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惡有惡報

惡有惡報

晚夏的禦花園裏,曲徑幽深,一座座深紅的宮殿掩映在搖曳的樹木之間,朱翠相間,如夢似幻。

高臺樓閣裏站着一個墨衣男子,烏發銀冠下,是一張睥睨衆生的威嚴面孔,自他的角度望去,一座青灰色的巍峨道觀赫然入目。

此觀名玉清觀,是由禹王殿下親自督工,于皇宮內修築此道觀以取悅尋道求仙的當今聖上。

樓閣內寂靜悄然,除了墨衣男子,便是他身後垂首等候的兩排侍從。

忽而從旁邊的灰白石階上大步走上來一個人,腳下生風,身上的飛魚服莊嚴駭人,周圍侍從無一人上前阻攔。

這人正是錦衣衛現任指揮使——齊暮雲。

“微臣見過禹王殿下。”齊暮雲單膝下跪行禮,雙手高舉過頭頂,神情恭敬地遞上手中書信。

此信是欽天監靈臺郎沈大人的加急來信,齊暮雲猜測,定然是護送道長的途中出了什麽岔子。

果不其然,只聽頭頂傳來一聲毛骨悚然的低笑,齊暮雲心中一凜,将頭埋得更低了

楚旭旻雖然在笑,漆黑的眸中卻無半點笑意,指尖死死攥着手中信紙,一絲冷意在他眼中一閃而逝。

被山匪所劫

謝景辭……

看來不只是朕一個人回來了?

他擡眸看向那座道觀,嘴邊笑意更甚,瘋狂而又陰鸷的眼神看得人不寒而栗。

良久,他喃喃低語:“祝岚夕,這道觀得有主人啊,你怎麽能跟着謝景辭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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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暮雲瞳孔驀然放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謝世子不是早就死了嗎?

不容他細想,楚旭旻已冷聲開口:“起駕去乾清宮。”

“有些蝼蟻,得盡早碾死。”

正在整理藥材的祝岚夕後背脊一涼,心中頓生不妙之感。

回身望去,卻發現是昏迷的劉老漢醒了。

祝岚夕松了口氣。

總算是有人醒了。

謝景辭被葛修叫走,許南浔又有事出去了,所以此時就她一個人留守藥屋照看病人。

祝岚夕走過去,将診脈墊放在他的手腕下,聲線柔和:“劉老伯,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劉老漢四十歲的年紀,膚色枯黃,身形偏瘦,清瘦的臉龐上略有蒼白之色。

他此刻還有些虛弱,但還是比之前強上許多,擺手道:“好多了,多謝祝道長。”

祝岚夕颔首。

觀其脈象,确實平穩。

想起謝景辭對自己的囑托,但她也沒有盤問人的經驗,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便先解釋了一下他們惡心腹瀉的原因。

劉老漢聽完,對那個下毒的人就是一頓謾罵加詛咒。

粗言穢語着實難聽,祝岚夕面露窘态,卻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便選擇緘默不語。

等他罵完,祝岚夕才斟酌了一下用詞,開口問道:“劉老伯,你可還記得昨日吃了什麽你們兩家可與人結怨有沒有懷疑的對象”

他認真想了想,黝黑的臉上稍顯迷茫,皺眉道:“俺家吃的昨天的剩菜,就炒了個南瓜……俺們一家人老老實實,從不與人結怨,實在是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要害死俺們全家啊!”

他神情激憤,語氣懇切,瞧着是真不知情。

藥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将兩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一群人前呼後擁而來,當中簇擁着一襲黑色勁裝的男人,但見他身形挺拔,一張線條分明的俊美面孔上,雙眉斜飛入鬓,兩只星眸炯炯有神。

胡渣被他剃了,又換了身精神氣十足的衣裳,倒是有幾分從前那意氣風華少年郎的意味。

祝岚夕看得有些入迷,直到看見他眼底的揶揄才收回了視線,耳尖染上了胭脂紅。

其餘人的視線更多放在了清醒過來的劉老漢身上,并未注意到那兩人的視線糾纏。

一群大老爺們圍上去就是一陣噓寒問暖,一句接着一句着實鬧人,将其餘還在昏睡的人都陸續吵醒了。

當事人都醒過來了,接下來自然就是好生詢問昨天兩家人的做事路線,到底是哪裏産生了交集。

兩家人一個住寨子西邊,一個住寨子東邊,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寨子雖然做的是搶劫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但寨風和諧。

而且寨子就那麽大,但凡哪家有點風吹草動,很快就會鬧得人盡皆知,從沒聽說兩家人跟誰有仇。

除了劉家媳婦那張愛說人閑話的嘴經常和人鬧得不愉快,但也不至于投毒殺人。

于是一番盤問下來,最先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

祝岚夕在書紙上整齊排列出七個人昨日的路線,一番對比後,圈出了兩處可疑的交集。

一是兩家娃娃一起玩耍時摘的酸棗,二是兩家人做農活時都在寨子南邊的那口古井裝了水。

葛修臉色微變,氣憤道:“這一看就是那口井出問題了,誰這麽缺德往水裏投毒”

