉将事情說與了二人聽,話了還道了一聲抱歉。

林觀德自是不會與他們計較這些,只道:“哪裏哪裏,徐小姐能親自送劍我已是感激不盡,又談何抱歉。”

徐衡玉笑了笑,臉上有兩個小酒窩,十分好看,她真切地說道:“多謝了林公子的字畫,我也是拖了小弟的福才得了林公子的親筆。”

那日徐光行回了家悄悄把這幅字畫帶給了徐衡玉,說是京都林觀德送她的新婚賀禮,讓她好生收下。

這徐家不搞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那一套。這徐衡玉自幼習讀四書五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起初不信這小弟能拿了林觀德的字畫,但她接了畫細細品鑒之後發現着實不像贗品。

她一開始問這徐光行何處得來此物,他還只混說是自己人脈廣泛,她哪裏不知道自己弟弟是個纨绔慣了的公子哥,去哪裏識得林觀德這樣原在京都的人脈。

她追問了許久之後便知道了事情原委,她不是徐光行,很快便猜到了那與他打賭的林月便是林觀德,否則怎麽會一時之間拿出兩幅林觀德的親筆字畫來,況那幅雙鵲圖一看便是近日而作。

林觀德聽徐衡玉這麽說只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說道:“這是徐公子拿相思劍同我換的。”

林觀德沒想到,這徐光行如此纨绔,她的姐姐确是與他全然不同的品行。

徐衡玉卻不這麽認為,她從身後丫鬟那裏取了相思劍雙手奉給林觀德,說道:“相思換林公子的真跡,實在是林公子垂愛了。”

林觀德接了劍把它從盒中取出,她用手輕輕劃過劍刃,手指被劃破瞬間冒出了血珠,果真如同傳聞那般鋒利。

林觀德見此便把劍放回了盒中,她道:“多謝徐小姐跑這一趟了,過幾日我二人可否去府上沾沾喜氣,讨要杯喜酒喝。”

徐衡玉見林觀德竟想要參加自己的婚禮,忙說道:“若林公子能來,是小女子之幸。”

這徐衡玉滿是喜色,沉浸在了即将到來的新婚快樂之中。

見外面天色已晚,林觀德也不再多說寒暄,只道:“好嘞,天色已晚,徐小姐早些回去吧,晚了不安全了。”

徐衡玉這一月多在家中準備婚禮事宜,這還是頭一遭出門,見林觀德如此說了也便不再多留起身便同二人告退了去。

林觀德見人走了後也不在酒樓這處呆着了,同李穆晚也很快出了門回書院。

月光灑在路上,細細密密的銀白照在二人身上。

林觀德把劍遞給了李穆晚,“試試看趁不趁手。”

李穆晚接了劍,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他看着林觀德問道:“這劍是公子給我的?”

“不然呢,我自己有劍為何還要一把。”

李穆晚有些驚喜,但又想到林觀德為了這劍沒少受苦,又是打賭又是作畫,他低頭盯着這把劍說道:“公子不用這樣為我受累的。”

徐衡玉同林傾傾很像,林觀德今日見了她便如同見到了自家姐姐一般。

她之所以想去看徐衡玉的婚禮也是因為此,若看不到姐姐成婚,去徐衡玉成婚也權當解解眼瘾了。

她這會很開心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嘴裏叼了只狗尾巴草,她道:“哪有什麽受不受累的,你什麽時候變得強了些,才是給我少麻煩。”

李穆晚知道林觀德這話便是把二人歸到了同一陣營,他這才笑道:“公子,我會努力的。”

