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沐浴
沐浴
暮色漸漸昏暗,廚房內很是悶熱,涼風順着大敞四開的窗扇徐徐吹來,才緩解了一些。
祝岚夕有意避開他的視線,低頭去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可她聞了又聞,除了一路奔波之下,難以避免的輕微汗味,并沒有太過刺鼻的臭味。
祝岚夕郁悶極了。
分不清到底是謝景辭嗅覺太敏感,還是她自我感覺太過良好。
謝景辭眼皮一擡,她的小動作盡數落入眼中,頂了頂腮幫子,起身将一桶熱水提了起來。
“走吧。”
“哦。”
等他出了門,祝岚夕才起身跟上,還特意離他幾步遠,免得她身上的味道又被他聞了去。
用來沐浴的浴室就設在廚房旁邊的屋子,沒走兩步就到了。
屋內只有一面大屏風和一個大木桶,也是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了。
謝景辭替她将熱水倒進木桶,沉聲道:“你的行李我放進你住的那個屋子裏了,有事叫我。”
祝岚夕溫順地點了點頭,美眸微垂,樣子乖的不得了。
有一瞬間,謝景辭覺得自己是養了個女兒,像個老父親一樣事無巨細都要插一手。
看着她走向睡覺那屋子的背影,楊柳細腰,擡手投足間風姿綽約,引人不由得多看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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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辭冷嗤一聲,提着空桶走了。
所謂行李,也只不過是幾件衣物和一個藥箱。
長途趕路,她并未帶什麽雞肋的物件,更何況她若有需要的,只需同沈懷逸說一聲,不出兩個時辰,就會送到她的手上。
她從中拿了套換洗的衣物,還有香胰子和澡巾。
回去時,謝景辭已經不在浴室內了,只有那桶熱氣騰騰的熱水和那兩盞燭火證明他曾來過。
手伸進浴桶裏,水溫不高不低,于她來說剛剛好。
院內安靜,稍有些風吹草動都能被無限放大,更何況是這嘩啦啦的水聲。
謝景辭一襲黑衣坐在臺階上,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嘴裏吊兒郎當地叼着一根柳條,雙手搭在膝蓋上,大大咧咧敞開腿坐着,臉色有些陰沉。
等了半刻鐘,屋內的水聲才停了下來。
嘎吱一聲輕響,磨蹭了許久的人兒才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一只手抱着髒衣服,一只手将半濕的長發撥于耳後,小小的臉蛋被熱氣熏得緋紅。
平日裏端着的清冷絕塵,此刻卻多了些許煙火氣息。
祝岚夕走至院中央,才注意到對面坐着的謝景辭。
周圍黑黢黢的,她看不清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但隐隐約約,她還是察覺到他情緒裏的一絲不悅。
“我去沖澡。”他大步朝她走過來,撂下一句話就要越過她。
祝岚夕的心怦怦跳着,難免有些緊張,心慌意亂下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等你洗完,我們聊聊”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透着些許讨好和小心翼翼。
謝景辭眸光掠過她抓着他衣袖的纖纖素手,心中五味雜陳。
她從前可不會這般同他說話,更不會在他面前露怯。
三年未見,終究還是生疏了。
“嗯。”
得到他肯定的回複,祝岚夕方才松了手。
今日已經很晚了,祝岚夕先回屋将髒衣物放好,決定明日再洗。
兩人位置調換,祝岚夕坐在方才謝景辭坐的位置,眼神時不時瞥向那間竹屋。
謝景辭比她可快多了,稀裏嘩啦的沖水聲一過,沒一會兒緊閉的竹門便被打開。
只不過那情形稍有些令人難以直視。
單薄外衫松松垮垮的罩在高大魁梧的身影上,前胸隐隐半露,猿臂蜂腰,雙腿修長,濕漉漉的水滴順着肌膚,一路流進了那引人遐想的衣衫裏。
祝岚夕瞬覺羞惱,不自在地別過頭:“你怎麽能這般……”
雖說是在他自家院子,但這不是有個她在嗎?
“哪般”那人只是挑了挑眉,似是不甚在意。
他甚至又朝她走近了幾步,勾唇嗤笑道:“不是祝道長親口說的要斷情絕欲,如今這是在羞些什麽?”
