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荊家

荊家

看着這兩個名字,荊辰心裏隐約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但他又不太願意承認。

于是他火大地把名單往前臺一摔:“誰策劃的這個活動?”

依舊沒人吭聲。

氣氛近乎凝固。

就在荊辰後槽牙都快磨碎了的時候,大廳的電梯門忽然“叮”的一聲,開了——

荊哲獨自一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他今天難得穿了件深灰色大衣,原本就高瘦挺拔的身形被襯得更加鮮明,高領底衫攏到頸間,整個人多了幾分冷調的文雅。

大概是趕時間,他腳步有些快,長腿一跨衣袂翻飛,對周圍簡直視若無睹,愣是沒往大廳的一排排木頭樁子這邊瞥一眼。

最後還是荊辰叫住了他:“荊哲!”

聽見自己名字,荊哲終于勉為其難地停頓了下。

直至此刻,他才看見大廳的木頭樁子們:“……”

大致掃了一眼,再加上又接收到了經理朝他使的眼色,荊哲當即就反應了過來,但還是明知故問道:“有事?”

“來。”荊辰朝他招了招手,“來解釋下這是什麽。”

荊哲瞥了眼他手上拿着的名單,還不等走近,他在半路就已經“嗯”了一聲,坦然道:“我讓他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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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雖然荊辰隐約有這個猜想,但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他把那份抽獎名單拿起來怼到荊哲面前,“裴超雪這個名字是你要求加上去的?”

“嗯。”荊哲在他面前停下腳步,點點頭,神色泰然自若:“我加的。”

“你他媽瘋了啊?”荊辰氣急了,把名單往旁邊一甩,“你這是怎麽個意思?”

停了兩秒,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雙眸一眯,“你現在……”

“就是你想的意思。”荊哲沒有大庭廣衆之下聊自己感情生活的興致,更沒興趣給別人當八卦談。

他看了眼時間,幹脆抛了句:“我現在要回南都,有事回頭再說。”

南都的氣溫雖然比華都要高一些,但風迎面吹來的時候,還是裹着絲絲涼意。

裴超雪下飛機時,機場已經有人在等她了。

她上了車,直接被帶到了她以前在南都的家。

這房子是她高中時住的地方,小樓外觀複古氣派,景色雅致怡人,庭院裏種滿了花花草草。

風吹過時,枝丫随風而擺,二樓窗前樹影婆娑。

是裴宏豈喜歡的風格。

只不過自從裴超雪申請住宿後,她連回家的次數也少了許多。

真要算下來,她住在這裏的時間都不如學校宿舍。

甚至當初每周末回家,她都是頂着壓力回來面對裴宏豈的。

每次站在家門口,她總會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壓迫和窒息,然後再邁着沉重的步子走進去。

沒想到現在時隔六年,她再回來時還能感受到那份壓迫。

裴超雪站在門口躊躇了一陣子,攥着風衣袖口,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其實她在來南都的路上就想過自己要問些什麽了。

她想問問裴宏豈當年到底幹了什麽。

荊哲悶不吭聲一走了之是不是也有他的推波助瀾。

還想問問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對人家産生了多大的影響。

有沒有覺得良心不安。

但不知道為什麽,等她真真正正站在家門口時,腦子裏卻如一團亂麻。

所有話都梗在喉間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像是找不到線頭,去開這個口。

然而還不等她思索清楚,門口的可視門鈴突然傳出了裴宏豈凜然威嚴的聲音:“在外面愣着幹什麽?不冷?”

聞聲,裴超雪才終于斂了思緒,沉沉地吸了一口沁涼的空氣,擡手推開庭院門。

從庭院門到正門那短短十幾米路,她在腦海裏醞釀了數十種開場方式。

推開正門,裴宏豈正坐在偌大又靜谧的客廳,和別人打着電話。語氣聽起來并不急躁,完全不像是在為集團的事焦頭爛額,仿佛只是聊家常:“可以,你有空的話現在來都可以。”

裴超雪只當他在談生意,沒有打斷他談話的興趣。

她收了視線,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

過了會兒,裴宏豈終于談完了事情,目光朝她的方向投來:“來了啊。”

聽見聲響,裴超雪“嗯”了一聲。

她之前想了很多開場白,現在終于派上了用場:“爸你待會兒還要見客戶吧?那我不耽誤你了,長話短說。”

“急什麽?”裴宏豈悠閑地朝旁邊的沙發一擡下巴:“坐。”

裴宏豈如今已經五十多歲,鬓角有了一絲華發。

但整個人卻依舊保養得不錯,并不像其他企業的高層那樣頂着個啤酒肚大圓臉。他身形高大,臉型窄而硬朗,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反倒有種成熟的魅力。

裴超雪高挑的身高少不了他的基因。

只不過在裴超雪眼裏,他依舊是那個說一不二、嚴厲又專橫的親爹。

裴超雪看他悠悠地喝了口茶,心裏焦灼又不服氣,卻沒什麽辦法,只能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繃着臉道:“爸,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麽才回來的,開門見山不好嗎?”

