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過了好一會兒,沈公子才幽幽地道:“是了,今兒忽然下雪,我去給你買粥回來的路上,看見一對夫妻的馬車在路邊上悄悄的瞞着巡城禁衛兵兜賣東西。那對夫妻說是趁着長壽節賣雞蛋,賣完了回家給生病的女兒抓藥的。沒想到今兒六月飛雪,出門買雞蛋的人少了一大半,便是降價也沒人買,雞蛋是煮熟了的,若是賣不出去,可就虧了本。我一時心熱,就與邊上的另外一位好心的當官的一合計,将剩下的對半分買回來。”

我掐了掐食指,冷不丁轉過身來:“你還買了好些回來?”

沈公子連連嘆氣道:“也就一二十個吧,近兩日我受了些風寒,鼻子難受沒聞出來,本來想着買回來都給你吃了補補身的。”

我一臉墨黑地道:“可別拿我當擋箭牌,你且把你那一二十個蛋都拿過來,都剝開來瞧瞧吧,人家既然是賣藥給家裏頭孩子看病的,總不至于故意坑人的,那不是遭天譴嗎。”

沈公子點點頭,覺得有理,忙去提了去牆角提了那裝蛋的竹籃子走了過來。

我撩開床帳,眯縫着雙眼湊近看了一眼那一大籃子的雞蛋,撫額嘆道:“沈公子,你管這叫二三十個?這少說四五十個吧。”

沈公子嘿然笑道:“是啊,你真聰明。因為買的多,那對夫妻還特意減了好幾個蛋的價錢。”

我無語地搖搖頭,枕着雙手躺回床上,道:“誰叫你買這麽多,你快剝開看看吧。”

沈公子應了一聲,跪坐在席子上,将雞蛋一個個剝了開來,然後一個個拿給我聞,我一連聞了十七八個,都是帶着怪味的,到後來索性不用聞了,一聞到我便受不住想嘔。

沈公子見了,于心不忍,連忙将雞蛋裝進籃子扔了出去,我才算是擺脫了那怪味的折磨。

經此一事,我算是明白了,這沈公子是個嗜錢的吝啬鬼。

翌日,我還在睡夢中,夢到我只身坐在墳頭和一群惡鬼搶殘肢吃,那血赤糊拉的肉還沒搶到,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沈公子,沈公子……”

我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儀容走出房門,連忙走去前院,拉開了大門。

敲門的是個勁裝武士,約八尺五的身高,戴着銀色護腕,粗眉豹眼,低頭瞅了我一眼,喝道:“沈公子呢?”他身後跟着的五個武士也是一樣的打扮,各個如狼似虎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什麽大奸大惡的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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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覺。”我道。

打頭的武士惡狠狠地道:“去,去請他出來!”

我見他脾性不好,指着內院,道:“沈公子還沒睡醒呢,你自己進去吧。”

那武士額頭青筋暴跳,伸手便想抽我,幸而我退後了半步。那武士沒收住手,一掌擊在沈公子設的結界上,嗤的一聲,武士的冠帽爆開了,滿頭白發直冒白煙,整個人定在原地,瞪着大眼睛,過了一會兒直挺挺地躺了下去,震起一地的灰塵。

其餘武士:“……”

我伸手撣了撣面前未散盡的煙塵,笑着問其餘武士:“怎麽,知道怕了?”

衆武士萎縮着退開半步,推出其中一個較為矮小的武士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拱手道:“我等奉廷尉卿溫大人之令請沈公子駕臨東陽街胭脂鋪一敘,有棘手的案子需沈公子相助。”

我連忙答應道:“我這就去請沈公子出來。”

說着進了內院,去敲沈公子的門,門沒闩,一推就推開了。

沈公子早已醒了,披了一件暗紅色的圓領長袍,露着半開的白色裏衣,端坐在銅鏡前戴發冠,見我來了,笑道:“舒兒,你眼睛可大好了?”

我怔了怔,後知後覺地摸了摸眼睛,笑道:“已經好了,多虧了公子你的藥。”語畢又連忙道,“庭尉府溫大人請你去東陽街胭脂鋪呢。”

沈公子連忙戴了發冠,系了熟藕色的腰帶,道:“你眼睛才好,得好好休息。”

我端着手立在一旁道:“不睡了,一閉眼都是些不好的夢,左右無事,還不如随你去看看。”

沈公子笑道:“好,依你。”

東陽街與寶安街就隔了兩排酒肆茶樓,路挺近,那幾個武士雖帶了馬車,但沈公子堅持徒步,與我一起直走到那胭脂鋪門前。

胭脂鋪挂着金字招牌,天氣冷冷清清的,地上的雪還沒化,一大早上的,門口卻還圍了一群看熱鬧的平民百姓。

“昨兒飛雪,今兒就死了這些個人,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聽說不止這一家子,北城門口也死了好幾個乞丐,天機府的王都衛也在查呢,不知道是被人下毒了還是怎的,一個個臉上手上黑得跟炭火一樣,渾身爬滿了蛆蟲,死的可慘了。”

“哎,前兒俺老家才發大洪水,親戚們都投奔俺來,現如今出了這檔子事,都想搬家呢。”

“噓,沈公子來了……”

