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沈公子與郭右監飯吃到一半,等的人來了,也是個穿官服的,看起來比郭右監年紀稍小些,板着張鵝蛋似的臉盤兒,眉如刀鋒,目光深邃帶着黑眼圈兒,唇色泛白,不大精神的樣兒,自稱是正義司宋寺丞。

沈公子見他來了,忙叫跑堂的添碗箸。

宋寺丞哪有閑情吃飯,只個催促道:“王都衛那邊已找了個羅浮山來的道士去看屍體。王府中的人都說是有狐妖作怪呢,現在鬧人心惶惶的,好些人拖家帶口都堵在城門口要出去呢。”

沈公子兀自搛了一塊豆腐進嘴裏,笑道:“哦,還請了道士?”

“額,正義司派了些義兵去城門口幫着軍機府王都衛手下的官兵鎮壓,不許百姓擅自出入。”宋寺丞晦氣地道:“京門驿站附近——集糞做買賣的商氏一家老小八口人也死了,本官查看了屍體,和胭脂鋪一家三口死法一樣,都是火燒一樣黑秋秋一團。詭異得很,家裏也沒賊人闖入,就桌子上還剩幾個沒吃完的雞蛋,都臭了。”

沈公子聽到這裏,竹箸一頓,極怪異地看了我一眼。

那商氏一家是收集城內污垢買賣的,住得極偏僻,宋寺丞和郭右監商議了一下,欲挪出一匹馬借給沈公子騎了去,沈公子再三推辭,讓他二人先行離去。

二人不敢耽擱,騎馬疾馳而去,沈公子見左右無人,攜了我的手,走到一株老槐樹下,右手食指泛着白光,流利地畫了個白色光圈,徑直拉着我往前一躍,怪了,直接就到了那戶姓商的人家。

谷草和着黃泥夯就的院牆倒是挺大,周圍也沒什麽人家,屋裏屋外都種滿了果樹。

屋檐下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瓦罐、石缸、陶盆子,缺了腿的銅爐子。裏頭七歪八倒地種着綠茵茵的草類,枝葉間纏着三角葉藤,藤子上挂着幾朵白色的小野花,繞着裂開幾道口子的院牆爬進去,不像是藏污納垢的所在,倒是透着一絲小門小戶的幽靜。

門口兩邊排列着六個身高一致的年輕男子,均手持大刀,各個威風凜凜,神色嚴峻,頭戴黑紗小帽,身着湛藍色官服,披着繡了金線虎頭的玄色披風,足穿厚底胡式長皮靴,目不斜視,看起來和庭尉府的武士不是一個級別。

我望着低矮的房舍,笑向沈公子:“這是什麽法術?這麽神奇。”

沈公子道:“這叫做一步十裏。”

我望着打掃的幹幹淨淨的小道,又望望守在商家門前的男子,道:“他們是誰?”

沈公子并沒有走上前去打招呼的意思,遠遠地看了一眼道:“正義司的神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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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宋寺丞那一路的。”

沈公子聞言,不解道:“什麽那一路的?”

我伸出三根手指:“廷尉府溫大人是一路的,天機府王都衛是一路的,正義司宋寺丞又另是一路的。天機府似乎與正義司之間有嫌隙,但偶爾會一起辦案子。”

話沒說完,馬蹄聲紛至沓來,宋寺丞與郭右監氣喘籲籲地翻身下馬镫,見沈公子悠哉悠哉地站在門口不遠處,相互對望一眼,走了過來,齊齊拱手道:“沈公子請。”

