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為賦新詞強說愁(二)

為賦新詞強說愁(二)

同一時刻,還在青雲劍宗做客的各宗長老都接到了杏林宮妙手真人的飛音,知曉了他聯系不上弟子的消息。

一開始,衆人都覺得這是無稽之談,指不定是弟子年少貪玩,冒冒失失不着調呢。

但為了保險起見,其餘幾宗的長老還是聯系了他們進入乾卦秘境的弟子。

結果,除了扶搖劍宗的兩個劍修,其餘九人都杳無音訊。

據路仁甲和辛運洱傳回來的消息說,他們普一進入秘境就被強大的氣流沖擊的失去了意識。醒來後發現其餘人都不見了,但他兩人恰巧掉到了同一個地方,又是師兄弟,于是幹脆結伴而行了。

現在兩人已被扶搖劍宗緊急召回,等待醫修進一步的檢查。

餘下的長老心急如焚,但也只能強壓着怒火與恐懼等待調查結果出來。

毫不客氣的說,如今還在乾卦秘境中的弟子都是修真界未來的希望,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有損耗,都将是不可挽回的巨大損失。

———

聞意又做夢了。

但這次是個很簡短的夢。在夢中,聞意看到一望無際的黑暗裏,她的正前方卻亭亭站着一個姑娘,那姑娘容貌清秀,笑起來時如一只靈動的小鹿,正是之前她在溪邊看到的倒影模樣。

但很快,姑娘的容貌發生了可怖的變化。她的胸口被一柄劍狠狠刺穿,随後,她兩眼充血,嘴邊也溢出了許多腥紅的液體。她跪倒在地上,呢喃了一句“我不願了。”

随後整個畫面就如流沙飛逝一般,快速消失。

聞意終于清醒。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處境依舊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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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與之前幾次不同,這一次她頭腦清楚,思維清晰,再也受不到外界幹擾。她在被随意放倒在一片半濕不幹的柴火邊,周邊伴有數十個和她一樣的人的情況下開始思考。

已知她已經重來了三次,可不論是在桃府內還是外,只要離開常自然一定的範圍,最後都是死路一條。

這已經是她第四次在這個柴房裏醒來了。前後左右內外都不行,那麽這一次,她選擇跟随體內那股從最開始就莫名影響她思維的力量,跟着常自然走,看看這破幻境到底想幹什麽!

一模一樣的對話傳來,随後是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表演,一模一樣的打鬥,聞意在觀看途中甚至無聊的打了好幾個哈欠。

等第四次做完那個桃花遺夢,聞意心中已經毫無波瀾甚至想笑。她是真的很不理解桃夫人,也不理解這個幻境的女主人公溫意。

為什麽要為了一個男人而放棄大好遼闊人生呢?

還沒等她感慨完,那個名叫常自然的少年劍修就已經開口問她:“姑娘意下如何?”

還能如何?就當沉浸式體驗虐文女主的一生喽。

聞意堆起假笑:“多謝少俠相救。山高路遠,道路艱險,承蒙您不棄,溫意願意與您同行一段,生死不計。”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即刻出發。聞意還特意把身體的控制權全部交給了那股莫名的力量,自己則用第三視角全程觀察兩人。

看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就此踏上未知的旅程,看他們一路經過森林,農田,小城,深海,雪山,無人之巅;看少年舞劍虎虎生威,少女陪伴左右翩翩起舞;看道路泥濘沾濕鞋襪,劍修背着凡人姑娘緩步慢行,照顧她的感受;看粗砺枝桠勾破衣裳,凡人姑娘借着皎潔的月光為他細細縫補;看常自然不小心撞到溫意在河邊沐浴時的無措與害羞;看溫意一次次被常自然從妖魔鬼怪口中救下的感激與萌動;看所有朋友對他倆的調笑與祝願;看春草,看夏花,看秋霜,看冬雪,看她對他的稱呼從常自然少俠到常道長,到常自然,到阿然,到小明。

他們結伴一起,不知不覺就走過了一年。

冬雪初融時,常自然接下一個任務,去城外除只惡臭滿盈的大妖。這實在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偏偏溫意對妖窟裏一只靈智初開的小狐貍起了恻隐之心,勸說他放過這只小崽子。