祝岚夕一時語噎,腦海中浮現出自己當初放出的狠話,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窘迫感。
可她是修道之人,又不是出家之人。
門內并無規矩說必須斷情絕欲,她那娶妻生子的大師兄就是個例子。
偏偏她又不能直言她當初騙了他,打自己的臉。
支支吾吾了半天,她只能轉移話題道:“總歸是男女有別,你把上衣穿好。”
他視線下移,衣物完整地扒在他身上,并無不妥,只以為她是嫌他穿的少了。
“天氣熱,穿那麽多作甚。”謝景辭挪開視線,将手中髒衣服丢進水井旁的木盆裏,邁步朝她走來。
他寬厚的身影往她旁邊一坐,一雙大長腿随意伸展,姿态慵懶而惬意。
狹窄的臺階被他霸占了大半,祝岚夕小小一團縮在角落,仿佛身邊的空氣都燥熱擁擠了許多。
這天氣,确實很熱。
祝岚夕不禁暗嘆。
兩廂緘默無言,謝景辭的眸光幾不可察地掠過她清隽的側臉,淡淡道:“想聊什麽”
祝岚夕抿了抿唇,輕聲開口道:“我能做些什麽”
“嗯”尾音拉長,明顯是不解她何出此言。
“就是我住在這兒,能幫你做些什麽?”祝岚夕長睫微顫,偏頭看向他。
謝景辭對上她的視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好半天都沒有開口回應。
就在祝岚夕被他盯得後背發涼時,他突然勾唇笑了,喉嚨中發出的笑聲,莫名讓她紅了臉,他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道長啊,我這是在還你的恩情啊,哪有讓恩人做事的道理?”謝景辭把手撐在地上,身子往後一仰,擡頭望天。
今晚的夜色格外迷人,半空中挂着一輪明月,照亮一方天地。
月光傾斜在他身上,半張臉隐在陰影裏,側臉淩厲俊冷,羽睫卷翹微垂,鼻挺唇薄,好看的不像話。
“你昨日不是說,讓我去給老三幫忙他可是寨子裏的醫師”祝岚夕不依不饒。
他輕輕瞥了她一眼,閉了閉眼,悶聲回:“你若願意,明日帶你去瞧瞧。”
瞧他這困倦的模樣,祝岚夕方才想起來,他已是一天一夜未睡。
她觀察山寨裏的人對他的态度,似乎有幾分敬畏。
明明他離開扶南山也不過才三年時光,如何到的此處,為何入的山寨,憑何取得寨民信任。
他前世又是為何要揭竿而起,若說是為了那至尊帝位她不信。
他比任何人都要向往潇灑恣意的生活,她清楚知道,他不屬于那個閉塞宮庭。
回溯當初,他又是因何被人追殺,與其說是賴在藥谷養病,更像是無處可去。
因着所謂分寸,她從不過問他刻意隐藏的秘密,卻也因此,對他一無所知。
“謝景辭。”
他聞聲歪頭望來,一雙漆黑的眼眸顯得深沉不已。
她張了張口,卻又再次壓住內心湧動的情緒,把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
今時不同往日,他們才剛剛相遇,她不能貿然發問,若是不小心戳到他的痛處,他愈發排斥疏離她,可就不好了。
她抿了抿唇,搖了搖頭:“沒什麽,我先去歇息了。”
他那犀利的目光自她身上掃過,神色淡淡,不辯情緒,令她不由心中一凜。
好在他沒說什麽,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她回房睡覺。
她走後,謝景辭才起身,目光幽幽望着她的背影,思索着她方才話語裏的未盡之意。
夜深人靜,閑雲掩月,院子裏一片沉寂。
這夜,祝岚夕睡得不是很好,甫一入夢,腦海中便時不時閃過前世的畫面。
無論是在扶南山随師修道,亦或是身處诏獄受刑,最終都會變成她臨死前,眼中所見滿臉血污的謝景辭。
以及他眼底那瘋狂的愛意。
不知道第幾次從夢中驚醒,她摟緊懷中薄被,鼻尖萦繞的氣息,與那人身上如出一轍,不經意間安撫着她的不安。
看清周遭環境後,晃蕩的心神才慢慢平靜下來。
*
清晨,屋外日頭高照,洋洋灑灑的陽光,讓人感到暈眩。
祝岚夕揭開簾子,就看見主屋桌子上擺放的木盆,裏面是新的洗漱用具。
顯然是為她準備的。
心中微動,她往他睡的那間屋子靠近了幾步,裏面空蕩蕩的,并未看見他的人。
轉首朝外看去,庭院內也沒有他的身影。
祝岚夕抿了抿唇,稍顯失落的嘆了口氣。
洗漱完畢收拾好自己後,又動手将昨日換下來的衣物清洗幹淨。
做完這一切,她端着木盆走至晾衣杆旁,将木盆放在地上,開始晾曬衣物。
她抖落外衫上多餘的水漬時,不經意瞥見上面明晃晃晾着的貼身褲衩,白皙的臉頰不由得多出了兩團胭脂紅。
目光下移,停留在地上盆中被外衫擋住,只露出邊邊一角的白色亵衣。
一時間晾也不是,不晾也不是。
“你站那一動不動是做甚”
褲衩的主人突然發話,祝岚夕被吓了一跳,轉身便看見剛從外頭回來的謝景辭。
他肩上扛着一塊木頭板子,面不改色地從她身旁越過,砰的一聲,被他扔在了一堆木板上面。
“我……晾衣服。”她掩住異樣,慌忙将手中外衫晾在了竹竿上空餘的位置。
等他的目光從她這邊挪開後,她才動作迅速的将亵衣晾在了外衫之下,遮蓋的嚴嚴實實。
這時,謝景辭又再次開口将她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神給攪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