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舊人

舊人

整個樹林間充滿了刀劍相擊的刺耳聲響,數次交鋒之後,以人數居多的黑衣陣營漸漸占了上風。

藍衣陣營呈現頹勢,怕是不多時就要全軍覆沒。

謝景辭盯了片刻,一圈掃視下來,在人群中認出了幾個眼熟的面孔,尤其是那個在他意料之外的人,不禁讓他詫異地挑了挑眉。

微風陣陣,衣襟擺動,露出他腰間蓄勢待發的佩劍。

正思忖着此刻出手是否為佳時,就被人群中爆發的一句呵斥打斷,謝景辭默默放下了持劍柄的手,選擇靜觀其變。

“住手!”

這一聲怒喝極具威嚴,出自被藍衣陣營擁護的一位衣着光鮮的男人,外貌長相英俊奪目,周身透着氣質儒雅華貴之态。

雙方人馬在彼此領頭人的示意下停下了厮殺的動作,緩緩向後退,分割成兩方對峙的場面。

陰雲漫天,無邊的枝葉在冷風中瘋狂搖曳,四周的空氣裏彌漫着劍拔弩張的硝煙味兒。

說話之人一襲錦雲紋白衣,此刻拿出幾分上位者的威儀,眸光冷冷逼視過去:“肖淙,你當真要背叛本王,與皇叔為伍?”

藏身于衆人之後的肖淙一怔,下意識摸了摸臉上遮容的面巾,沒想到對方這麽快就認出了自己。

“你我共事五載,本王還認不出你嗎?”楚明樽微微眯眼,眸子裏有着與年紀不符的沉穩。

冷硬的話語讓肖淙的動作顯得尤為可笑,其中濃烈的譏諷之意讓他稍感窘迫,卻只是一掃而過,那又如何?

當他選擇禹王這條路時,就早已料想到如今的局面,他注定要與殿下兵戎相見。

今日選擇在雲丘動手,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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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殿下去給常寧長公主賀壽的返程路上遭山匪襲擊,不慎跌落山崖,屍骨無存。

禹王和聖上悲痛萬分,卻也無可奈何,決心要為秦王殿下報仇,故而下令全面剿匪,以全秦王殿下在天之靈。

此計既能解決秦王這個皇位繼承人,又能以此為借口除匪,絞殺謝景辭那叛賊之子。

一舉除掉禹王殿下兩大心頭之患,如此大功,做成了便是前途光明,做不成也算是他向禹王殿下投誠的最大的誠意和決心。

“殿下何出此言?無論是您還是禹王殿下,不都是聽命于聖上?微臣無論選擇哪方,都只是在為聖上效命罷了。”肖淙冷嗤一聲,散漫的态度似乎對楚明樽的話很是不以為意。

“肖淙!你還真是驗證了那句君額上似可跑馬,怎得這般不要臉?”

楚明樽的忠心下屬許庭深見不得他這副讨打的賤樣子,氣得咬緊了後槽牙,恨不能沖上去将對方千刀萬剮才能解心頭之恨。

尤其是這令人作嘔的話着實将他惡心住了,咽不下這口氣,憤憤不平又道:“殿下給了你多少次機會?你居然還不知悔改,真是沒良心的白眼狼!”

機會?沒良心?

肖淙被他說到痛處,垂在身側的手掌心緊握成拳,就是因為秦王殿下給了他太多機會,才讓他認清了現實,不得不出此下策。

秦王太過軟弱仁慈!這就是他為何不選擇殿下的原因。

他雖不知秦王殿下是何時敏銳察覺到了他的背叛,在長公主府時就開始對他多次試探勸說,但話裏話外全是苦口婆心的提點打壓。

可換做禹王早就将他這種搖擺不定的人處理幹淨,哪裏會給自己留下後顧之憂

秦王雖有出衆的治國才能,卻無處事的狠辣果決,難為一國之君!

秦王的這份仁慈讓他肖淙撿回了一條命,卻也變相成了今日殺死秦王自己的一把利刃。

肖淙視線左移,觸及到楚明樽眸中那毫不掩飾的失望,內心深處還是不免有所觸動。

可也只是微微觸動,僅此而已。

“随你如何說,與你這莽夫也說不出一二來。”肖淙眉宇皺成一團,屬實不想與許庭深多做糾纏,便将目光又放在了一旁冷着臉的楚明樽身上。

本來想着速戰速決,但心中還是有幾分顧忌之前的主從情分,聽楚明樽将話說完,再動手也不遲。

在這孤立無援的深山老林中,總歸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殿下還想說什麽,說就是了。”說完,便乖乖上路為好。

後面那句話他忍住沒說出口,挑釁之味太濃,許庭深那莽夫估計得跳腳。

楚明樽擡起眼皮,目光看不出絲毫情緒,不似從前般柔和溫潤,忽而淡然笑着:“本王只問你一件事……”

“今日之事是皇叔主謀,你今日調動的這些人是赤丹閣所派,謀劃造反一事參與其中的有首輔魏宗其,兵部尚書李須時,常家……”

“是與不是?”