兩雙同樣楚楚可憐的黑亮眼睛濕潤的盯着他,這個一向冷心冷情的劍修,第一次放棄了自己斬草除根的原則。

一直默默觀察的聞意露出疲憊的微笑。年少輕狂時,她也看過不下百本仙俠虐文,再結合她最開始看到的那段記憶,此時此刻,她已經能猜到後面事情的走向了。

被遠遠甩開的小狐貍經過三天三夜的疾走,終于尋到了他們。那時它渾身雪白的柔軟皮毛已經被泥土沾的深一塊淺一塊黃,幾個小爪爪也有微微變形。還是個小姑娘的溫意實在不忍心,于是主動接納了它,吃也同它一道,睡也同它一道,簡直把小狐貍當成自己的心肝寶貝來養。

可這能口吐人言的小狐貍卻說自己是來報常自然的不殺之恩的,願意當牛做馬,一輩子服侍。

常自然當然不允,他很自覺的同這小崽子保持了距離。

幾人之間的氣氛一時變得很是古怪僵硬。而事情的轉機出現在他們路過藥王谷的時候。

這貪玩貪吃的狐貍崽子,竟然偷偷爬到了人家的禁園內,吃掉了人家守護百年即将成熟的極品化形參。

自知闖了大禍的兩人一狐連夜逃離這座靈山,溫意甚至自告奮勇,假裝抱着小狐貍從東邊逃走,讓常自然帶着小狐貍先行離去。情況緊急,實在是考慮不了那麽多,幾人分頭行動,約定明早再會。

這一夜,雨急山溪漲,從風忽驟來。

等溫意從一夜驚慌中掙紮出來趕到約定的地點時,就只看見一地泥濘,而欺霜塞雪的美貌少女正披着件明顯不屬于她的赤紅外衣,倚在氣勢如松的劍修身旁的樹邊,睡得香甜。明明昨夜下了那麽大的雨,可她的周深卻是幹燥而溫暖的。

啊…我現在過去是不是不太好?溫意原本急切依戀的腳步停下了,她遲疑的看着眼前這一對壁人,不知該做何反應。

“小意姑娘,你來了!”這身姿挺拔的少年劍修倒是主動招手,把辛苦奔波了一整晚的溫意拉過來,親自動手為她念訣挽發,整理着裝。

她沒有發現他微紅了一整晚的耳尖。

這一番動作也将正睡覺的狐貍少女吵醒了,她揉揉眼睛,起身時帶來一大片美好風光。

“呀!”溫意有心幫助她,畢竟也是自己情真意切養了好幾天的小狐貍,剛剛她就發現這小狐貍穿紅色很漂亮,于是溫意連忙拿出年前常自然為她置辦的新裙,為她換上。這裙子華貴非常,衣料柔軟舒适,溫意自己都還舍不得穿呢。

略施粉黛,一個活生生的俏佳人就站在了兩人的面前:桃花面開,一雙新月眉下揚着大而媚的眼,鼻頭小巧,紅唇點绛,身上那件宮緞绮雲洋绉紅裙更襯得人膚白勝雪,眉目如畫,耀眼比朝陽。

美貌的狐貍姑娘皺皺鼻子,頭上頂着的兩只狐耳一晃一晃:“哪裏來的臭味呀?真難聞。诶,溫姐姐回來啦~”

溫意有點尴尬的裹了裹身上單薄肮髒的素紗裙,但還是笑着點頭道:“是呢,我回來啦!”

“恭喜你化形啊,狐貍姑娘。”

“什麽狐貍不狐貍的,我有名字,我叫白珠珠!”有着雪白狐耳和蓬松狐尾的小姑娘笑嘻嘻的說,臉上是一派天真無邪:“昨晚多謝你幫我引開那些讨厭鬼了,不就是個果子嘛,真小氣!還有常哥哥,謝謝你為我護法嗷。”

常自然只是略一點頭,并不言語。

白珠珠撇了撇嘴,頭上毛絨絨的狐耳都失落地低了下去。

溫意連忙打圓場道:“哎呀,沒事沒事,一切都過去了。話說回來珠珠,有什麽地方可去嗎,或者也許你願意跟我們一起一路前行歷練?”

“當然!我本就是為了常哥哥而來,他去哪,我就去哪!你說是不是啊,哥哥?”

這木頭一樣的劍修既沒贊成也沒反對,只是默默走到一旁開始每日必備的練劍修行。

這便是默認的意思了。

啊…溫意不自覺多看了他一眼。常小明平日最不喜妖魔,她本以為還要費好一番功夫才能勸他接納白珠珠這個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小狐貍的,沒想到今天竟然這麽爽快。

罷了,這也好,旅途寂寞,有個小姑娘陪伴在身旁也是件不錯的事。溫意看見那名叫白珠珠的狐貍姑娘又纏在常自然身邊,邊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邊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心肝的,無奈的笑笑,開始拾柴煮飯了。

聞意露出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如果說之前的劇情都是什麽甜甜的雙向暗戀,那麽接下來估計就是勞什子的虐戀情深了。如果可以,聞意恨不得選擇跳過這段,她真的不想再看這些虐女文學了!

