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不消片刻,我倆又看見這位溫如意招來了六位神捕。
不錯,六位,聽說都是大明劍術一等一的高手。
此刻,這六位神捕中的一個手捧針線盒遞給了溫如意。溫如意接過針線,六位神捕井然有序地關上了店鋪門窗。
我和遷子雲裏霧裏地站着,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麽。
此時,一名神捕在屋內擺放了一個可折疊的花鳥屏風,透過薄如蟬紗的屏風,我看見溫如意十分優雅地脫去了自己的橙色外袍。在他身旁,兩名神捕為他點起了兩盞明晃晃的燈籠,另外兩名神捕分別為他呈上各色各樣的針和線,以及花繃子,剪刀,蜜蠟,小火燭……
“看來這魔鬼絕對病的不輕,不就衣角破了個指甲蓋大小的洞嗎,直接讓他府裏的婢女補一補,或者直接回家換一件不就行了嗎,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真是有錢人閑得發慌啊。”我由衷感嘆。
“小遷遷,喂,小遷遷你幹什麽……”
遷子也不管我願不願意,直接撿起了地上的燈籠,繞過屏風,他将燈籠高高舉起,為溫如意增添了一道光亮。
等溫如意縫好外袍,等他現場清水洗幹淨外袍并燒火堆烘,再熨平外袍上的褶痕,收拾好零零碎碎的一堆縫衣工具等,再從屏風後走出來時,已經是夜半三更了。
我差不多已經睡着了。
“此刀贈你,謝謝你幫我烘幹衣物。”迷迷糊糊中,溫如意從刀壁上,取了一把透明色的小刀遞給了遷子。
“區區小事,不足挂齒,只是這刀……”遷子有些猶豫。
溫如意悠悠然道:“這刀雖是以紅蠟做成,卻是鋒利無比。我親手做的最滿意的一把刀,花了七天時間,你可拿去防身。”
遷子雙手接過,微微欠身道了聲謝。
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毫無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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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一樣,遷子游了一會兒寶安街,結果只吃了我給他介紹的餃子,蜜糖餡的。
遷子笑說:“味道不錯,好像曾經也吃過似的。”
我問:“可是記起什麽沒有?”
他搖搖頭。
——
黃昏将近,我倚靠在廊屋下看書發呆。
“遷子,還有兩天就是除夕,除夕過後,你必須離開舒兒,否則執意附身的結果是什麽,你比我清楚。”沈公子催促道。
“我知道。”遷子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也罷,我指你一條路。你今日就往南邊棋館,與人博弈,許是個機會。”沈公子指點道。
遷子應允。
到了晚上,遷子去了沈公子指明的一處棋館,與人對了幾局,館內棋客皆輸于他。
“艾小郎君的棋藝,當真是一絕,在下甘拜下風。”棋客中,一個頭上戴紫花舊頭巾的獨臂男子雖是輸了,卻輸得心服口服。
“兄臺過獎,只是今日運氣好罷了。”遷子站起身,并沒有表現的很高興,反而更加落寞了。
那獨臂男子忙起身,拉了拉遷子的衣袖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兄臺,我倒是可以給你引薦一位棋藝高手,不知小郎君可願與他對上一局。”
“誰?”遷子稍稍退開半步,有些不喜那人故作高深,有意搭讪的模樣,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獨臂男子笑道:“此人現下不在此處,你可與随我一同去拜見他。”
遷子默然應允,那獨臂男子便顧了一輛馬車,二人坐上轎,路上竟說了一些閑話。
“說了這些,還未請教小郎君貴姓呢。”獨臂男子笑道。
遷子淡淡道:“免貴姓艾,艾南英。”這次他換了一個名字,用了傳言中據說和我長得很像的鎮北将軍艾南英的姓名。
“艾……艾南英?”獨臂男子念了一遍,面色一僵。
遷子覺察到他臉上的細微變化,忙道:“你認識我?”
獨臂男子皮笑肉不笑道:“不,不認識,只是這名字有些拗口。嗯,我提醒你一句,倒是你與那人下棋時,最好不要說你姓甚名誰。”
“為何?”遷子來了興致。
“因為你贏了還好,你輸了他便會斬你一條胳膊,尤其是姓艾的,你不去找他,他也自會來找你。”
遷子望着那人的胳膊,愣道:“那你還帶我去,還有你……你的胳膊,你也是姓艾的?!”
