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訂婚

訂婚

夜色之下,偌大的房間內因為這道熟悉的清冷聲線驟然陷入死寂。

只剩輕淺卻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響徹耳畔。

裴超雪呆滞地坐在電腦前,雙目空洞、一眨不眨盯着屏幕。

敵方水晶炸裂的光效絢爛又刺眼,她卻像失去了五感一樣,看不見聽不見。

任憑耳機裏的隊友在驚呼在尖叫,她也沒能接收到一個字。

因為此刻的她,大腦只剩空白一片,甚至處理不了剛才那句話。

那個聲音是Z發出來的吧?!

為什麽感覺跟荊哲一模一樣?!

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還是說……以上的一切都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太愧對荊哲,而産生的幻聽?!

不會吧……我該不會有精神病了吧?!

諸如此類的話語蜂擁而至,将裴超雪空白的腦海迅速塞滿,幾近溢出。

眼前就跟過彈幕一樣,五顏六色眼花缭亂,根本分不清該從哪句看起,從哪句問起。

在大腦過載的情況下,裴超雪幾乎是下意識地選擇了一個方案——

關電腦,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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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麽夢是睡一覺不能醒的,如果有,那就兩覺。

于是裴超雪就這麽毫無預兆地關了電腦,甚至連游戲都沒退,直接關機。

游戲語音也因此被掐斷。

顯示屏熄滅的剎那,一張臉映照在漆黑的屏幕內。

雖然影子并不清晰,但不難看出,她發型淩亂,臉色慘白一片,被映在屏幕中時幾乎可以去演女鬼。

裴超雪閉了閉眼,捂着臉走到床邊,崩潰地往床上一倒——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啊啊啊啊啊!

誰承想還不等她從剛才是事情中回過神來,下一瞬,她一直扔在床頭櫃充電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手機振動聲在靜谧的房間內顯得異常突兀。

裴超雪被吓得一哆嗦,扭頭看去。

就見一個碩大的“Z”字出現在了屏幕中央。

裴超雪:“……”

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我踏馬一定是聽錯了。

那聲音怎麽可能是荊哲呢?

相似罷了!

說不定Z也是混配音圈的呢!

裴超雪暗自洗腦了一番,終于決定顫着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手機。

只不過可能是長時間沒接,她剛拿到,電話就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微信消息——

【Z:有空談談麽?】

盯着這條消息,裴超雪大腦空白了很長一段時間。

過了不知多久,她咬着唇,終究還是自暴自棄地敲下一個字:【好。】

自欺欺人是沒用的。

有些事,總是要面對的。

尤其還是因她而起。

事已至此,她總不能逃避一輩子。

現在去把該認的錯認了,該怎麽解決就怎麽解決,總比耗着折磨好。

【Z:那你現在能出來?】

【萊特斯諾:嗯,去哪?】

【Z:你家旁邊的公園。】

【Z:還記得?】

裴超雪咬着唇點點頭。

但點完頭才想起來荊哲看不見,于是發了個“嗯”過去。

她爬起來換了身衣服,然後心如死灰地去赴約。

她家附近的公園是全開放式的,不需要門票,晚上也能随意進出。

出了小區門拐到路口就是,距離很近。

裴超雪幾乎是沒有多加思考的時間,就走到了約定的地方。

她本以為自己會比荊哲先到,畢竟他從SF趕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誰承想荊哲居然已經到了。

沉寂的夜色下,冷白路燈光從側面自上而下,将他的輪廓勾勒得利落分明。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怕冷,外套衣襟敞着,袖口微微上提,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

那雙在賽場上引人注目的勁瘦修長的手,此刻正把玩着一根未點燃的煙。

他垂眸看着那根煙,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麽。

看到他,裴超雪的腳步霎時一僵。

躊躇片刻,她停在了距離他大概五米的位置,沒敢再往前。

好在荊哲擡了頭,發現了她。

他掀了掀眼皮,朝旁邊的空位掃了眼,示意道:“不坐?”

“不、不了吧。”裴超雪尴尬地擺擺手,“我站着就行。”

“站那麽遠,要不要拿個喇叭?讓大家都聽聽?”看她這疏離的反應,荊哲冷淡地扯了下唇角,嗓音在這沉濃也夜色下透着些許冷意。

大概是因為歉疚作祟,裴超雪總覺得自己欠荊哲的,所以此刻她難得沒什麽異議,徑自走到他旁邊的空位坐下。

然而坐下後,兩人之間的沉默比剛才更勝一籌。

裴超雪攥着衣擺,簡直如坐針氈。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想解釋,但她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她找不到線頭,只能從寬泛又平淡的噓寒問暖入手:“那個……對了,你吃飯了嗎?”

