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後一劍
最後一劍
為了以防萬一，晚間吃飯時，陸空問了前來送飯的十二師弟幾句話。
“門中人誰與代掌門相熟”
“代掌門死前可曾發生什麽事？”
十二師弟回憶昨日他們都在磨劍山練劍，接着二師姐來了，與代掌門說了幾句話便走了，然後是三師兄，也是說了幾句話走了。從未時開始，代掌門就沒出現過了，大約是在閉門練劍，武林大會馬上開始了，他近日練劍時間都很長，晚飯時都沒出現。
陸空和賀歡是申時上的山，除了他睡着的亥時，賀歡并未出過房，不可能在在亥時找到她的大師兄，并且說服他去戒堂，順利殺人後又回來假裝叫他。
所以，代掌門被殺一案的兇手只能是那個人。
第二日，到了約定的時間，陸空與賀歡早早在戒堂等待衆人，說自己雖還未查明殺害掌門的兇手，但殺害代掌門之人，他已知曉是誰。
在公布兇手前，他向衆人解答了昨日他曾說過的兩樁案件有相同亦有不同。
“相同的是，這兩樁案件看起來是同一人所為；不同的是手法完全不一樣”
掌門是被人從背後偷襲，一劍穿胸再倒下，所以地上的凹痕淺，因為劍尖只是随着人倒下的慣力插到了地上，而代掌門是被人迷暈後倒下，有人拿着劍直直的從背上刺下去，故而凹痕深。
“各位請看此處的凹痕”
從剛才便消失不見的三師兄恰在此時回來，帶來了他看到的掌門房間內的凹痕消息。
“的确如陸公子所說，比之此處的凹痕，痕跡較淺”
“一個凹痕能說明什麽？再說大師兄武功高強，怎麽可能被人迷暈？”
有人提出疑問。
“劍身上的血也可證明我的說法，昨日我已問過發現掌門屍體的幾位師兄，他們都說劍身上染了一大半的血”
劍身穿胸而過，在人倒下後，接觸地面又頂上去很多，所以劍身上染血的距離很大。陸空讓人取來新近染血的十一劍，血跡只有一截，距離剛好是從大師兄後背到胸口的距離。
看似相似的死法，殺人的手法實則天差地別。
“有人剛才問我，大師兄武功高強，怎麽可能被人迷暈？不，我們都想錯了，他不是被迷暈，而是被親暈”
他的唇被人擦過，什麽情況下，一個人殺了人，不趕緊跑反而幫死者擦嘴呢？
“他的嘴上沾了兇手的東西，是吧？二師姐”
衆人随着陸空的話齊齊看向二師姐，她顯得很淡定：
“門中擦胭脂之女子如此之多，你憑什麽認定是我？”
“二師姐，我并未說過兇手擦掉的是胭脂”
二師姐短暫的慌亂後又冷靜下來，反問陸空：
“你說沾在嘴上的東西，那我肯定下意識以為是女子的胭脂”
陸空笑了，上前一把拉着她的右手展示給房中衆人，掌中有四道指痕，凹進了血肉泛着紅，應該是這幾日受的傷。
“你武功差，已近十年未練劍，突然拿起別人的劍，自然是不适應。在殺人時，你力氣小，只能死死握住劍柄刺下去，握的太久，用力過深，指痕掐進了血肉都不知”
前日來時，她雙手都無問題，昨日開始，她便很少用右手，打掉賀歡帷帽時，明明右手更靠近他們，方便使力，她卻反常的用了左手。
“二師姐，你為何...”
