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難眠夜
難眠夜
同一時間屋外一道疾馳的閃電而過,緊接着一聲震耳的驚雷響起,混雜着雨聲模糊了他的問話。
謝景辭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只知道她被屋外雷聲吸引去,剛好錯開了他的目光。
這雷聲打得真不是時候。
謝景辭越想,心裏便越不是滋味,這話還得再同她再說上一遍才行。
昏暗的燈火下,燭火噼裏啪啦的作響,兩人的目光再度相遇,四目相撞,發現她那刻意回避的目光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難為情。
原來她聽見了,切切實實聽見了。
謝景辭啞然失笑,伸手拉了拉她垂在身側的手指,有意想逗一逗她,便學着她哄人時的嬌軟語氣:“道長給嗎?”
平日裏強勢硬朗的人做出這副姿态來,簡直不要太磨人。
裝聾作啞的小伎倆被輕易識破,祝岚夕強裝的淡定在一瞬間破防,燥熱自臉頰開始蔓延擴散,直直染紅了她纖白的脖頸和耳後根。
不怕男人撒潑,就怕男人會撒嬌。
她着實有些招架不住。
祝岚夕試探性抽了抽手,卻被他抓得牢牢的,掙脫不了分毫,她這一動他反而順着指骨握住了她的手掌心。
粗糙的硬繭劃過掌心,她的視線不禁随之上移,落在了他尚且裸露在外的粗壯臂膀上。
這麽近距離看着,肌肉線條分明,白日裏攬着她時,摸起來的觸感硬邦邦的……
她出神的想着,視線也越發直勾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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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辭心中發笑,表面卻不動聲色地将她拉近自己,明晃晃誘惑着:“道長,這是吃幹抹淨不認人了?打算始亂終棄?”
他荒唐而又直白的話将她從男色中拉回,急忙撇開目光,慌亂間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和懊惱。
她定是魔怔了,不然怎會盯着男子的肩膀和胸部出了神的瞧,還從他調戲的語句裏聽出了一絲絲委屈?
這所作所為,逾矩了不止一星半點兒,自那日後,她這腦子是越發不清醒了。
說到底,她也不過一介俗人罷了。
為男色迷,為男色癡。
祝岚夕躲閃着他看過來的眼神,小小聲反駁着:“……你胡說什麽?”
她差點忘了,隔壁就睡着那兩夫妻,他如此說話也不怕會暴露得一幹二淨,再說了,她何時說過會不負責任?
嘴比腦子快,祝岚夕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我定會給你名分的。”
但一說完,她便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思索了會兒,被自己這說辭弄的是啼笑皆非。
頭腦一熱,竟是說出這等昏話來。
自古以來,只有男方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女方以正名分二字,哪裏有女方說給男方名分的?又哪裏有男方讨要名分的說法
這真真是——亂成一鍋粥,說不清了。
偏生他還一臉受用的點了點頭,似乎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對:“如此,我便放心了。”
如此,便是亂了套了。
這間屋子的長榻窄小,堪堪只夠兩人側身躺下,而他身量更為颀長,半個小腿都還露在外面。
長久保持一個姿勢難免不适,祝岚夕微微動了動酥麻了的手臂,在動作盡可能小聲的情況下翻了個身,迎面對上他模糊的側影。
他因着左臂受傷,所以一直只能維持向右側身的姿勢,祝岚夕光是想想都覺得難受極了,可他卻像是陷入熟睡了一般一動不動,從未換過姿勢,定力耐力驚人。
不像她,都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挪動身體了。
“睡不着?”低沉暗啞的嗓音近在咫尺。
黑夜中,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将她吓了一激靈,略微平複了下因為驚吓而砰砰亂跳的胸口,壓低嗓音柔聲回應:“我手麻了。”
想了想,她又問了句:“你不麻嗎?”
“麻。”他倒是不逞強,如實坦誠。
“我還以為你睡熟了呢?那你怎麽不動一動?”祝岚夕撐起胳膊,活動了下筋骨,疑惑地看着他。
“我怕我動了,你更加睡不着。”
說完這句,他略微動了動胳膊,翻了下身,平躺在長榻上,黑暗的環境下什麽都看不清,但是祝岚夕就是知道他此刻正在看着她。
讓她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揉着酸痛脖頸的手一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下一秒卻被他拉着手躺了下去,身體瞬間被束縛進一個有力的懷抱。
他搭在她腰肢上的手微微收緊,臉貼在他微硬的胸膛上,隔着布料都能聽見他铿锵有力的心跳聲。
“舒服嗎?”頭頂傳來他小聲的試探。
有他這個自動散發熱氣的人肉抱枕又怎麽會不舒服,只是他受傷的胳膊讓她有些顧慮。
祝岚夕微微仰頭,這個角度卻瞧不見他,只能又将頭收了回來:“你胳膊沒關系嗎?”