“……”荊哲沉默片刻,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她這毫無意義的問題:“沒有,聊完再吃。”

“哦……”裴超雪了然地點點頭,又硬着頭皮繼續道:“你來得還挺快……我記得SF離這還有段距離。”

“我剛才不在基地。”荊哲撥弄了下打火機,把煙點燃,往椅背一靠,朝街對面亮着燈的一家店面揚了揚下巴:“我剛在那。”

那是公園附近的一家網咖,現在緊跟時代潮流改名叫電競館,以前裴超雪還去過幾次。

所以在聽見這話時,裴超雪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聊了。

她想問問:你剛才為什麽會在那?

但她又覺得,一旦這個問題問出口,很有可能覆水難收。

于是她唇瓣輕顫了兩下,又閉上了。

倒是荊哲,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後,忽然拿下唇邊的煙,面無表情地問道:“不問問我剛才為什麽在那?”

“我……”裴超雪嗓音輕低地答道:“我本來想問,但感覺後面的話我可能不會太想聽,所以我就沒問了。”

說到一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斥着寒意的空氣,閉着眼道:“有什麽事,你就直接說吧,我問不出口,也不知道怎麽問。”

雖然她話是這麽說,但那表情完全不像是準備認真聽答案,倒像是視死如歸。

可能是她這副樣子實在有點好笑,原本被陰霾籠罩了一天的荊哲,看着她的表情,莫名低笑出聲。

裴超雪現在聽什麽都不對勁,自動把這聲笑理解為了嗤嘲譏諷。

所以她又用力閉緊了雙眼,咬着牙等待他的審判。

然而下一瞬,她等來的并不是荊哲的譴責控訴。

而是一只溫熱的手。

她感覺自己的後脖頸好像被一只溫熱的手包圍,指腹的力道作用于她的側臉,她毫無防備地被迫偏過頭,面朝着荊哲的方向。

“睜眼。”荊哲說。

裴超雪脊背一僵,猶豫着睜開了一條縫。

然後她就看見了自己和荊哲的距離驟然拉近。

夜色幽深沉寂,天幕高遠曠廖,遠處的萬家燈火繁星點點,唯獨裴超雪沉溺于唇瓣上那抹柔軟又溫熱的觸覺。

“砰”的一聲,仿佛有一道煙花在她腦海中炸裂。

接着那點星星之火,便不可抑制地燃燒了起來,愈演愈烈。

她好像反應了過來,但又莫名遲鈍起來,整個人直接僵在了原位,無措到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最後只能攥住荊哲的衣襟。

似是推拒,又似是拉近。

裹着淡淡煙草味的鼻息撲面而來,急促卻溫柔,将她一點一點纏繞吞噬。

裴超雪緊張得牙關緊咬,甚至都沒想到要閉眼。

兩人一張一弛,幾乎不在同一個步調。

以至于片刻過後,她看到荊哲皺了下眉,忽然睜開眼,拉開了幾分距離。

四目相對的瞬間,裴超雪有些茫然,但也察覺到接下來應該不是什麽好事,下意識想跟着退開。

結果荊哲卻只是用指腹撥了下她的臉側後槽牙的位置,眉心微蹙,嗓音暗啞:“還咬?”

“有百八十個前男友,這也不會?”

裴超雪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她頓時惱羞成怒,破口道:“那你怎麽那麽會?!”

然而荊哲卻一臉淡定道:“上個月你不是場場賽後拿我練手?”

“我學成了你倒退了?”

大概是沒想到荊哲現在居然能這麽臭不要臉,裴超雪簡直瞠目結舌:“你這個……”

她剛一開口,荊哲就短促地笑了一聲,趁亂而入。

“……”裴超雪的後半句話直接被吞沒其間,再無蹤影。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裴超雪額角都開始冒虛汗了,荊哲才堪堪放開了她。

他靠在椅背上,眸光沉沉,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她垂落下來的卷發,清冷的音色中難得混含了一絲微啞的氣息:“說說你最近怎麽想的?”

