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殷勤

殷勤

“我……”

荊哲這問題簡直問得裴超雪頭皮發麻。

她“我我我”了半天,才終于飄飄忽忽擠出了一句:“我哪兒有什麽未婚夫?我就你一個男朋友。”

“是麽。”荊哲又一次平靜地點頭,沒多說。

裴超雪用餘光偷瞄着荊哲的反應,心裏有些拿捏不準——

他這話問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在試探她和卓懷的關系嗎?

還是別的什麽?

裴超雪心底的小人開始抓耳撓腮,但表象的她卻逐漸陷入沉默。

她不開口,荊哲也沒什麽話要說,兩人就這麽安靜地走進了餐廳包廂。

說是包廂,但實際上是半開放式的,三面有古色古香的木質隔斷和盆景環繞,還剩一面是半透明的紗。

偶爾有人路過,帶起的風完全能将這層紗吹拂起來,并不能起到很隐蔽的遮擋效果。

但好在荊哲并不在意,無所謂地在裴超雪對面坐下,開始點菜。

裴超雪和他出門從來不自己點菜,也就一開始湊在一起吃飯的那段時間親自點了幾回。

後來被荊哲摸透了忌口和偏好,她就沒再點過菜,此刻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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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點菜,也就閑了下來,繼續揣摩荊哲剛才的意思。

看她在對面抓耳撓腮的,荊哲彎了下唇角,搗亂似的打斷她的思緒:“想吃什麽?”

聽見他的聲音,裴超雪遲遲回過神來,“都可以。”

思緒被橫插一腳,她終于沒再糾結那些亂七八糟的了,而是正襟危坐,看着桌上的水杯陷入沉思。

水面正倒映着他們包間天花板上的花枝和粉紅色燈籠裝飾。

但不知道為什麽,裴超雪猜自己大概是瘋魔了,居然越看那燈籠顏色越覺得像鈔票。

盯着那抹粉色倒影看了一會兒,她開始琢磨起要怎麽把話題帶到億點點錢上。

要不然……先獻個殷勤?

這就跟談生意似的,把客戶哄開心了,什麽都好說。

裴超雪一邊把弄着面前的水杯,一邊偷瞟着荊哲的臉色,準備等他點完菜,找個話題誇誇他之類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荊哲點菜似乎出奇的慢,半晌過去,他都沒有要放下菜單的意思。

這麽一來,裴大小姐就有點坐不住了。

她輕咳兩聲,幹脆把自己的餐具推到對面,人也趁機坐到荊哲旁邊,擠着他,茶兮兮道:“你是不是還沒點好?要不要我幫忙呀?”

聞言,荊哲眉梢輕挑,把菜單遞給了她,淡定道:“那你來。”

裴超雪接過菜單,大致看了眼他勾選過的菜品,才發現幾乎已經點好了。

她莫名其妙地擡頭:“點這麽多了你幹嘛不喊服務員下單?”

“嗯?”荊哲悠哉地喝了一口茶,反問她:“多麽?多的話就下單吧。”

搞不明白他在磨蹭什麽,但給錢的人是老大,裴大小姐現在忍辱負重,并不準備跟他計較。

她憋了憋,還是硬生生勾勒出了一張帶笑的臉,語氣谄媚得像古代收了小費的店小二:“好嘞,那小的就去喊服務員下單了,荊大人您就等着吃吧。”

“行。”荊大人點點頭,朝門紗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去吧。”

裴超雪:“……”

行。

可以。

為了億點點錢和未來的好日子,我忍。

裴超雪保持着那谄媚的微笑,将服務員呼喚過來下單。

大概是準備把獻殷勤這件事落到實處,裴大小姐不僅僅只是幹了這麽一件從未做過的小事,而是硬生生伺候了荊哲一天。

比如端茶倒水。

比如調火鍋調料——雖然不太好吃。

比如逛街給荊哲挑衣服——雖然最後買的都是她自己的。

還比如給荊哲開車送他到SF基地門口。

雖然事情都不大,但對她這個從來沒有伺候過人的大小姐來說,她覺得自己簡直把這輩子要伺候人的事全幹完了。

車窗外夜幕沉沉,一些還未消融的積雪殘餘在路邊,在夜色下白晃晃得刺眼。

裴超雪趴在方向盤上,幽怨地看着準備下車的荊哲,心裏一陣後悔漸漸湧起。

談生意好難,她果然不适合繼承家業。

今天她幹了這麽多的事,獻了這麽多的殷勤,結果還是沒能找到一個适合開口讨厭億點點錢的機會。

不會明天還要再來一次吧?