獨臂男子嘴角輕蔑的揚起:“沒錯,我也是姓艾的,這世上能贏他之人至今為止還未出現,你既贏了我,就絕不能輸給他。”
“兄臺何必如此在乎輸贏。”
“當然,贏者為王敗者為寇。”
“在我看來,臨陣脫逃才是懦夫所為。至于能不能贏,全看天意。”
獨臂男子咧嘴狂笑:“天意,哈哈哈……狗屁天意,那玩意就是哄人聽天由命而已。命在自己手裏,自己都控制不了,還靠別人,真是可笑至極。”
“可這世上,總是有人身不由己……”遷子話音未落,脖子上便橫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艾小郎君下次說話之前,還請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獨臂男子握緊刀柄,坐在遷子對面,陰森一笑。
遷子沒再說話,至少在下馬車之前,他仍在想着,想看看這個獨臂男玩什麽把戲。
他明顯不怕死,而我對死有一種未知的恐懼,畢竟沈公子說過不能粘活人血。
“要不下車後我們逃走吧”我心道。
“我不會輸。”遷子篤定地說。
“呵,但願你說到做到。”獨臂男扯扯嘴角,冷冷道。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兩人僵持着走下馬車。
馬車外,寒風呼嘯,雪影翻飛。
大道兩邊莽莽榛榛,目之所及,有一處石頭堆砌的拱橋。
石橋對面,漆黑一團,竹影森森了無盡頭,黑壓壓的夜幕裏,周遭寂靜蒼茫,不見一絲煙火,茫茫的都是升騰的霧氣。
“你若是一直拿着刀逼着我,我可說不定手一抖,就輸了……”遷子與獨臂男面對面走了幾步路,像是吃定了獨臂男打的什麽主意,說話聲也得意了起來。
“你……”獨臂男惡狠狠地盯了遷子一眼,終歸還是将短刀收了回去,“好,我不逼你,但你想耍什麽花樣,我的刀可不長眼睛。”
遷子半分顏色也未給獨臂男,他像是篤定了什麽,一把推開了獨臂男,快步走過石橋,走進那片一眼望不到邊的竹林。
“小遷遷,你跑那麽快做什麽?這個地方根本沒有人住啊,你別被那個獨臂男騙了。”雪越下越大,落在衣襟裏,凍得我直發抖。
“你別說話,讓我再找找,再找找……”遷子厲聲打斷我,拔出懷中的短刀,茫然地在竹林裏尋找着。
“小遷遷,這裏太冷了,我頭暈,我快不行了。”我神思恍惚地道。
“不行了你就睡。”遷子喘着粗氣,果斷說道。
我努力打起精神,就在這一瞬間,我看清楚了遷子手中的那柄光可鑒人的刀。
刀刃上,赫然倒映着數十張雙黑不見底的眼睛和一張張慘白如紙的人臉,那些人的身上,還背着一口漆黑油亮的棺材。
“小心上面!”我幾欲驚呼出聲,無奈被遷子附身,聲音根本發不出來。
數道劍芒劃過長空,遷子縱身一躍,身輕如燕越出一丈,穩穩落地。
他腳一粘地,鋪滿白雪的地面突然冒出四五個人頭,身負棺木,手持雙劍,不斷轉動手腕。
遷子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揮動了手中的短刀。
他仿佛身經百戰似的,動作矯捷,混亂中我只聽見劍刃斷裂之聲混合着布帛撕裂之聲。血珠四濺,融化在雪地裏,潑灑在嶄新的棺木上,大片大片的鮮紅,往下滴着血水,詭異又刺目。
不消片刻,那群帶着紙面具的白衣人便齊齊倒在雪地裏,摸爬滾動,痛苦不疊。
也就眨眼間,這些人皆氣絕而亡,他們身上的木棺突然從屍體上滾開落地,齊刷刷排列在一邊。
我仔細一看,這些人原來早就被剜去了眼睛,左右兩只手腕上,也是被人為綁上了沒有劍柄的劍刃。
“小,小遷遷,血、血……”我吓得幾欲哭出來。
“不是我動的手,不是我不是我,是誰,到底是誰,你給我出來……”遷子顫抖着雙手,握着手裏的短刀,嘶聲吼叫着。
“艾小郎君功夫不錯。”遷子定睛一看,從竹林深處露出了一片橙色衣角。
那人步履沉穩,仿佛早就等着他似的,邪惡地笑着,鼓着手掌,眉飛色舞,眸光潋滟,一副看戲的表情,周身散發出無法讓人忽視的氣場。
“溫……溫大人……”遷子徒然一跌,失去力氣一般跪倒在地。
其時,繞是他刀快如電,腹背衣物也難免被劍芒所傷,劃出了數十道深淺不一的口子。
血,浸染在衣物上,鮮紅而奪目。
我的眉間有什麽東西在發光,緊接着一陣刺痛。
遷子似乎也感覺到了異樣,緩緩伸手摸向額間,卻只摸到一點紅紅的血漬,光芒瞬間消失不見了。
“刀功再好,也不要逞強。”溫如意大步走近,走到遷子身前,俯視着他,唇角微揚,似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