“為了什麽?為了荊家那小子?”裴宏豈放下茶杯,淡漠地擡了下眼皮:“他不是跟你分手好幾年了?還不舍得呢?出息。”

他年齡到了,眼皮微微遮瞳,眸光掃過來的時候,帶着一絲平靜的銳利。

裴超雪看着他的眼睛,感覺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

果然。

裴宏豈早就知道她和荊哲的事。

雖然當初裴超雪也沒有藏着掖着,但她莫名覺得,這事時隔七年才從裴宏豈口中說出來,就好像變相證明了這是一切的導火索。

意識到這一點的裴超雪脊背霎時一僵,一陣涼意席卷而來,在她四肢百骸的血液內蔓延碰撞。

“怎麽?好奇我怎麽會知道?”裴宏豈看着她愕然的表情,反問道。

“……不。”裴超雪心想連秦姨都能知道,那裴宏豈知道這事似乎也不奇怪。

但她還是有個問題在心裏壓了許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只想知道當年荊哲他哥哥标書的事是不是跟你有關。”

“你說這個?”裴宏豈往沙發背上一靠,雙手交疊在胸前,坦然道:“算是。”

聽他承認了,裴超雪心口的涼意在剎那間迸發。

她閉了閉眼,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但微顫的嗓音還是出賣了她:“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有什麽為什麽。”裴宏豈似乎覺得這事不值一提,“做生意,爾虞我詐是常事,等你接手我這個位置你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要你的位置。”裴超雪梗着嗓子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對人家有多大的影響?”

“他本來可以跟我一樣考華都大學的。”

“他也不需要撐着手傷全勤上賽場,他明明可以輕松很多的。”

“你毀了一個人的前途就不會良心不安嗎?”

她絮絮叨叨質問了一個又一個問題,然而裴宏豈卻只是淡然地看着她,平靜道:“他現在難道過得不好?雖然我不太了解你們年輕人的比賽,但我也知道他是世界冠軍。他家現在的産業我也有耳聞,當年那件事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那是人家自己争氣好嗎!”裴超雪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眼圈發紅,字字誅心:“他争氣不是你可以随意傷害他的理由吧?!”

“就因為他穿着铠甲所以刀就可以随便往他身上捅嗎?!”

“超雪,”裴宏豈依舊是那副淡漠的模樣,和以前跟她講大道理的時候一模一樣:“我就問你一句,你知不知道捅他最深的那把刀是哪兒來的?”

裴超雪繃着唇擠出一個字:“你。”

“我哪兒有那本事?”裴宏豈似乎是笑了,只不過笑裏藏着一絲諷刺:“我又不是他爸。”

話音一落,裴超雪整個人直接怔在原地。

而裴宏豈的聲音仍舊萦繞在她耳畔,瘋狂回響——

“他家那個叫荊辰的,其實是個很謹慎的人,标書從不留在公司電腦,只放在自己電腦裏。”

“本來我想着算了吧,一個小項目,讓就讓了,大不了我給你轉學不讓你跟荊哲聯系就是了。”

“但是有個人來找我了,”裴宏豈輕嗤出聲,似乎是對這人有些嗤之以鼻:“你覺得這人是誰?”

“……他爸?”裴超雪猶疑道。

“對,他爸肖斯海。”裴宏豈喝了口茶,又繼續道:“肖斯海在外面賭博欠了高利貸沒法還。正好我以前和他有點項目接觸,他主動來找我,請我幫忙。”

“他話說得很漂亮,說是他妻子重病入院,急需醫藥費,他願意幫我做任何事。”

“但我知道他賭博,我不相信這種人。”裴宏豈放下茶杯,看了眼裴超雪,“所以我讓他去拷荊辰的投标文件。”

裴超雪抿了抿唇,神色緊繃:“他偷到了你不虧,他沒偷到你也沒損失,反而還能把他打發走,是嗎?”

“嗯。反正橫豎我都不虧,為什麽不讓他試試?”

說到這,他話音一頓,似乎有些感慨,又有些嗤嘲:“只不過我沒想到,他還真去給自己親生兒子使絆子了。”

當時的肖斯海其實不單單是把文件拷走。

他還幫着破解了密碼。

因為他太了解自己的孩子了。

他自然也知道刀捅哪裏最疼。

這事大功告成後,裴宏豈雖然看不上這樣的人,但還是遵守約定給了他一大筆錢。

而且他也很好奇,肖斯海究竟是會拿錢去給妻子付醫藥費,還是去還自己的高利貸。

然而事實總是不盡人意——

肖斯海選擇了後者。

他放棄了自己的妻子,拿自己的兒子當墊腳石,将所有的一切都投注到自己身上。

說到這裏,裴宏豈停頓片刻,冷靜地反問裴超雪:“你覺得誰會同意自己女兒跟這種人的兒子在一起?假如你有女兒你會同意嗎?”