林觀德瞥眼見他這副模樣也笑了笑,二人便這麽散步回了書院。

然而,他們這邊嘻笑打罵,徐府那邊也還在準備臨近的婚禮,這九江府哪裏都是喜氣融融,唯獨一處是人間煉獄。

翌日清晨,一樁慘案發生在了九江府。徐衡玉被人在大街上發現,她衣不蔽體,俨然受到了侵犯,與她同行的丫鬟亦是不見了蹤影。

許多人路過她的身旁指指點點,有人說她晦氣不知廉恥,也有人可憐她,然而沒有一人為她蓋上一層衣裳,只駐足看了又看後施施然離去。

後來還是被一開包子鋪的大姐發現這人昏在自己屋前。那大姐何曾見過這種事情,忙把這赤身裸體的徐衡玉扛進了屋裏頭,轉頭腳底生風跑進了知府府邸報了這案。

徐府的人知道了這事忙去那包子鋪認了人,發現那人真是徐衡玉。這一來一回不過半日,然而就這半日整個九江府都知道了這件事情—那個七日之後就要成婚的徐家嫡女被人侵犯了,毫無尊嚴的被丢在了大街之上。

林觀德是在晌午知道了這件事情。

徐光行提了劍到了林觀德的住處就要把她殺了,林觀德那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當這徐光行平白無故發了瘋,便一腳把他踹飛。

而謝明早從千恒那裏知道了這件事,自然也知這徐衡玉是昨日同林觀德二人見完面才出了這事,他匆匆趕來剛好撞見這徐光行被林觀德踹吐了口血。

林觀德皺眉向徐光行問道:“你發了什麽瘋不成?”

明明林觀德沒有費什麽勁,這徐光行卻倒在地上吐血不止,他卻像是真瘋了一樣,這樣了還想着掙紮起來攀扯她。

謝明見此情形,忙走到了林觀德身邊将早上發生的這事同她說了。

林觀德未曾想昨日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她有些不敢相信,不過一日時間,昨日還在笑着邀她去參加婚禮的徐衡玉今日就遇了害。

君子重衣冠,女子重貞潔。在這樣的時代,若是女子失了貞操,無異于要了她們的命。

況且這徐衡玉還是被人衣不蔽體丢在了大街之上,無疑是把她往死路上去逼。

林觀德愣愣回頭,向謝明問道:“不會吧,她是徐知府的孩子,誰敢動她啊,是不是認錯了啊。”

謝明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林觀德,與她相處多日,她發現林觀德其實并非冷心之人。他知現在她一定很自責,然而素日裏什麽場面都能很好應對的謝小侯爺,如今見了林觀德卻有些束手無措。

徐光行從地上踉踉跄跄爬了起來,他此刻哭得如同孩童一般,一邊哭嘴裏一邊還流着血,他道:“我就這麽一個姐姐啊,她這輩子什麽壞事都沒做過,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啊。”

林觀德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愣在了原地,那邊徐光行還在哭喊,他的鮮血夾雜着口涎留下,“你要她以後怎麽辦啊,她這樣好的年歲,出了這種事情,你要她以後怎麽辦啊!?”

徐光行看似是在責問林觀德,實際上卻是在問自己,他的姐姐以後該怎麽辦啊。

林觀德昏昏沉沉走到了徐光行面前,她說道:“不是這樣的……不應該這樣才是……她為什麽……”

徐光行怒極推了她一把,他心中大痛,怒道:“是!不應該是這樣!憑什麽是她淪落如此!她有害過人嗎?!她誰也沒有害過!昨天這麽晚了為什麽你不能送她回府啊!你不是很厲害嗎?!你為什麽不能救救她啊!”

徐光行不知道該怪誰,他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昨晚是林觀德他們同徐衡玉見了最後一面。他誰也責難不了,只能跑來林觀德這處質問了她。

若要怪最該怪的人是他自己才是,為什麽好端端地去求姐姐出門呢,只要不出門不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嗎?

林觀德頭痛欲裂,她無措地看向了謝明。

她從來沒有這般無力過,也是第一回對自己産生了深深的懷疑。是啊,她不是很厲害嗎,她不是一直以來自命不凡嗎?她整日裏都在算東算西,為什麽算不到這些呢?

誰要害她啊,到底是誰要去害這樣的姑娘啊。

謝明見她如此神色,一顆心仿佛被人狠狠揪緊。

春天的生機沒有在這荒蕪之地綻放,只剩下了死氣沉沉。

門外急匆匆跑進了一小厮,他找了那還在痛哭的徐光行說道:“不好了公子!小姐自盡了!”

徐光行忙抓了那小厮喊道:“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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