得盡快去通知寨民,這口井暫時是用不了了。

這口井雖然位置偏遠,但平日裏還是有不少做農活的寨民到此處取水。

既然是昨日才出現問題,那就說明投毒者就在這兩天投的毒,這就不得不讓人聯想到前兩日陷阱被破壞一事。

難道是同一人所為

“寨子裏莫非出了叛徒不成”史晧一拳錘在桌面上,力道大到水杯都差點被震飛。

杯子裏的水濺出來些許,祝岚夕默默将歪倒的水杯擺正,擡眼看過去,卻發現此人有幾分眼熟。

定睛一看,才認出這人正是前世與謝景辭一起兵臨城下的那名猛将。

“老幺,你怎麽看?”史晧手下一用力,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剛擺正的杯子又翻了。

祝岚夕:“……”

謝景辭雙手環胸,背靠在窗沿處,姿态慵懶又冷酷。

他這個角度将某人的小動作一覽無餘,擡手遮住嘴邊笑意,挑眉道:“不排除這個可能。”

“他奶奶的,別讓老子抓到那個兔崽子,老子弄死他!”又是暴躁的一巴掌。

面前的桌子顫顫巍巍,隐隐有破裂的征兆。

屋內靜默了一會兒,史晧環顧四周,粗眉橫起,“許老三呢?那小子天天窩在藥屋不走的人,今天怎麽沒看見他”

“許大夫說有事,很早就出門去了。”祝岚夕也倍感奇怪。

說是有事卻沒說何事,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也沒見他回來。

“回來了。”謝景辭微微蹙着眉,雙目久久望着窗外,似乎是發現了什麽,眼底浮出一抹微妙之色。

祝岚夕對他的表情感到好奇,起身靠過去,上半身前傾探出去,手撐在窗沿上,從敞開的窗戶外望去。

許南浔一步步踏上臺階,整個人跟平時很不一樣,氣場陰詭到極點,散發着嗜血的濃重煞氣。

他似有所察覺,擡眸掃了過來,眸色幽暗危險。

祝岚夕愣怔住。

可下一秒,他和善地朝她微微一笑,又恢複了那副溫潤的模樣,仿佛方才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那抹殺意只是她的錯覺。

而他身後跟着一個用衣袖捂着臉的中年婦女,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像是受了什麽極大的刺激。

仔細看去,婦女發絲淩亂不堪,身上的麻布衣服全是髒泥。

兩人很快就走進了藥屋,那婦女甫一進門,床上半躺着的劉老漢就驚呼道:“老婆子!你這是怎麽弄得?”

張敏哇一聲叫了出來,露出了那張潰爛不堪的臉,還有那張腫翹得老高的香腸唇。

“俺也不知道咋回事,俺從地裏回來沒多久就成這副鬼樣子了。”張敏哭訴道。

剛發現的時候臉上只是泛紅,她還以為是曬傷了,畢竟今天的太陽不是一般的毒辣,可是等她睡個午覺的功夫,整張臉竟然開始發爛了!

這可給她吓得不清,啥也顧不上了,馬不停蹄地往藥屋趕來。

在來的路上,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群狗跟發了瘋似的追着她咬,她只顧着躲閃,一不留神就掉進了別人家的地裏,摔了個狗吃屎不說,還被狗咬了幾口。

那田地裏還剛剛施過肥,她在地裏滾了許久,身上沾染了一股難言的臭味。

幸虧遇到了幾個寨民和許南浔,才得以解救。

趕跑了那些狗後,許南浔就幫她先看了臉,給了她一瓶藥膏,效果很好,但是會有些副作用,她當時也顧不了那麽多,立馬就往臉上塗了一大把。

如他所言,效果确實不錯,臉上潰爛的地方很快就不再蔓延了,但是嘴巴卻腫的老高。

莫名其妙地毀了容,還被狗追着咬。

說起來真是倒黴透了。

張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完遭遇,衆人均感同情。

“祝道長,快幫俺看看臉!”張敏腳步飛快,撲向窗邊的祝岚夕。

糞味兒撲鼻而來,謝景辭大手一攬,輕松避開了張敏撲過來的身軀。

他瞪着一雙陰沉的眼睛,冷冷地逼視對方,看得張敏不自覺退了半步,猶猶豫豫地不敢再上前。

他眼中嫌棄厭惡之意毫不掩飾,周圍的人亦是如此,捂着口鼻後退了幾步,就連劉老漢也是如此。

祝岚夕有些許不忍,但身後人強勁的手臂不容她挪動分毫。

“去藥屋後面的水池先洗洗吧。”許南浔笑着解圍,語氣卻無分毫多餘的感情。

“可不是,老婆子先去洗洗,真是臭死了!”劉老漢捂鼻道。

“俺去找隔壁嬸子給你借身衣裳。”葛修皺着眉,像是受不了了一樣,揮舞着空氣就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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