“我們家再多的家産,也不夠他這麽揮霍的。”

“更何況還是這種狼心狗肺的敗類。”

裴超雪聽得啞然。

她感覺自己有許多話想反駁,卻找不到一句能說的,仿佛句句都很蒼白無力:“可……但……”

她手足無措,啞口無言,但裴宏豈還是保持着那副理智的樣子,一針見血地拆穿她:“你可能會覺得,你那男朋友和其他人不一樣。”

“但我覺得利益面前人人都一樣。”

“不過你肯定要說,照這個說法,你未來和誰結婚也都一樣。”稍頓,他終于蹙起了眉,一字一句地将後半句補充完整:“對,确實差不多,但是唯獨不能是一顆有可能觊觎我們家財産的不定時炸彈。”

裴宏豈眯着眸,眼底透着犀利,面容嚴肅地看着她:“肖斯海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妻子家底豐厚不還是被他敗光了?到頭來一點兒不剩還得吸自己兒子的血。”

“你拿什麽保證荊哲跟他爸不一樣?”

“你就不怕自己哪天落得和他媽一樣的下場?”

“我們家産業不小,放任這麽一顆炸彈在家裏,你睡得安穩嗎?你守得住嗎?”

裴宏豈的一句又一句,說得裴超雪陷入沉默。

屋內靜默異常,裴宏豈也安靜地看着她,似乎在觀察她臉上的每一幀表情。

良久,見她一直不吭聲,他才緩緩站起身,準備撂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

然而還不等她開口,裴超雪忽然擡了頭:“爸。”

裴宏豈冷不丁皺了下眉。

裴超雪冷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鄭重道:“照你這個說法,無非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你怕以我們家的財産,引來的都是餓狼。”

“那這財産我不要了行嗎?”

大約是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麽說,裴宏豈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眉心緊蹙,“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就因為他……”

“不是因為他。”裴超雪不知被哪句話提點得茅塞頓開,鎮定地打斷他的話:“我只是突然想通了,我不想接手公司,也确實守不住你的家産。”

“既然這樣,那我就賺多少、守多少、花多少,你的錢我一分也不要。”

裴宏豈似乎是覺得她這話很可笑。

他偏了下頭,譏諷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從小到大什麽消費水平自己心裏應該有數。”

“我知道,我也有數。”裴超雪點點頭,面不改色道:“但這離家出走的半年,我發現,省着花也不是不行。”

“那些奢侈品不買我也不會死,衣服有物美價廉的,化妝品護膚品也有便宜好用的,出行坐地鐵公交也很方便。”

“賺多少錢就有多少錢的活法,我現在确實賺不到你那麽多錢,但我可以平平淡淡地做自己喜歡的工作,過平平淡淡的生活。”

“以前的生活費都是你給的,一言不合就停銀行卡,所以我事事都聽你的。”

“但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被你停了銀行卡就只能乖乖低頭任人拿捏的小姑娘了。”

“所以我現在願意跟你去公證,以後不繼承你的一分財産,你愛給誰給誰。”裴超雪臉色平靜卻字字铿锵,“爸你知道的,我最受不了不舒心的日子。我不想每天睜開眼就看見自己不喜歡的人躺在身邊,也不想每天都為讨厭的工作焦頭爛額。”

“所以我就想要個自由選擇的權利,無論是我現在的事業工作,還是我未來某天的結婚對象。”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剎那,偌大的客廳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無聲的氣氛在叫嚣蔓延,窒息感充斥了整棟樓。

裴超雪感覺自己面前的氧氣正在一點一點被抽離,喉間像是被什麽東西扼住了似的。

她咽了咽唾沫,想将這種感覺壓下去,卻無濟于事。

屋內複古擺鐘的聲音不斷回響,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過了不知多久,冷着臉的裴宏豈才終于有了點反應。

他擡手捏了捏鼻梁,似是不理解,又似是無奈,仿佛在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有這個必要?”

他皺眉看着裴超雪,臉色透着難以言喻的複雜,好像十分不理解她所做的決定:“你現在不是跟小卓談得好好的?我也答應你結婚後可以做你喜歡的工作。那你鬧這一出圖什麽?就為了給你分手了好幾年的前男友出一口氣?”

原本已經平心靜氣的裴超雪,在聽到他的話後露出了幾分匪夷所思。

她瞪着眼睛,難以置信道:“不是,我什麽時候跟卓懷談得好好的了?我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跟鬼談了?”

話音剛落,還不等裴宏豈說什麽,門鈴聲就已先一步傳來,截斷了裴宏豈的回答。

裴超雪轉頭看去,就見可視門鈴的屏幕裏出現了一道眼熟又陌生的人影。

眼熟是因為她在照片裏見過他,而陌生是因為她從沒見過他本人——

卓懷。

怕你們今晚揪心,今天預支一章_(:з」∠)_後面還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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