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從葉梵音接到那個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之後,他就一直處在低氣壓當中,荊夢章感覺他周身的空氣比今天的氣溫還要低,簡直像一座移動的冰雕。
葉梵音專心開着車,荊夢章無聊地看着窗外不斷向後漂移的景色,車裏一片死寂。
最後還是手機鈴聲打破的僵局。
荊夢章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設計部主管範宇的名字,接起來卻是個女人的聲音,自稱是範宇的太太。
電話那頭範太太的情緒似乎不太好,像是強忍着哭泣才能說出完整的話來。
荊夢章:“範太太,你先冷靜一下,有什麽話慢慢說。”
荊夢章:“嗯,我理解,還是先把病治好。”
荊夢章:“好,行政流程我這邊會安排。”
荊夢章:“嗯,不客氣,再見。”
挂斷電話,荊夢章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眸色中染上了一絲寂寥。
雖然葉梵音此時的心情也不太美妙,但他還是時刻關注着荊夢章的動靜,那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氣聲還是鑽進了葉梵音的耳朵裏,“怎麽了?”
“範宇,他太太打來的,說他得了不太好的病。”
葉梵音“唔”了一聲,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于是氣氛又沉默起來。
荊夢章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瞬息萬變,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她在門口與父親揮手告別,然後走上去學校的路,這是每一個平凡日子裏的一天,可不曾想這卻是她與父親的最後一次告別。
她以為的日常,卻原來是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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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永遠都不知道末日和明天哪個會先來。
而對于幼小的荊夢章來說,那天就像是末日一般。
早上跟她微笑揮手囑咐她放學早點回家的父親,晚上就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遺體,他躺在醫院太平間的冰櫃裏,沒有心跳沒有呼吸。
荊夢章無法多看一眼,哭到幾欲昏厥。這是她第一次感知到生離死別,認知裏生命的具象原來都只是如海市蜃樓般的幻象,荊夢章的青少年時期伴随着疼痛一夜之間長大了。
而她第二次長大的疼痛卻是身邊這個男人帶給他的。
荊夢章手肘撐在車窗上用手背抵着頭側目去看葉梵音,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領毛衣,對比之下顯得他的皮膚更白皙,流暢的下颌線在領口上方優雅的劃過,他的眼睛很大,雙眼皮很深,鼻梁高挺,嘴唇微翹,卻不是書裏寫的那種涼薄的薄唇,這個長相就是時下人們說的那種濃顏系的美男。
葉梵音感受到荊夢章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很久,于是開口問道:“你盯着我幹什麽?”
“好看才看。”荊夢章實話實說,毫不遮掩。
葉梵音被她的話逗笑。
“嗯,笑起來更好看了。”荊夢章毫不吝啬地贊美着,“唇紅齒白,眉眼如星。”
葉梵音忽然側頭,目光精準地對上荊夢章帶着笑意的眼睛。
“喜歡嗎?”他的聲音充滿了誘惑,直直地鑽進荊夢章的心裏。
荊夢章勾唇一笑,“喜歡。”
“好看的皮囊誰不喜歡。”
葉梵音挑了挑眉毛作了然狀,似是猜到她會這樣說一樣,所以在她說出“喜歡”二字的時候他并沒有欣喜。
此時兩人的你來我往不過是風月中的詭計,鏡花水月罷了。
不過彼此間默契的打趣倒是将荊夢章心裏的陰霾吹散了不少。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一直在偷偷看我。”荊夢章再次發動攻擊。
“好看才看。”葉梵音以原話回擊。
荊夢章又續上一個白眼,“你有話要對我說。”
“何以見得?”
荊夢章放下撐着腦袋的手,朝駕駛座靠過去,“葉梵音,我了解你。”
葉梵音側頭看了她一眼,竟是滿臉得意的笑容,像是猜對了□□的小學生。但對于荊夢章說的話,葉梵音并不否認。荊夢章确實是最了解他的人,如果不是因為當年的那場意外,他們将會是最完美的Soul Mate。
“旅途漫長,說說吧。”荊夢章的眼睛亮晶晶的,等待着葉梵音說出憋了很久的話。
葉梵音皺了皺眉,“你确定想聽嗎?”