裴大小姐猛地甩了甩頭。

察覺到動靜,正準備下車的荊哲幾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嗓音卻依舊平靜道:“怎麽了?”

“我……”裴超雪頓了頓,又搖搖頭,“沒什麽。”

但讓她的計劃就此擱淺,她也不太樂意,于是又氣鼓鼓地補了句:“就是感覺,這麽放你回去,我不甘心。”

荊哲:“……”

聞言,荊哲那只已經放在車門上的手,又倏地收了回來,點點頭:“行。”

“啊?”

“你再往前開一段。”

“幹嘛?”裴超雪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照做了。

她重新啓動車,又繼續往前開了一段。

往前就是裴超雪之前一直借住的“Z”的家。

荊哲淡淡道:“正好把車停在這。”

裴超雪:“……”

裴超雪:“我是你的泊車小妹嗎?”

她一邊吐槽着,一邊忍辱負重般把車開進了停車坪。

“可以了,下車吧。”荊哲率先推開了車門。

被使喚了一天,裴大小姐看着他的背影,憤懑地磨了磨牙,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跟着下車。

她從車裏鑽出來,把車門關上,站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後,卻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後依舊只能幽怨道:“那……你回去休息吧,我回家了。”

說完,她便拎着自己的包包,從車前繞過,準備離開。

荊哲安靜地靠在車邊,眸光隐匿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直到裴超雪和她擦肩而過,他才伸手拽住了她,神色淺淡:“你這就甘心了?”

包上的絲帶飄然一晃,裴超雪輕抿了下唇,不知道他問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還當他是在取笑她剛才說的話,于是沒好氣道:“幹嘛?”

荊哲定定看着她,清幽的嗓音裏仿佛帶了一絲蠱惑:“被我使喚了一天,什麽都沒撈到,就這麽走了?”

這裏的光線微弱,只有大門外的一絲路燈光灑落進來,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光源。

荊哲背對着那唯一的光源,神色隐沒在黑暗中,不甚清晰。

裴超雪有點揣摩不出他的意思。

但她感覺這應該是她今晚唯一的機會。

她動了動唇,心髒在這個瞬間開始劇烈地跳動,耳畔仿佛只剩心跳聲。

裴超雪整個人驟然緊張起來。

她沉默須臾,心虛地咽了下口水,磕磕絆絆道:“那……你準備給我撈點什麽?”

話音落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荊哲都沒有說話。

他沉寂的眸光就這麽和清冷幽深的夜色融為一體,一動不動地落在裴超雪臉上。

似是在出神,又似是在思考。

雖然周圍光線并不清晰,但裴超雪還是明顯察覺到了荊哲凝視在她身上的視線。

她忍不住顫了下凍僵的指尖。

然而她這細微的動作就像是打破了某種寂靜的平衡,荊哲在這個剎那忽然攥住了她的手。

接着便是一道清冽卻又微啞的聲音徐徐而至,響徹耳畔:“換我伺候你。”

夜色濃郁,稀薄的月光從巨大的落地窗悄無聲息地鑽了進來,成了房間內唯一的光源。

裴超雪目光空洞地望着白如雪色的天花板,腦海也和這天花板一樣白。

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現在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只要一閉眼,滿腦子閃過的都是剛才荊哲烏黑的發頂,以及那雙修長勁瘦的手青筋微凸、按在她腿上的畫面。

仿佛他捧了一抔皚皚白雪,雪花填滿了指縫,稍有不慎就會撲簌簌落下。

熱意浮上臉頰,裴超雪崩潰地抓了抓腦袋,趴在枕頭裏不肯起來。

然而聽着浴室裏淅淅瀝瀝的水聲,她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如此。

目的還沒達成,總不能自己就先丢盔棄甲抱頭鼠竄吧……

裴大小姐捂着腦袋沉思了片刻,終究還是強行從異樣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她別扭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地爬了起來,赤着腳走到浴室邊,假模假樣敲了敲門:“你……你好了沒?”