“說、說什麽?”裴超雪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被攬到荊哲腿上了,現在整個人都僵硬無比,更是沒心思去思考他問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兩人衣角淩亂交錯,她攥着荊哲的衣襟,有點想下去,卻又被荊哲攬着下不去,羞惱道:“你要問什麽你就問,我都說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你還讓我說。”

荊哲無聲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點頭,妥協道:“行,我今天就一個問題。”

“那你問。”裴超雪側過頭不看他,板着臉道。

“還能不能在一起?”荊哲輕聲說。

話音一落,裴超雪愣了愣,顯然沒料到他問的是這個。

她回過頭,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翹着嘴咕咕哝哝了一句話,似乎是在抱怨什麽。

明明他們距離很近,周圍也空曠又寂靜,沒有絲毫的噪音,但荊哲還是沒聽清她在說什麽。

他蹙了下眉,又問道:“什麽?”

“我說——”裴超雪瞪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張大了嘴大聲道:“要是不能的話,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裏?”

荊哲:“……”

荊哲:“那我應該在哪裏?”

裴超雪:“警察局裏。”

荊哲:“……”

聞言,荊哲面不改色地點點頭,“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

“哦,不用客氣。”裴超雪撂下這麽一句話後,又偏過頭不看他,好像在賭氣,又好像是緊張。

“現在輪到你了。”荊哲把她的臉轉回來,“你有什麽問題要問?”

興許是剛才荊哲的态度讓她懸空着的心終于緩緩落下,裴超雪垂着眼,低頭玩着荊哲領口的拉鏈,小聲問道:“就……Z真是你嗎?”

“是我。”荊哲攥住她那只偶爾會劃過他下颚的不安分的手,眸色漸深:“還有別的要問嗎?”

“那你……搞這麽一出是圖什麽?”裴超雪似乎有些不理解,又有些疑慮,側頭狐疑地瞟着他:“你該不會是想報複我吧,就像我想報複你那樣。”

“……”荊哲頭疼地閉了閉眼,“想什麽呢?”

裴超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後有些心虛,撇撇嘴道:“那你圖什麽?”

“我能圖什麽?”荊哲沉沉地嘆了口氣:“不能圖你麽?”

雖然是裴大小姐想聽的答案,但她還是有疑慮,繃着臉嘀嘀咕咕地控訴起來:“那你幹嘛這麽大費周章,你還忽悠我去騙你網戀……虧我還什麽話都跟你說!我跟你分享的時候你是不是就跟看傻子一樣看我?”

“……不是。”荊哲大概是順着她的話回想起了諸多細節,沒忍住扯了下唇角,罕見地耐下心解釋:“我只是覺得,直接找你的話,你應該不會想理我。”

這話說得倒是不假。

以裴大小姐的脾氣,看到甩了自己的前男友回來求複合,她只會覺得:啊,沒勁,無聊,沒意思。

心結也會自然而然了卻,之後她就不會再看荊哲一眼。

但如果是讓她自己去忽悠前男友,她的心境就完全不一樣了。

只不過荊哲的想法雖然有道理,但裴大小姐并不想承認自己是這種人。

她凍着臉幽幽道:“所以你就是覺得我小肚雞腸心胸狹隘睚眦必報,才換個身份來激我的呗?”

“虧我中間還良心發現想放過你,結果你還慫恿蠱惑我!”

“你怎麽這麽過分啊!你簡直不是人!”

“嗯,我不是。”荊哲點點頭,坦然收下了這個罪名,“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太多了,問不完。”裴超雪視線左右飄忽,似乎有什麽話想說。

她遲疑了下,最後還是沒忍住,聲音輕低地咕哝了句:“這賬一晚上哪兒算得完?你這不是為難人嗎?以後再說吧。”

這話抛出來的剎那,荊哲好似怔了怔。

裴超雪搞不懂他這反應是什麽意思,正想譴責他,卻突然見他原本緊繃的肩背線條驟然一松。

然後閉了閉眼,沉沉地舒了一口氣,應聲道:“嗯,以後再說。”

裴大小姐承認自己這話說得帶了幾分試探,不過還好荊哲的反應也确實讓她甚是滿意。

她這大半個月來的陰霾也因為這句話一消而散。

她的心情驟然轉晴。

回去的路上,她又突然想起了什麽,憋不住問道:“對了,你剛才說你開直播了?”

雖然她感覺荊哲應該只是找個借口跟她聊聊,但她還是怕他做戲做全套真去開個直播……

那她豈不是丢臉丢到全網去了?!

好在荊哲沒喪良心到這種程度:“想什麽呢?”