沈公子拉着我,在武士們的帶引下分花拂柳走到裏間,見鋪子裏收拾得幹幹淨淨,門面上垂着貝殼攢成的簾子。隔斷了外面看熱鬧的人的面孔。

裏間較暗,左面牆上倚着一扇破門,地上躺了三個人,一對夫妻和一個看起來最多三歲的小男孩。面部黢黑,眼部深凹,手腳扭曲成極難看的樣子。

一個三十歲的男子挽着袖子,正在查看那小男孩的手指,那人一臉周正,續着小胡子,心無旁骛地看了男孩的手指幾眼,又去脫那小男孩的鞋,果然,也是黑乎乎一團,用手指頭一扣,硬邦邦的像是石頭。

在他旁邊,另有一位年近弱冠的男子,面白微胖,也是一樣的褐色官服,左手裏托着個盤子,右手捏着個小匕首,正在幾個武士的輔助下,費着蠻力在切割那對夫妻身上的肌肉,可是怎麽也切不下,只能幹蹲在哪裏,翻來覆去地檢查死者身體的其他異樣。

“溫大人去了何處?”沈公子環視一圈,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那微胖的男子先擡起臉來,見到沈公子,笑着站起身來,躬身道:“沈公子來的不巧,陛下今兒壽辰,溫大人匆忙看了一眼,說是死狀怪異非一般命案,讓我們去找沈公子你,便忙忙地往宮裏去了。”

蹲在地上續着小胡子的那個男子搖頭,擡眼望了沈公子一眼,面露陰郁道:“方才請醫工來看過了,只說是昨兒夜裏死的,是不是中毒他也不敢斷定。郭某亦檢查了一遍,實在毫無頭緒。”

微胖的男子連忙附和道:“郭右監跟着溫大人查了那麽多疑案懸案,連他都沒法的事,胡某更不用說了,擔這左監也才一個年頭,經驗實在有限。”

郭右監低頭瞥了胡左監一眼,沒什麽表情,只同沈公子說道:“郭某已查過,這對夫妻平日裏起早貪黑,賣的都是胭脂香水,勤勤懇懇,沒結過什麽仇,時常還會憐憫蹲守在門口的乞丐兒,給些吃食。死了的這孩子也是撿來的呢,養了半年不到。”

貝簾外的圍觀百姓無不嘆息道:“不知招了什麽仇什麽怨哦,來了個大冤家,別是妖怪附了身吧,鬧得左右不得安寧。”

“可別說了,叫那妖怪背地裏聽見了,來找茬呢。”

“有沈公子在呢,怕什麽……”

沈公子聽在耳朵裏,也不去看那醬油黑的屍體,拉着我背過身去,道:“去北門瞧瞧。”

那胡左監連忙過來,笑眯眯道:“不用看,都一個樣兒,死法都一樣。”

沈公子正色道:“那就去琅琊王府上看看。”

胡左監耷拉着腦袋瞅了瞅郭右監,郭右監連忙走過來,擋在沈公子面前,微微躬身道:“沈公子還是看看這屍體怎麽處理吧。”

沈公子知這二人是有意攔他,便道:“這屍體是誰先發現的?”

胡左監指着簾子旁邊站着的一個五大三粗的武士道:“他發現的。”

那武士不等沈公子詢問,抱了個拳,面上微紅,禀道:“昨兒是長壽節,在下忘了買雞蛋回去煮,拙荊有些氣惱,囑咐在下早來買些胭脂回去賠罪,在下記在心上。誰知到了這點兒還沒開門,敲門不應,覺得有異,就踹開了門。他一家三口都死在地上,一動不動。”

說到這裏,那武士不忘添上一句:“當時不是他一人進來的,這幾位兄弟也可以作證。”說着指了指旁邊的幾個武士,那幾個武士怕沈公子不相信似的,一個勁兒地點頭。

沈公子随即對郭右監、胡左監二位道:“既然如此,這三具屍體往常該怎樣處理的,便怎樣處理吧。”

胡左監連忙湊過來,神神秘秘地道:“不會起屍吧?不需要貼個符紙什麽的鎮一鎮?再派幾個武士兵卒什麽的守着。”

沈公子極幹脆地道:“已經死透了,不用。”

胡左監低頭又想嘟哝什麽,郭右監一把推開了他,躬身道:“郭某這就送沈公子去王都衛府上。”

王都衛王震的府邸離胭脂鋪也不遠,據沈公子說也就拐幾個彎兒的事。一連走過幾家胡氏綢緞莊、馬具店、珠寶首飾鋪子,途中路過一座插滿旗簾的酒樓,琉璃瓦上蹲白澤,朱紅毯子鋪石階,樓前喜氣洋洋地挂着兩個大紅燈籠,迎來送往,珠環玉繞,好不熱鬧。

也沒看清是什麽樓,沈公子直接拉我進去,說是餓了,點了幾樣時新的小菜,一缽饅頭,把郭右監也請了入座。

郭右監先是寒暄幾句,架不住沈公子盛情,只得坐了,繃着臉,兩眼望着門外,像是在等什麽人。

我倒了杯茶握在手裏暖着,伸手在那郭右監面前晃了晃,見他沒反應,忙抽身跪坐在沈公子身旁,道:“你使了什麽法術,從出門到現在,除了你沒人看得見我。”

沈公子傳音入耳道:“舒兒,你眼睛還未完全好,不易在人前露面。”

我道:“可你點了那麽多菜。”

沈公子:“給你掌掌眼,開開胃。”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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