楚明樽說話時,聲音不急不徐,但口氣強硬,一字一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句句如刀,聽得衆人的額頭都暗暗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來。

每一個名字都像是一把重錘敲在肖淙的頭上,哪一位不是朝中如雷貫耳的重臣,聽他話語中的未盡之意似還有所保留,俨然一副對所有事都了如指掌的樣子。

肖淙面色青一陣白一陣,難看極了,只可惜全都遮擋在那張面巾之後,沒叫人看出分毫。

猜出來了那又如何,太子之位被奪,降為秦王,他所有權利就連兵權都被剝奪幹淨,被囚困在安陽這方寸之地,根本就沒法子做出反抗。

好半響,肖淙從喉嚨間爆發出一陣尖利的怪笑,意味深長道:“是與不是,殿下心中應該早有考量,又何須多說多問?您乖乖地別再反抗,屬下也好交差啊……”

停頓一瞬,他忽而沉下臉,冷聲下令:“動手!”

他急切的聲音裏,隐隐透着一絲被揭穿後的惱羞成怒。

祝岚夕也在這一聲之後淺淺收回了目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對話裏的信息量着實太大……

看似隐晦的對話卻讓她思緒逐漸明了,這些糟心事果真與楚旭旻那瘋子脫不了幹系!令她沒想到的是,楚旭旻居然連自己的親侄子都下得去手!

下面那位自稱殿下之人正是弘景帝之子,也是楚旭旻的親侄子——秦王楚明樽。

前世與她有過幾面之緣,因為為人清正廉潔,風清氣正,從來不拿正眼瞧當時地位頗高正處國師之位的她,所以她對他印象格外深刻且很有好感。

相應的,他對她這個明面上的禍國妖道可謂是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兩人幾次碰面,他話裏話外都是夾槍帶棍,不歡而散。

還沒等她多加細想,身前人突然身形一動,那雙深邃如潭的眼黑沉沉的,藏着雲攪着霧,叫人看不透。

大抵看出他的意圖,祝岚夕低不可聞地呢喃了聲:“阿辭……”

稍許,他語氣快速而又鄭重地低聲道:“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

話音落,他便割下一長塊衣角布,動作幹脆而利落地将其圍在臉上,轉身沖了出去,加入了戰局。

他跑步向前的同時,左腳掌在地上猛力一踏,身子從高處輕盈躍下,在空中一個倒翻,手中刀劍淩空朝肖淙砍去。

護衛肖淙的黑衣人即刻反應,揚手橫劍格擋,刀刃碰撞的咔擦聲交錯不絕,力道之大逼得他連連後退。

緊接着一只腳掌斜劈至脖頸,那人借力翻騰,袖中一只短刃直直飛向不斷向後撤退的肖淙,只聽悶哼一聲,正中其左胸。

黑衣人臉色一變,就這一會兒子愣神功夫,對方便更加猛烈地攻了過來,他手中冷劍猶如蛟龍纏身,揮舞出一道道殘影。

幾個來回下來,黑衣人漸漸招架不住,踉跄幾步,終是不敵,那柄長劍還是刺穿了他的胸口。

突如其來的局勢轉化打得人措手不及,黑衣人只得分出些戰力去應付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麻煩。

楚明樽捂着被劃傷的右臂,猛地擡眸望去,和那人的視線相撞,四目相對,對方朝他鄭重地一點頭,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是幫手,是友軍。

“阿辭?”

身邊傳來一聲不确定的呢喃聲,楚明樽心中巨震,轉首與許庭深詫異和驚顫的眸光對上,均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不可思議。

許庭深慌亂地垂下眼眸,心中疑窦叢生,猶如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無法平靜。

他不會看錯的,哪怕四年未見,對方還蒙着面,他依舊能一眼看出,這人……這人絕對是謝景辭!

只是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安陽城附近?還恰巧出現在這兒?

許庭深露出的這反應,驗證了楚明樽心中所想,原本戾氣的眼睛忽然一亮,漸漸放出光來,眼底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振奮之色。

随即強行将剛才一齊冒出來的無數個念頭通通摁下,無論來人是誰,能解眼下困境最為重要,于是開口吩咐:“将叛賊統統拿下!”

得到命令,許庭深收回紛繁複雜的思緒,握劍的手緊了緊,揚聲應是。

有了謝景辭這個劍術高手相助,結局顯然易見。

除了見情況不妙,自願服藥自盡的赤丹閣衆徒,其餘肖淙及其黨羽皆被活捉,統共四人齊齊被壓制帶到了楚明樽跟前。

原本以為勝券在握嚣張跋扈的肖淙,此時像只喪家之犬般跪倒在地。

臉上面巾已經被人扯落在地,露出那張背叛舊主的醜惡嘴臉,起初他也反抗過,可是大勢已去,已是無能為力。

其雙手被許庭深反鉗在身後,動彈不得分毫,身後之人顯然是帶了私人恩怨,所用力道簡直要将他的手臂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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