然而幻境之力不是她能掌控的,曾經的故事依舊繼續在這輪番上演:聞意看見,白珠珠的加入使常自然和溫意之間原本平衡和諧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一行人深入大山,在這兒的一個偏遠小山村暫住了幾天。山民們萬分感謝出力抓妖的常自然和美貌可人的白珠珠,卻對默默付出的溫意不自覺冷落;偶遇曾經的朋友,大家都更關注這位新來的俏皮小妹妹,會不自覺地主動照顧她,給她買點心買首飾買一切她喜歡的東西;在荒郊野外不小心掉進山洞卻意外摘到了酸甜可口的野果,溫意視若珍寶的拿給兩人,白珠珠嘗了一口嫌酸就可以全部丢掉;天氣睛好時,常自然不再與溫意一起散步說笑,而是被白珠珠一把拉住去草地上肆無忌憚的打滾;來到繁華熱鬧的大城鎮,白珠珠會一口氣用常自然辛苦捉妖換來的盤纏買下十幾件漂亮的新衣裙,溫意卻舍不得,只肯為常自然換兩件褪色的衣袍。

妹妹,心疼男人會倒黴一輩子的!!!聞意真想沖進去搖醒這個傻姑娘,讓她不要繼續戀愛腦下去。

聞意咬牙切齒的繼續看下去,被後來的發展虐到了:白珠珠一路亂跑亂撞,竟然被人牙子拐買到了花樓,與她一路只落後她幾步的溫意也未能幸免,順手也被丢進鐵籠中。

這小狐貍中了迷藥腦子暈乎嘴巴卻還不客氣,搞的老鸨下狠心把她送到了地下拍賣場,甚至因為她的好相貌而被作為壓軸寶物登場。

等常自然和暫時同行的幾人收到溫意用指尖精血描繪了不知多少遍的傳音符趕來時,拍賣會已經到了尾聲。

先拍賣的是這個被關在巨大鐵籠裏。溫順又安靜的凡人小姑娘。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總有某些變态扭曲的修士喜歡這種毫無攻擊力的青蔥一樣的小姑娘,看她們如何被馴服,看她們如何卑微匍匐,看她們如何軟倒在自己腳邊哀哀求歡。

盤纏所剩無幾的幾人還正在湊錢準備把溫意買下來,那個有着驚人美貌的小狐貍就被人用黃金椅擡着上臺了。

果然不愧是壓軸寶物,黃金臺上美人泣,紅妝敷雪面,欲語還休淚盈盈,教人如何不心軟?

在場所有人都為她歡呼,喊價更是一個比一個高。

常自然等人費近九牛二虎之力湊出來的靈石最多只能贖回一個人,幾人猶豫再三,一會兒看看那個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小姑娘,一會兒看看這個嘤嘤哭泣的小狐貍,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常自然,這個團隊裏的主心骨嘆了口氣後一槌定音:“先贖珠珠。”

“小丫頭朦胧無知,現下肯定被吓壞了。至于小意姑娘,待會再作打算,她那麽堅強,不會有事的。”

衆人于是都歡歡喜喜的應了。

大家都積極的展開行動,一個交錢,一個開路,還有一個貼心的為小狐貍裹上厚實的鬥篷,護着她往外走。

周圍喧鬧嘈雜,貪婪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溫意覺得臺上的自己像條任人宰割的魚,于是只能把自己盡力的蜷縮的小點再小一點,好像這樣就能有一層鋒利的铠甲保護着自己

常小明他們怎麽還不來接我和珠珠啊?

溫意的眼淚掉下來,很快沾濕了她埋頭的那一小塊布料。

不行,不能哭,不能因為自己的懦弱而麻煩別人,要讓常小明看到了又要浪費時間安慰她許久了。

溫意于是很快收聲,憋住眼淚,只在心裏默默乞盼她的小太陽快點趕來,快點踩着七彩祥雲來拯救她。

在她體內的聞意簡直心如刀割,也要哭出來了。

嗚嗚嗚,傻姑娘,你的蓋世英雄常小明早就背着其他姑娘離開這兒了。

你等不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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