頓了頓,她又感覺自己這催促好像很奇怪,于是又添了句:“我想上廁所。”

浴室內的荊哲好似沉默片刻,而後才緩緩把門拉開,朝裏面示意道:“去。”

裴超雪站在門邊,偷偷瞄着荊哲。

荊哲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不再是剛才的襯衫長褲,而是一套略顯運動的居家服。

估計是剛洗了澡,他發梢還濕着,身上帶着淺淡的冰川泥沐浴露的氣息。

裴超雪第一反應是,大冷天用這個沐浴露,果然抗凍。

而第二反應……

她捏了捏自己發熱的耳垂,感覺自己好像也需要用這個……

“不進去?”荊哲看她堵在門邊捏耳朵,有點莫名其妙。

聽見聲音,裴超雪這才回過神來,忙不疊從他旁邊鑽了進去。

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她站在鏡子前,看着鏡子裏自己淩亂的樣子,掙紮着揉了揉臉。

明明那種事也該是兩個人都開心的,但為什麽都是她在享受似的……

感覺自己好像一直在欠荊哲什麽……

這還怎麽讓她開口說自己的事啊……

裴超雪沮喪地嘆了口氣,低垂的目光冷不丁瞄到了洗漱臺上的漱口杯和牙膏牙刷。

一分鐘後,裴大小姐舉着擠好牙刷的牙膏和盛滿水的漱口杯,踢開浴室門,殷勤地龇着牙笑道:“那個……你……是不是還沒刷牙?”

“我都幫你準備好了。”她擡了擡手,把東西給荊哲看。

荊哲靠坐在床邊,似乎在回消息,手機屏幕的光線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清晰了許多。

聞聲,他放下手機擡眸,看向裴超雪。

只見她乖乖巧巧地站在門邊,拿着準備好的洗漱用品,臉上還挂着一抹僵硬卻谄媚的笑。

整個人仿佛都寫滿了“我有事求你,你不要不識好歹,快給我臺階下”。

一個沒忍住,荊哲莫名低笑出聲。

他這笑讓裴大小姐的嘴角更僵了。

她保持着微笑的姿勢,卻咬着牙,從牙關裏擠出一句:“笑什麽笑?”

“沒有。”荊哲清了清嗓子,起身從她手裏接過東西,如她所願進了浴室又刷了一遍牙。

見狀,裴大小姐的心情這才轉晴了些許。

她默默站在旁邊,盯着鏡子裏的荊哲,開始組織語言。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看到荊哲烏黑的發頂,剛才的一幀幀畫面就完全不聽使喚,再次浮現于腦海。

裴超雪一個激靈,臉色又一次不可抑制地燥紅起來。

荊哲透過鏡子瞥了她一眼,吐掉口中的泡沫,直截了當地拆穿她:“你臉在紅。”

“……”裴超雪剛醞釀了兩秒鐘的話,就被他這麽倏地一噎,給咽回去了。

大概是沒想到還會有人這麽直接地拆她臺,她原本準備開口的唇瓣輕顫了好半晌,也沒蹦出一個正經字。

最後只氣急敗壞地撂了句“放屁”,然後調頭就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荊哲的拆臺讓她真有點下不來臺,之後她居然一直沒搭理荊哲。

任憑荊哲跟她說話,她也是一聲不吭,背對着他窩在床上玩手機。

荊哲挑了下眉,沒多說,徑自把窗簾拉上,然後便打開門準備出去。

聽見開門的動靜,裴超雪這才有了點反應。

她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一巴掌拍開床頭燈,問道:“你幹嘛去?”

“睡覺。”荊哲說。

裴超雪:“?”

裴超雪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偌大的床,一頭霧水道:“你去哪兒睡?”

荊哲靠在門邊,看着她各種小動作小表情,卻依舊面不改色道:“隔壁。”

“隔壁?!”裴大小姐嗓子都要破音了。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突然朝窗外一指,繃着臉道:“隔壁你都敢去,你怎麽不去SF呢?”

“嗯?”荊哲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道理。”

裴超雪:“……”

裴大小姐大計未成,不想放過這根救命稻草。

奈何救命稻草不解風情。

裴超雪磨了磨牙,想威脅點什麽,但又覺得自己有求于人不應該這樣。

沉默片刻,她只能将自己的不滿壓了回去,小聲卻又略顯嚣張地問:“我就随口一說,你怎麽還真去?大半夜的能別去吵人家剛訓練完的人嗎?懂不懂事?”

荊哲:“……”

荊哲沉默片刻,忽然偏開頭低低地笑了一聲,“那你的意思是?”