“與我有關?”
“不好說,得看你。”
“說來聽聽。”
從早上葉梵音接完電話之後的表現來看,這恐怕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但荊夢章覺得這件事自己早晚都要面對,那還不如趁現在她心情還不錯的時候聽到比較好。
“張領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吧。”
“寰宇銀行的千金,張領?”荊夢章雖不混金融圈,但多少也有所耳聞。
“如今不是千金了,她父親過世,哥哥繼承了家業,她現在是長公主了。”
荊夢章撅起嘴點點頭,表示這是自己羨慕不來的人生,但她覺得這都不重要,“然後呢?”
“然後……”
“說呀,張領家是開銀行的,她是千金也好,長公主也罷,跟我有什麽關系?”
“她年後就來接替你工程部總監的位置。”葉梵音閉了閉眼睛。
荊夢章長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寰宇銀行的長公主,到HL上海分公司做工程部總監?這是來體察民情,感受人間疾苦嗎?”
“不是。”
“不是?那是什麽?”荊夢章更不解了。
“她是為我而來。”葉梵音的聲音卡在喉嚨裏,有些艱澀,他考慮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提前告訴荊夢章,所以才會一路打量荊夢章的臉色,以至于被她看出了端倪。
“哦?千裏追夫?”荊夢章幾乎沒有猶豫地開口打趣道,“葉總,豔福不淺吶。”
她嘴上說笑着,卻默默地将身體挪回到自己的座椅上,規規矩矩地坐好,然後攏了攏身上的圍巾,把半張臉埋進了圍巾裏,氣氛一下又冷場了。
這是她心情不好時的小動作,葉梵音知道,她嘴上說着不饒人的鬼話,心裏卻還是介意的,這個訊息讓葉梵音即歡喜又發愁。
于是葉梵音決定裝傻,就假裝自己并不知道她的這個小動作,幹脆沒心沒肺地問道:“難道這些年荊總就沒有追求者嗎?”
“有啊。”荊夢章的聲音透過厚厚的圍巾傳來,聽着有些悶悶的回響,“有過一個男朋友。”
這下換到葉梵音心裏不平衡了,張領雖然為他而來,但從來都只是張領單方面的舉動,他可自始至終沒有接受過張領。荊夢章居然還有個前男友是怎麽回事?
“那怎麽……?”
“沒怎麽,我太忙了,顧不上他,所以他找了別的女孩,跟我分手了。”
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把一年多的感情說完了,沒有被劈腿的憤恨,也沒有失去愛情的遺憾。因為荊夢章心裏也說不上對這個男人的感覺,過了三十歲好像一下子就都看明白了,愛情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奢侈品,有了是不錯,沒有也不會可惜。所以當那個男的帶着另一個年輕女孩出現在她面前時,荊夢章沒有很吃驚,更沒有憤怒,只是彼此擦肩而過裝作誰也不認識誰。
車子緩緩駛進服務區,一停穩荊夢章就迫不及待地下車活動了一下筋骨,找了個吸煙點站定。葉梵音無奈的笑笑,也拿她沒辦法,只好自己先去咖啡店買咖啡。
一杯拿鐵一杯美式,這是曾經篤定的幸福。
結完賬,葉梵音站在窗邊的位置等待,遠遠地看着荊夢章大步朝自己走來,中午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明媚而溫暖,可她的眼睛裏有忽明忽暗的東西在跳動,充滿了耐人尋味的故事。
忽然,荊夢章朝他咧開嘴笑了一下,葉梵音的心就被撞到了。時間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每一次荊夢章向他走來時的畫面,她總是遠遠的就能鎖定到他的目光,然後就這樣一直看着他,大步地走過去。
書裏常寫到這樣一句話。
如果是去見你,那我一定是跑着去的。
可荊夢章不同,她從來不跑,她總是不疾不徐,邁着堅定的步伐,穩穩地朝自己走來。
臉上帶着篤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