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回到廚房,岑景之泡了一壺花茶,遞了一碗給相繼走進門的沈辭,笑着說:“有件事,咱們談談呗?”
沈辭心如明鏡地道:“談什麽?”
岑景之握着茶碗,扽着褲腿坐在新買的純木制靠椅上,笑眯眯地說:“你明天不是要去咖啡屋跟那個誰喝咖啡嗎?我送你一道去吧,順便也進去嘗嘗那裏的咖啡。”
沈辭喝了一口茶,甜得膩死人,含在嘴裏好半天才硬撐着咽下去,心裏想問岑景之是不是味覺出問題了,話到了嘴邊又退縮了,應聲說:“對方約的是我,你跟我一起進去不太好。”
“你先進去,等你們聊完了,我再進去,我跟他有話要說。”岑景之說。
沈辭沒有作聲。
岑景之察言觀色,看出沈辭的為難,嘆了口氣,道:“算了,我不跟你去了,改天有空了再去找他。”
“你找他做什麽?”沈辭低聲說。
“感謝他啊,他的手機號我删了,不記得了。剛剛最後走的那個工人跟我說了,讓我有時間請他吃飯。”岑景之見沈辭的神情略有松動,連忙補充道,“我這個破宅院,要不是他請人來搞,誰知道咱們兩個人要弄多久呢,于情于理,我得當面道個謝。”
“是他請的人?”沈辭猜錯了,不是岑景之的前男友。
“不然你以為誰那麽大善心會幫我?”岑景之反問。
這個他,即溫氏集團少總溫廷烨,岑景之與溫廷烨,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簡言之,岑景之的生父繼母車禍離世後,就被溫家的女主人收養了,這位女主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溫明光,小兒子溫廷烨。
溫明光是岑景之的前男友,從确認關系到交往再到分手,加起來不足十天。
世界很小,但偏偏岑景之遇到了溫明光,十幾年的孤注一擲抵不過露水情緣,親情和愛情都成了陪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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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的手機號,你記一下吧。”沈辭從兜裏拿出手機,找到“C小烨”一欄點開遞給岑景之。
岑景之“蹭咖啡喝”的如意算盤落空,被迫拿出了手機記號碼。
臨近傍晚,岑景之做飯,沈辭将收拾好的背包放在廚房外的藤椅上。吃完飯,岑景之刷鍋,沈辭走過來,站在門口說:“我走了。”
岑景之回過頭:“等我洗完了送你吧。”
沈辭看了看天色說:“不遠,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
岑景之說:“我還有些牆紙沒貼,你幫我貼完了再走吧。”
沈辭放下背包,問:“在哪,我去給你貼。”
岑景之把鍋放在竈臺上,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圈紙巾慢悠悠地擦着手指說:“今天剛買的快遞,還沒到,省內的,明天上午或者下午就到。”
“那等到了,再打電話給我。”
沈辭走了,岑景之在廚房門內看着他沿着天井旁邊的新上了漆的暗紅色的柱子,背着包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新裝的銅鐵築的雙開大門。
一張黑布,幾點稀星,一彎上弦月,湊成了一個漫無邊際的永夜。
沈辭在枕上戴着耳機聽喜馬拉雅聽主播講述都市異聞。故事驚心動魄,懸疑可怖,極具感染力。沈辭一連聽了十幾個,遲遲沒有困意。
從岑景之那裏取回的潤唇膏還放在床頭櫃上,夏日炎炎,沈辭經常會和護手霜配合着使用。今日不曉得是被太陽曬久了倦了還是怎樣,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大約是宅家裏久了,好長時間沒去健身房了,身體機能下降,需要調整狀态了。
次日一早,沈辭揣着手機慢跑了五公裏,太陽出來了,才打車出村去牧遠咖啡屋。
“沈醫生早。”甫一進門,沈辭便看見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站在落地窗邊,熱情地笑着朝他揮手。
梳理得蓬松微卷的中分發型,白得發光的五官和脖子,曲線完美的面龐,幹淨的黑色條紋襯衫,領口松了兩顆紐扣。乍看去像個初出茅廬的懵懂大學生,一點也不像個在生意場上名利兼收的副總裁。
