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吱呀——”一陣沉重的開門聲響。
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很久，猛地睜眼，眼前一片刺目的白。還來不及躲避，一只腳就好死不死踩在我的小蠻腰上。
“啊！”我捂着雙眼，磕得生疼的頭慘叫一聲，一擡頭，正對上一個周身寒氣，神色稍顯局促的青年郎君。
“抱歉，我以為是條狗。”郎君的聲音有點沙啞，像撕裂的和風一般。
天寒地凍，白雪飛旋，他單手執傘對我伸出了傘柄，傘柄上堪堪刻着三個篆體字——沈夢辭。
他的面部藏在傘蓋下，看不清表情，只看見他穿着青藍色的綢緞衣裳，披着錦帽貂裘，撐着一把桐油味十足的煙青色油紙傘，整個人的輪廓仿佛鍍了一層白霜，有一種說不出的朦胧美。
此情此景，如夢似幻，好不真實。
見我并不領情，他尴尬地收回傘柄，摸了摸下巴，嫌棄的樣子有點像看過大街的老鼠。
而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件事：狗，他居然說我是狗！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我在心裏飛快地腹诽完，咬咬牙直起腰，低下頭瞧了瞧自己滿手的灰土，一身沾滿雪絮的破布薄衫，兩條腿都快凍成冰棍了。
見踩我的人還不來我扶我，我本能地将手扶着腰叫屈：“哎哎，疼死我了，你這人走路眼睛都看狗的嗎？”
青月舍地處京畿之內最繁華地段——寶安街，當然這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這一吆喝，立馬聽到有人駐足議論紛紛，看着我的眼神充滿了疑問和同情。
“今兒可是六月六日，長壽節，怎麽……突然下雪了。”
“從昨兒夜裏就開始下了，炎天飛雪，是為不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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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鋪子門口躺着一個少年郎，是誰啊？”
“沈公子，你可不能撞了人就不管了呀。”
“就是就是，我們可都看見了呢！”
“那孩子是被家裏人抛棄的嗎？太可憐了。”
熙來攘往，聒聒噪噪。
沈公子長手一撈，我就被提着後衣領拽進了店鋪內。
“砰”的一聲，門合上了，屋內一片漆黑，隔絕了屋外的冰雪世界。
沈公子不知道從哪順手扔了一件厚厚的鬥篷蓋在我身上。
“再嚷嚷，我就讓你見閻王。”沈公子咳了一聲，将我如撿進門的小狗一般遺棄在了某個角落。
一陣天旋地轉眼冒金星後，我規規矩矩裹好鬥篷，閉嘴端坐。
阿彌陀佛，我好餓。
有什麽辦法能抵擋饑餓呢，那就是專心去想別的事。
這大白天的，屋裏靜得出奇，也暗得太過蹊跷。
為什麽不點蠟燭呢，我怕黑，我在心裏念叨着。
“因為我看得見。”沈公子不知何時端了一盆炭火走了過來，沙啞的聲音近在耳側。
他居然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我暗暗稱奇。
“哎等等，我看得見的，只是……”我揉揉眼睛，直視炭火才一瞬又下意識地捂住了雙眼，我似乎看東西有些許模糊。
沈公子語氣淡淡：“許是剛醒來，眼睛休息休息就好了。也是合該我倒黴，若是旁人，我甚至能知道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你，你是第二個……哎，你非陰非陽非雙生，我推算不出，真是頭疼。”
“哦，我是第二個，那第一個是誰？”我從指縫裏露出一只眼，窺見沈公子将火盆移到我跟前不遠處，與我隔火而坐。
“很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沈公子跪坐在另一張竹席上，仍舊地淡淡的語氣。
我腦袋裏一片空白，好容易适應了屋裏的暖氣，便小心翼翼地敦促他道：“說嘛，說說又無妨。”
沈公子清清嗓子，像是在說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情：“那個人已經死了。”
“……”我猶豫片刻，從指縫間露出兩只眼睛，微微眯着眼，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道，“沈公子，我可以在你的鋪子裏待一段日子嗎，等我找到自己的家就走。”
我已經努力睜眼了，可是屋裏實在太暗，看不清他長什麽樣。
沈公子手裏拿着一根木棍在火堆裏扒拉來扒拉去，頭也不擡一下，好像早知道我會暫時賴在這一般，含含糊糊地道：“好。”
說完這個字，見我沒說話，又補充了一句，“住多久都可以。”聲音又變得啞啞的了，很不情願的樣子。
我心裏暗忖，等小爺找到去路自然會離開，小爺才不跟你這樣小氣的人待在一處。
沈公子像是察覺了，擡頭看了我一眼。
我連忙狗腿地露出一個笑：“呵呵。”
沈公子也回了我兩個字：“呵呵。”
“……”啧，這沈公子年紀輕輕還真是個怪人！
但是很快的，我就捂着小腹服軟了，真誠地向沈公子露出了笑臉：“沈公子，我好餓。”才說了幾句話，我就熬不住了，就像幾天幾夜沒吃飯一樣，恨不得抓到吃的東西就咬。
沈公子倒還算是個好人，很快就起身去後面的廚房給我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暖黃的火焰旁，我斜斜端着那碗辨不清素材的暗紅色的粥，看了又看，猶猶豫豫道：“這是什麽粥？”
沈公子雙手握着一根木棍，垂着頭不停地戳着火堆，迷蒙的熱氣裏，我聽見他輕輕地說了三個字：“紅豆粥。”
我“哦”了一聲，握着帶着毛刺的舊木勺子，眯着眼，恍恍惚惚吃完了粥。
許是我許久沒吃飯，竟覺得格外的好吃。又許是沈公子見我吃的很是享受，總算咳了一聲，問道：“好吃嗎？”
我感激涕零地将碗遞給他，點頭道：“當然，是沈公子您做的吧，您手藝真巧。”
沈公子接過碗勺，站起身來俯視着我，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的神情肯定是一片死沉沉的，像是旁人欠了他千百座金山銀山似的。
“還要吃嗎？”他沒好氣的問，好像我就是那個欠他金山銀山的旁人。
我一時語塞，道：“不吃了。”要不是醒來第一眼就看見他，要不是他踩了我一腳，我确乎是不應該在他的店鋪裏久留的。
“還餓不餓？”
“餓……”
我不假思索地說完，怔住了，待要起身阻止他，他已經撐着傘施施然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