沈公子也不謙讓,從袖中掏出一片早就準備好的黑布,蒙在臉上,在神捕們的淩厲的注視下,走進了宅子。

不一會兒,沈公子出來了,對着宋寺丞說了什麽,宋寺丞轉身又對那幾個神捕吩咐了幾句。

其中一個神捕擡手吹了個哨子,附近的樹叢中呼啦啦飛出了一只綠羽鹦鹉,停在神捕的肩頭。

“阿斐,別跟本官玩花樣。”宋寺丞緊盯那個能召喚鹦鹉的神捕,嫌惡地道。

那個名喚阿斐的神捕沉默片刻,點點頭,手指敲了敲綠鹦鹉的爪子,那只綠鹦鹉似是知道了什麽,又撲棱棱飛走了。

少時,一群士卒打扮的人擡着擔架牽着馬板車來了,那只鹦鹉仰着脖子單腳立在板車上,抖着泛着金邊的羽毛,一副傲視群雄的姿态。

待士卒們将商古全一家人的屍體都擡上了車,不知道要集中到哪去。那只鹦鹉又飛到了阿斐的肩頭,還乖巧地用頭碰了碰阿斐的頭。

宋寺丞看在眼裏,乜了阿斐一眼,神情厭惡。

阿斐垂喪着頭,立即離開神捕的隊伍,孤零零地走到一邊,将肩頭的鹦鹉捉了下來,捧在雙手裏,用額頭碰了碰鹦鹉的頭,那只鹦鹉極有靈性,像是知道什麽,亦用頭碰了碰阿斐的頭,而後展開翅膀又飛入樹叢裏,不見了蹤影。

沈公子取下黑布,掩袖立在宅院門口咳嗽,郭右監忙不疊地走過去,問道:“沈公子說那賣雞蛋的就是兇手,這大海撈針往哪找去。沈公子不是說昨兒也買了一兜子雞蛋呢,為何沈公子買回去吃了卻沒事?”

沈公子往我這邊看了一眼,緩緩道:“我昨兒并沒有吃。”

郭右監急躁地道:“也罷,就算沈公子沒吃那雞蛋,總該記得那對夫妻的樣兒吧?”

沈公子道:“昨兒天太黑了,忙着回家,沒看清。”

郭右監無奈,翻身上馬,握着缰繩一溜兒跑了,大約是抓緊時間派人找賣雞蛋的夫妻去了。

不多時,宋寺丞眼看着屬下将屍體收拾停當,也來找沈公子尋問那賣雞蛋的夫妻的樣貌,沈公子還是一樣的回答:“天太黑了忙着回家,沒看清。”

宋寺丞不甘心,又問沈公子其他線索,沈公子立在原地,慚愧地回了句:“走得急,沒仔細留意。但口音聽着似乎像是河西一帶,要想盡快抓到這二人,可以去找羅浮山來的那個道士,他道行高,必有法子抓到。”

宋寺丞:“沈公子不是也會些法術嘛,可否勞煩先生幫個忙。”

沈公子道:“這個忙還真幫不上,近日家中才來了一位闊別多年的好友,患了一場重病,得陪在身邊照顧,不便離開京城。”

宋寺丞臉色很不好,來回踱步,似還有話要問沈公子,又不知如何開口,耽擱片刻,與沈公子道了聲謝,騎了馬如風一般跑了,後面跟着的六個神捕緊随其後飛檐踏壁,很快消失在樹叢裏。

我望着遠處翻騰的黃土,遲疑着走到沈公子跟前:“真是那賣雞蛋的夫妻做的孽啊?”

沈公子幽幽地“嗯”了一聲,皺着眉沒再說話。

我又道:“那個叫阿斐的神捕養的鹦鹉可真神,主人什麽話都沒說,它卻知道主人的意思。”

“那只鹦鹉都快兩百歲了,自然機敏,通曉人情世故。”

“哇,這你也知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宋寺丞為什麽看阿斐不順眼嗎?”

“哦,你看出來了?”

“這不明擺着的嘛,那些神捕好像也不怎麽搭理他,搬運屍體的時候,別人都聚在一邊說話,他好像挺多餘的,瞧着很可憐。”

“阿斐是宋寺丞的姊夫。”

“額,這阿斐看起來也就比我大四五歲,也許二十歲也不到。你搞錯了吧,應該是他妹夫才對。”

“就是他姊夫,他阿姊二十年前就病故了,就在二人成親一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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