沈辭點點頭,走近了,随意揀了個座位坐下。
八點的咖啡屋,除了他倆,一個客人也沒看見。
準确點說,是咖啡屋昨天就在外面立了個顯眼的電子屏,表示今天歇業。
咖啡屋是溫氏産業園區的一部分,沈辭對于溫廷烨這種有錢任性的作風內心不屑一顧,表面無動于衷。
溫廷烨笑着說:“我想去接你的,還發了信息給你,但你沒回複。”
“抱歉,我沒看手機。”沈辭低頭拿起桌上的飲品單子掃了一眼,對等候在桌旁的服務員說,“一份藍岸可可冰。”
“我也一樣。”溫廷烨說完,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沈辭,“我昨天去你家了,你不在。”
“嗯,有事,出去了。”沈辭的目光移向窗外懸挂的綠蘿和銅錢草。
兩年多未見,溫廷烨還是那樣熱忱,就好像這兩年時間都不存在。
“我買了兩張沙城國風演唱會的門票,沈醫生方便的話,一起去看吧。”溫廷烨拿出手機,點開一張截圖,放在沈辭眼前。
沈辭冷冷地掃了一眼溫廷烨的手機,說:“我再重申一遍,溫少總,我不喜歡男人。”
溫廷烨眉毛挑了挑,并未有多失落,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好吧,你不喜歡男人,我知道了,記住了,以後不會再邀請你了。”說着站起身,走向收銀臺,說,“哥,你聽到了吧,沈醫生說他不喜歡男人。”
沈辭倏地站起身,看着岑景之扶着帽沿笑着從收銀臺走出來,無處遁形地望着溫廷烨,說:“這關我什麽事,叫我幹什麽”
溫廷烨據了嘴的葫蘆,張口就來:“哥,你別裝了。我知道你幹嘛跑貴州去了,小李一審被判死刑之前打電話給我了,說他猜測你遲遲拖着不去治病的原因,是怕治不好見不到沈醫生,所以賴在貴州。”
“呵呵。”岑景之匆匆地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沈辭,輕笑兩聲,“我是聽說百裏杜鵑附近有座寺廟特別靈驗,所以才去的好嗎。看到我手上這串佛珠嗎,我就是從那座寺廟求的,寺裏的老和尚做法事開過光的,花了我五百塊錢呢。”
溫廷烨啞巴了,無話可接了,摸着鼻子回過頭看了看沈辭,說:“可……可昨天有幾個工人跟我說,看見沈醫生住在你家裏。”
“哦,那是我請他幫我拼書桌和折疊家具,後來你不是請人幫我了嗎,所以昨天他就搬走了啊。”
岑景之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解釋這麽多,但是他非解釋不可,最好一次性把所有的問題都解釋清楚,避免引人遐思。
“沈先生,對不起啊,讓他誤會了。”岑景之當着溫廷烨的面朝沈辭颔了颔首,轉臉又對溫廷烨說,“小烨,我跟你說的那個事……”
“知道,下午我就叫人過去幫你刷牆,刷完你就不用貼什麽牆紙了。”溫廷烨說着又問,“你的咖啡還沒好嗎?”
“我又點了兩個面包,可能要慢一點。”岑景之垂着眼眸,迎着沈辭冷漠的目光,直覺告訴他,他好像得罪人了。說要貼牆紙,結果又找人刷牆。
“沈先生,等等……你等一下……”
沈辭和溫廷烨道別後,走出園區大門,聽見有人叫他,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不動。
“沈先生……”岑景之喘着粗氣,提着面包和咖啡,幾乎是追着跑了過來,還沒站穩,又說,“我刷牆是因為……因為牆上坑坑凹凹了,貼了牆紙很醜,咳咳……想等刷平了再貼……”
沈辭轉過半邊臉,看着岑景之,啞聲說:“岑先生,借用一下你的手機。”
岑景之不疑有他,笑着遞上了自己的手機。
沈辭點開手機,看着手機桌面壁紙上的站在海邊仰望海鷗的男孩,目光迅速下移,翻到岑景之的電話簿,找到“沈先生”三個字,點擊右下角,點了删除,而後,連帶着着撥號記錄,短信記錄也一一點了删除。
“……”岑景之怔怔地看着,想要奪回自己的手機,可惜為時已晚,全被沈辭删了個幹淨。
“岑先生,請問現在幾點幾分”沈辭高高舉着手機,問。
岑景之捏着車鑰匙看着地面,咬着牙說:“我不知道,把手機給我,我要回去了。”
沈辭不依不饒地道:“你告訴我幾點幾分,立即,馬上,我就給你。”
面對沈辭這種近乎無禮的要求,岑景之無可奈何,看了一眼沈辭垂在身側的另一手腕上的手表說:“九點二十一分。”
“不對,是九點二十分。”沈辭看了一眼手機,低頭看着岑景之的眼睛,一字一句沉聲說道,“九二零你知道是什麽嗎?是一種能促使植物生長,誘導植物開花的農藥。我說我不喜歡男人,并不代表我永遠不喜歡。比如現在,九點二十一分以後,我可以十分鄭重地告訴你,我有喜歡的男人,很不幸,那個人跟你同名同姓同歲。如果你還愛着你的前男友,沒關系,我會保持距離。如果你不愛,請不要躲避我的視線,讓我試着追求你。”