見他否認,裴超雪也放下心來,“噢”了一聲後,觑着他嘀咕道:“那你還挺……”

“心機。”

大概是荊哲覺得有些冤枉,他沉默片刻後,面無表情道:“不心機你能理我?整天繞着我走。”

雖然裴超雪對荊哲這些心機行為頗為不爽,但因為自己幹的事也不相上下,又考慮到荊哲的動機,她還是決定暫時不計較了。

畢竟要是真計較起來,她的動機更不純。

回家的路并不長,兩人沒來得及說太多,但好在荊哲表明态度的那寥寥幾句足以讓裴超雪心裏的大石頭落地。

她在家門口和荊哲告別後,連進家門的時候都在哼着歌。

曲調歡快,心情顯而易見的愉悅。

聽得家裏的于阿姨滿臉好奇,笑着打趣道:“這麽開心?是不是跟男朋友和好啦?剛才送你回來的就是他吧?”

“嗯……”裴超雪沒想到自己這幾天的狀态這麽明顯,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

她轉移話題道:“于阿姨您這麽晚還不回家休息嗎?待會兒該沒地鐵了。”

于阿姨是最近裴宏豈在南都新招的家政阿姨,不在他們家住,每晚都是給裴超雪做完晚飯準時回家。

這會兒都十點多了,于阿姨這個時間點還在他們家屬實罕見。

“今天晚上裴總回來。”于阿姨正拿着拖把,往主卧的方向走:“我剛做了個大掃除,又把床單被罩換了新的,現在拖下地,拖完就回家了。”

“……”一聽裴宏豈又來南都了,裴超雪驚愕道:“我爸今晚回來?!”

“是呀,你不知道?”于阿姨疑惑地看着她,“我還以為你知道。他過會兒應該就到了。”

裴超雪:“……”

她爸今天毫無預兆地殺回來,十有八九是因為卓懷那邊已經跟他說明情況了,所以他回來找她算賬。

想起這件事,裴超雪額角冷汗涔涔。

她已經把卓懷得罪了,但又沒湊齊她爸要的資金,他肯定會讓她給個說法。

她得想個辦法先穩住他才行。

然而就在她躲在卧室裏琢磨待會兒要怎麽和裴宏豈解釋的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了疾馳而來的車聲。

裴超雪一怔,連忙跑到窗邊悄悄掀開一點窗簾。

果不其然,樓下花園門口,裴宏豈的司機先一步從車上下來,繞到後座恭恭敬敬地為他打開車門。

裴超雪絕望地捂住臉。

她還沒有想好合适的說辭去和他解釋,待會兒要是被問罪,她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柔軟的唇在此刻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她盯着樓下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人沉默片刻,幹脆放下窗簾,轉頭把自己卧室的燈關了。

試圖借“已經睡了”的借口拖延一個晚上。

然而裴超雪還是太高估裴宏豈的寬容了。

他上樓後,居然直接讓于阿姨來喊她起來,去一趟他的書房,讓她想裝睡都沒轍。

裴超雪不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來,頂着一張視死如歸的臉去了書房。

書房離她的房間并不遠,但這短短一段路她卻磨蹭了三分鐘,腳如灌了鉛般,每一步都非常沉重。

打開門,淡雅的書墨氣息撲面而來,本該是一處靜心之地,可裴超雪卻完全靜不下心。

此刻的裴宏豈,正坐在寬大的複古實木書桌後,和其他人打電話,面色略顯嚴肅。

在裴超雪進來的時候,他偏眸看了她一眼,沒作反應,而後又繼續和電話裏的人談着事。

裴超雪在門邊躊躇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站到他桌邊,等待暴風雨的降臨。

“好,那就這麽定了吧,就這個月底。”不知過了多久,裴宏豈終于應付完電話中的人。

他挂了電話,這才擡頭看向裴超雪,臉上不見一點柔和,只剩威壓和窒息順着話語溢出:“知道我找你來幹什麽的?”

“……”她默了默,垂着的腦袋輕輕點了下,盡可能地裝出乖巧的樣子:“大概知道。”

“行,你知道就好辦。”

裴宏豈大概是以為她這表現還算有救,也就懶得責備她,只是平靜地說:“我剛和卓家重新談過了。你這事,小卓不跟你計較。”

“……啊???”

這出人意料的發展讓裴超雪不由得怔愣在原地。

她雙眼圓瞪,疑惑和不解從眼底毫不遮掩地流露出來。

不跟她計較?

是願意繼續幫她家的意思?還是別的什麽?

就在她想再問清楚些時,裴宏豈卻沒給她發問的機會,直截了當地通知她:“原本的計劃照舊,這個月底就給你們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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