“沒關系,你安分點就碰不到。”謝景辭回答的幹脆,說罷還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更舒服地靠着他的臂彎。
祝岚夕從鼻腔裏悶聲應好,一雙手卻不知道放哪合适,剛觸及到他的胸膛又感覺不太合适,便收了回去,一收一放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他強硬地抓着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才制止了她的小動作:“睡覺?”
“哦。”正主都不嫌尴尬,她也就不扭捏了,捏着蓋在胸口的被褥往上提了提,閉上眼嘗試着入睡。
這樣的姿勢比方才側着身睡強多了,盡管剛開始還有些羞澀,但是條件有限也不允許他們挑三揀四,而且他瞧着也并不在意這些,她不妨也灑脫些。
他們之間什麽沒做過?該做的,不該做的,早就越過那條線了,更何況她此生的目的和執念也就唯他一人,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
思及此,她的眼皮顫了顫,手掌下他的溫度仿佛更加燙手了,一路燙進了她的心底。
如今讓她在意的是那張時隔三年、毫無征兆的懸賞令。
何其突然,何其不解。
前世的謝景辭在她的生命裏銷聲匿跡了九年,若不是臨死,她恐怕都不會知曉他悄無聲息幹了那麽大的一件事。
卧薪嘗膽九年,以一己之力掌控南方大部分的兵力,甚至到最後起兵造反成了最後贏家。
聯合今生他與自己所言,以及那張懸賞令,不難猜出他所為之事是為了複仇,他所背負的遠遠比她所想的要沉重許多。
可是前世她進宮後從未聽過關于他的絲毫消息,也從未有如此大規模懸賞捉拿“賊人”的事,大多時候朝廷都是不作為,敷衍了事。
今生的走向屬實是有些匪夷所思,不得不讓她懷疑是否是因為自己而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又或許與前世的楚旭旻有關?
能輕松調動南方勢力的人而且與謝景辭有仇的人,她能想到的就他一人。
前提是,他也重新來過了。
祝岚夕不由得捏緊了他胸前的衣襟,被自己這想法給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怎麽了?”謝景辭幾乎是第一時間睜開了眼,輕輕拍了拍她微顫的後背,安撫似的将她往自己懷裏摟得更緊了些:“做噩夢了?”
祝岚夕将臉埋進他的脖頸,嗅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才一點點緩過神來,伸手環住他精瘦的細腰,未免他太過擔憂,只能軟聲道:“嗯,現在沒事了。”
“忍過這一晚,明日出城。”他聲音暗啞,不知在想什麽,語氣有些心不在焉,欲言又止,須臾後才道:“只需五日,就能到常山郡,到時……”
祝岚夕聽出他話裏的自責,當即半撐起身子在黑夜裏準确摸上了他的臉,眉頭緊鎖道:“到時就能甩開我?”
“不是……”是讓你更安全。
“你還敢說不是?”
他沉默不語,俨然是不置可否。
她從很早之前便注意到他這個不好的習慣,有什麽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生怕那些負面情緒撐不死他似的。
這次他定是覺得拖累了她,怕他護不住她,急着重新給她個庇護之所。
“方才還求名分,這才一時半會兒,就後悔了?”祝岚夕手下用力,指腹捏着他腮上的軟肉,懲罰似的捏了捏,又扯了扯,氣呼呼道:“做了我的道侶,還想跑?你想都不要想。”
“嗯?你想哪兒去了?”謝景辭手掌覆上她的指尖,輕輕一拉就脫離了她的魔爪,唇角染上一抹無奈的笑:“到時去見祝俞白,就能知道是誰下的懸賞令,也好應對不是?”
他接着一句句解釋。
“當初就對你說過,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只是怕你委屈,并不會放開你。”
他談吐自如,平淡的話語間,透着一股子不易察覺的溫柔,說盡癡言軟語,哄得她心旌神搖。
說完這幾句,謝景辭反過來捏了捏她的指尖,将其貼在方才她捏他臉的位置蹭了蹭,佯裝委屈極了:“都把我捏疼了。”
“……”疼?怎麽不疼死你?
只不過這誤會還真是大了。
祝岚夕的雙唇蠕動着,支支吾吾了片刻,不知該如何解釋她誤解了他未盡之意,以及該如何作答他這嬌柔做作的話。
看來她這愛胡思亂想的毛病似乎更大,怎得就能誤會成這個樣子?
她破罐子破摔的用力在他臉上揉了幾下,随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躺了回去,拍了拍他的臉頰:“睡吧,不知怎麽的,突然好困。”
話畢,還象征性地打了個哈欠:“好困,好困——”
拿腔拿調,故意做作了半天想要親親的某人計謀未得逞,只得幹巴巴睜眼看着天花板。
嗯……能得她肯定的一句道侶,今夜也算是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