“……”裴超雪憋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地拍了拍床邊,“我人好又大度,分你一半。”

聞言,荊哲深邃的目光在空着的床面上停駐片刻,又轉而看向她。

裴超雪也硬着頭皮回視他。

場面莫名無聲地僵持。

良久,荊哲忽然閉了閉眼,清冷的嗓音混入光線昏黃的卧室內,顯得意外濃稠暧昧,“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裴超雪:“什麽?”

荊哲:“我是個正常的男人。”

“……”裴超雪眼睫倏地一顫。

她抿了抿唇,又扭過頭,小聲咕哝着:“就你正常……”

“我就不正常了嘛?”

“誰還不是個正常女人了。”

“莫名其妙。”

荊哲:“…………”

大概是被她這鬼才邏輯堵得沒話說,荊哲沉默許久,終于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有事的話可以和我直接說。”

不用這麽折磨人。

裴超雪沒想到荊哲會直白地問出來,頓時愣住了。

她掙紮了好半晌後,終于下定決心,遲疑地切入了自己醞釀了一天的開場白:“是有點事,就是吧……”

“我最近……”

“家裏……”

“反正……”

“我想……”

她別扭來別扭去,哼哼唧唧說了半天,愣是完美避開了“錢”這個關鍵至極的字眼。

過了不知多久,荊哲大概是聽不下去了,索性不再逗她,直接幫她補齊了想說的話:“你家裏最近遇到了點麻煩,需要一筆資金。”

“但是你手上錢不夠,所以想問我有沒有。”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你知道?”裴超雪讷讷地看着他,神色有點窘迫:“确實是這件事。”

沉默一瞬,她又怕荊哲覺得錢會打水漂,于是補充道:“這算我問你借的,你要簽協議或者寫借條之類的都沒問題,我之後慢慢還你,行嗎?”

說完,她便偷偷瞄起了荊哲,眼底暗含着一絲期待。

而荊哲的視線也一動不動地落在她身上。

過了幾秒,他低聲問了句:“要是我說不行,你是不是就要跟卓懷結婚?”

裴超雪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猜到了,突然有些手足無措,慌忙解釋道:“我沒有想跟他結婚,但是我爸的意思确實是這樣。我更沒有拿這種事威脅你的意思,我也知道自己沒有那麽大的面子……”

“只是能借的人我都問過了,葛揚他們其實我爸也認識,要是能幫忙也早就幫了……”

“我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

說到後面,裴大小姐的聲音愈發微弱,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底氣愈發不足。

最後一個字落下後,她抿了下唇,徹底收了聲。

荊哲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擡步從門邊走了過來。

裴超雪垂着腦袋,默默盯着停在她床邊的那雙男士拖鞋,等待宣判。

兩人一時無話,氣氛莫名陷入一片死寂。

大概是這份沉默太折磨人,沒過多久,裴超雪率先有些頂不住了。

她偏開頭,小聲給自己搭了個臺階:“那個……畢竟金額也挺大的,我也沒有讓你立刻做決定的意思,就是問問你的意見。”

“你可以睡個覺考慮考慮,過段時間回複我也行。”

“晚安晚安。”

急匆匆撂下這麽一段話,她便想擡手把床頭燈熄滅。

然而她的胳膊剛擡到半空中,就被荊哲猝不及防地握住了。

略顯灼熱的體溫順着手臂傳來,裴超雪莫名覺得自己那半邊身體都麻了。

她緊張地攥了下指尖,強裝鎮定道:“怎麽了?”

“剛不是說分我一半?”荊哲朝那半邊床揚了揚下巴,指腹狀若無意地摩挲了下她的手臂,“出爾反爾?”

酥麻感再次襲來,裴超雪脊背陡然一僵,啞然片刻後連忙把手臂收了回來。

她緩慢地往床的另一側挪了幾分,給他空出位置:“沒有出爾反爾,這裏還是你的。”

說完,她便鑽進被窩裏背對着他,小聲說:“我真的要睡覺了。”

“真睡覺?”荊哲站在床邊,低眸看着她,眼底透着一絲意味深長。

只不過裴超雪背對着他,并沒有察覺到。

她擺擺手,堅定道:“真睡覺。”

見她沒有繼續面對這個話題的意思,荊哲點點頭,幫她把床頭燈關了,淡聲道:“行,那我明天再來……”

話音過半,他莫名頓了下,過了幾秒才悠悠接上了四個字:“挾恩圖報。”

裴超雪:“……”

裴超雪:“?”

你們應該已經猜出來了!_(:з」∠)_

我!其實!快要完結啦!不含番外的話還有十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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