岑景之怔住了,看着沈辭重新将自己的手機號碼輸入岑景之的手機,編輯了自己的名字保存,然後遞了回來。
岑景之的臉是滾燙的,心跳特別快,握着手機感覺它熱得好像太陽暴曬過快要炸了一樣。
“這裏不好打車,我送你回去。”岑景之見沈辭撂下話,拔腿就往前走,一副說了跟沒說的欠揍的表情,追了過去。
“我是去別的地方。”沈辭說。
“那我送你過去。”岑景之說。
“不用。”沈辭回頭看了一眼岑景之,聲音粗啞,臉上的表情硬邦邦氣鼓鼓的,說,“我是去健身房,你也要去嗎?不去就不用送我。”
岑景之笑了笑,握着手機回到了停車場。
下午五點,正在宅院後面的地裏撿石頭玻璃等垃圾準備刨地種菜的岑景之接到了沈辭的電話。
“岑先生,想好了嗎”剛按了接聽,岑景之就聽到了沈辭的問話。
岑景之莫名其妙地道:“想什麽”
沈辭的聲音忽然弱了下去:“我早上說的話,你不會忘了吧”
“哦,那個啊,那個……”岑景之迎着微風,看着滿地的碎石頭和玉米稭稈,說,“讓我想一想該怎麽回答你。”他咳了一聲,感慨道,“愛情就是風,來的也快,去的也快,我覺得我好像并不需要這種會變質過期的東西。”
“好,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沈辭笑着說。
“你又笑,別笑了好不好。”岑景之嚴肅地說,“沈先生,我可不跟你開玩笑,我是說認真的……”
沈辭不等他說完,搶着插話道:“沈先生,我買了個西瓜,一個人吃不完,你開個門吧。”
岑景之丢了裝石頭的竹籃子,跺了跺腳,拍着身上的灰塵跑着去廚房洗了洗手,快步走到院門口。
“門不是開着的嗎?”岑景之輕輕一拉,門就開了。
沈辭提着大包小包一堆東西跨了進來,熟門熟路地走去了廚房,擺在了實木桌子上。
龍眼、西瓜、葡萄、蘋果、香蕉、檸檬、香菜、脫骨李、百香果、朝天椒,還有一大包冰凍的雞爪子。
“你買這麽多東西幹嘛呢?”岑景之抱着手站在一旁幹瞪眼。
“吃。”沈辭拆開袋子,把雞爪子倒進洗菜盆了裏,指了指冰箱,看着岑景之說,“我今天看見街上有人賣雞爪,沒吃過,想吃,你幫我做,可以嗎?”
岑景之皺眉說:“外面也有賣的,也不是很貴,你可以先買一點嘗嘗再買啊,怎麽一下子買這麽多。”
沈辭接了滿滿一盆水,将盆擱在桌上,自顧自地說:“我想吃你做的。”
岑景之看着他濕淋淋的脊背和紅撲撲的臉龐,故意問他說:“你怎麽就能斷定我做的好吃”
沈辭嗫嚅道:“我猜的。”
岑景之低聲笑說:“行吧,我等下就給你做。”
拿剪刀剪雞腳時,岑景之看着手腕上的珠串,對提着袋子站到廚房門外預備剝大蒜的沈辭說:“沈先生,幫個忙,幫我摘一下這個珠子。”
沈辭依言放下袋子,洗了一下手,站到岑景之跟前。
岑景之朝他伸手,沈辭看着岑景之細長的滿是傷痕和厚繭的右手,尾指是早就斷了一大截的。比天生畸形更殘忍的是後天的殘缺,傷口早已經愈合了,只剩一塊圓圓的凸起。但看着就叫人心不忍直視,進而想象得到生生截斷的時候有多疼。
沈辭一手輕輕地托着他一把就能握着的手腕,一手小心翼翼地往下褪,生怕弄疼他的手指。
“放到了我枕頭底下的盒子裏去。”岑景之支使他道。
沈辭擦幹珠子上面的水,來到卧房,從岑景之的枕頭底下摸出一個藍底牡丹花紋的紙盒子,揭開,把珠子盤成三圈放進去,将要合上蓋子之時,不防看見側面夾縫裏有一張白色貼紙,素有強迫症的沈辭伸手撕了下來,眯着眼睛看上面打印的方塊小字:
好運精品店,驚爆價十元。
沈辭回到廚房門外,一邊剝大蒜一邊想那幾個字。好運精品店,他似乎在哪見過這個店面。
大蒜剝到一半,沈辭想起來了,是在惠城舊貨市場右手邊的飾品店,某次去那邊給姐姐家的小孩買葫蘆時看過一眼。說什麽去百裏杜鵑附近的寺廟求的開過光的,花了五百塊,原來都是騙人的鬼話。
切檸檬和辣椒之前,岑景之先将西瓜切成了幾塊,放在水果盤裏。沈辭拿了一塊咬了一口,又拿一塊咬一口,然後對低頭拿勺子挖百香果的岑景之說:“這個瓜不甜。”
岑景之皺着眉頭,說:“這還不夠甜嗎,你還想吃什麽樣的瓜?”
沈辭說:“你都沒嘗,怎麽知道甜不甜。”
岑景之說:“我看着就知道甜。”
沈辭說:“那你為什麽不吃?”
岑景之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百香果,翻白眼說:“你幫我找找第三只手在哪,我謝謝你。”
沈辭笑着把手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