衆人不解，他們二人同時進門拜師，感情應當深厚才是，為何要殘忍殺害他呢？
“是他活該”
她和大師兄是一起入的劍宗門，她資質平平，師父見她對劍法興致缺缺，便讓她幫他管理門中內務，在賀歡來之前，大師兄是他們所有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一個。
她從小就喜歡他，師父知道，他也知道。
後來，賀歡來了，學的比大師兄還快，不到五年，就在一次比試中，打敗了從無敗績的他，她在臺下親眼看到心愛的人落敗，從此恨上了賀歡。
被賀歡打敗後，他日漸頹廢，她便日日陪他練劍安慰他，甚至告訴了他：師父的秘密。
“你并沒有敗，是那賀歡吃了增強功力的藥丸才能打敗你”
還告訴了他，師父計劃利用賀歡當上武林盟主，反正吃了那藥丸後，沒人能活過三十歲。他聽後果然欣喜若狂，不再頹廢，每日依舊練劍，偶爾晚上會邀她去他的房間。
後來，師父死了，賀歡跑了，他如願當了代掌門，她去找他，問他什麽時候可以娶她？她的父母一直在催促她，已幫她定了一門親事，她不愛那人，唯愛他。
誰知他說：
“我何曾答應過娶你，男歡女愛本就是尋常，是你想太多了”
她多年的付出成了笑話，她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偷了十一劍。趁門中人練劍時，走到他身邊，假裝禀告內務之事，實則約他晚間去戒堂，他們再好好聊一聊，他不願再單獨見她，拒絕了她還勸她快下山嫁人。
“最後一次，算我求你了”
她武功差打不過他，所以事先在唇上塗了迷藥，等他到了戒堂，像往常一般，抱着親了他。
他狠狠推開了她，她知道，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藥力發作的很快，他很快倒下，她取出藏在桌下的十一劍，仿照師父的死法，用劍從背後刺進了他的胸口。
賀歡已殺了一人，再殺一人也無妨。
她關上門，曾經的愛侶在地上躺在，盯着她離去的方向。
二師姐的作案動機和手法敘述完，賀歡說她為這種人殺人不值得，她說她也知道不值得，但是她已經無路可走。
被官府帶走時，陸空問她，掌門被殺時，大師兄在何處？她搖搖頭，說他不會是兇手，師父已定了他是下一任掌門，他只等賀歡死就名利雙收，何苦犯險殺人，再說當時他們在一起。
走到賀歡身邊時，她說：
“對不起，我們都騙了你，十一師妹”
騙她吃藥，利用她去參加武林大會，他們都拿她當墊腳石，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二師姐被帶走了，同時向官府和陸空說明，師父死之前，她見過十一劍，就在師父手中，戌時她回房時，賀歡确實一個人在磨劍山練劍，算是幫賀歡洗清了部分嫌疑。
陸空又梳理了一遍掌門被殺一案的案情，依然毫無頭緒。
不過經此一事，劍宗門最小的師妹找到陸空，說自己那日半夜醒來，坐在臺階上，望見十一師姐在磨劍山上練劍，她因睡不着看了好一會，最後師姐下山回房休息，她自己又一個人跑去磨劍山跟着剛才師姐的招式比劃。
陸空如何确定是賀歡不是其他人？
“十一師姐與我們練的劍法不一樣，我每日都見她練那套劍法，自然通過一招一式就知曉是她”
因害怕被其他師兄師姐發現她偷學武功，所以她一直不敢說自己見過賀歡練劍。陸空又問她是什麽時辰見到的賀歡，她說記不清了，但應該是亥時，因為她醒來問了一旁的師姐時辰。
自從，賀歡的嫌疑洗清，殺人的十一劍并不在她的手裏，戌時人還活着，亥時至子時有人證可以證明她在磨劍山練劍，回房後再也不曾出來過，直至被抓。
資歷最老的三師兄成了劍宗門第三十一代掌門，其他人有的下山有的回家有的想去江湖闖幾年再回來，曾經熱鬧喧嚣的劍宗門少了一大半人。
陸空和賀歡也要下山了，他雖沒破案，但也算洗清了賀歡的嫌疑，完成了那時賀歡與他的約定。
磨劍山上
賀歡在練劍，拿着那把殺了兩個人的十一劍。從入門起，這把劍就一直陪着她。她已決定餘生都不再練劍，最後一次練劍，最後拿起十一劍，最後一劍之後她便不是劍宗門第三十一代的第十一位弟子，而是普通人賀歡。
“你下山準備怎麽走啊？”陸空問她。
“不知道，首先得要找一個地方養病吧”她只吃了五年的藥丸，還來得及。
“不如去我家吧，特別大，特別有錢，我娘還特別喜歡你”
“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他重新求娶了她，她眼含熱淚，在門中其餘人的起哄聲中答應了。
終陸空一生，劍宗門第三十代掌門被殺一案都未告破，無人知兇手是誰？又為何殺人？也許是被殺的大師兄因妒生恨，謀害了師父嫁禍給賀歡，二師姐臨走時所說不過是為了保全愛人死後的顏面；也許陸空真的猜錯了，兇手不是門中人，可能是與掌門相熟的外來高手，随手抽了一把劍殺害了他。
總之，那日房內的真相，成了陸空與賀歡一生的遺憾。
與賀歡成婚二十載後，陸空有時覺得自己像是有兩個妻子。
一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一個冷如冰霜不近人情。某日，陸空笑着說出了這個想法，賀歡正在鏡子前描眉，人到中年，她的臉和身子日漸豐腴，不再是劍宗門中那個清瘦孤獨的十一師妹，她不再漂迫一人，她有了愛人，有了孩子，有了家。
“你又犯傻了，一個人的身體裏怎麽會有兩個人呢”
陸空重複了她的話
對啊
一個人的身體裏怎麽會有兩個人呢
——他發現她了嗎？
——沒有
因為愛蒙蔽了他的雙眼
阿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