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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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婉卿心疼地摟着女兒,安慰道:“別怕,小七別怕,不管那是前世還是噩夢,都過去了。”

姜伯海濃眉擰成了疙瘩,沉聲問:“小七,你說我和你大哥都死了,你六哥也失蹤了,那家裏就只剩下你們娘倆了嗎?”

姜寶柒搖了搖頭,一顆淚珠随着她的動作飛了出去,啪的一聲落在旁邊的花梨木大書案上,洇開些微水漬。

“因為大哥和六哥的事,母親一直纏綿病榻,父親您在雲雀山……之後,母親也……”她說不出那個可怕的字。

“那你呢?”想到一家人只剩下小女兒一個,羅婉卿臉色也白了。

姜寶柒哭得眼角紅紅的,“康王登基,封後前要殺我。”

“什麽?”姜伯海詫異出聲,他還以為康王求了一道賜婚聖旨,是看中小七的美貌,或者跟小七情投意合,難道竟有隐情?

姜寶柒委屈道:“我臨死之前問他了,大哥和父親遇害,還有六哥失蹤,是不是跟他有關。”

姜伯海立刻追問:“他怎麽說?”不知不覺,他已經下意識把小女兒說的話當了真,似乎那就是她經歷的前世。

“他否認了六哥的事,說跟他無關。”

姜伯海心頭一片冰涼。

羅婉卿也明白了過來,否認了小六失蹤跟他無關,言下之意就是侯爺和世子的死跟他有關。

“他……”一開口,姜伯海聲音沙啞,他輕咳一聲,“他為何要殺你?”還是在封後前夕?

姜寶柒:“他說他有心儀的女子,只是不便迎娶,這才娶了我。而娶我又是因為我的身份于他的意中人有利。”

姜伯海負手而立,在書房中緩緩轉了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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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兒所言很多地方都說不通,比如他和大兒子兩員堂堂武将,竟然先後折在山匪手中。再比如,小六一個侯府小公子,竟然會無故失蹤,後面他這個侯爺必然盡了全力,竟然還找不回來。

往深處想,這也有可能是小七不願嫁給康王而想出來的說辭。如果是這樣,小女兒顯然并沒有跟康王私相授受,他倒是冤枉小女兒了。

此時尚無法确定小女兒所言真僞,但這件事不難驗證:離浴佛節也只有月餘,他只要看看到時候他的大兒子會不會跟趙家相看,會不會在後山小路遇險,就一清二楚了。

“父親,咱們怎麽辦?”

看着小女兒眼巴巴的目光,一雙眼睛紅得像兔子,姜伯海停下腳步,“這件事小七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明白嗎?”

姜寶柒點頭,“女兒明白。”

這話也就敢跟父親母親說,但凡讓別人知道,肯定要說她是怪力亂神,沒準打成了野狐精魅就被做法給殺了。

再一個,她前腳跟康王的賜婚聖旨下來,後腳她就說康王要殺父親和大哥,尤其還說了後來康王登基了,認真論起來,姜寶柒都不知道自己這話能安上多少罪名,反正抄家流放少不了。

羅婉卿也不放心地叮囑一句:“就算是你六哥,也不能說。”

小六還沒定性,不像世子那樣沉穩,要是知道她前世受了這麽多的罪,非要鬧起來不可。

姜寶柒點點頭,小臉板着,正色道:“娘親,爹爹,反正這一次,我是寧可死也不會嫁給康王的。”

羅婉卿聽了半天的死,全家都死光光了,現在尤其聽不得這個字,“小七不會有事,娘親不會讓你有事的。”

姜伯海此時已經想清楚了,叮囑道:“現在誰都要按兵不動,小七,你之前什麽樣,之後還要什麽樣,過幾天不是要出門踏青嗎,你照舊開開心心地出門。”

“啊?”姜寶柒愣了,過兩天是上巳節,游春踏青的好時節,也是京都的閨閣少女跟年輕公子可以光明正大見面的好機會,她也會在出門的時候遇到二皇子康王。

姜寶柒深感為難,父親要求她開開心心,她可能做不到,不給康王的眼睛裏再戳上一簪子就算好的了。

姜伯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還有幾天時間,你可以修身養性,實在不行多讀讀經書。”

姜寶柒:“……”

姜伯海又問羅婉卿,“趙家之前有透露過跟侯府結親的意思嗎?”

羅婉卿點頭,“有的,趙夫人确實暗示過,但并沒有約妾身浴佛節去善覺寺。”

姜伯海摸了摸下巴的胡須,沉吟片刻,叮囑道:“你不要主動去約,如果是趙夫人約你,你答應了就是。”

羅婉卿也明白了侯爺這是要做什麽,低眉順眼地說道:“妾身曉得。”

把事情都交待清楚,姜伯海讓娘倆離開了。

羅婉卿牽着姜寶柒的手,一路回了自己住的院子,親手用涼水浸濕了棉巾子,給姜寶柒冰眼睛。

暮暮和朝朝兩個丫鬟束手束腳地站在一旁,不敢言語。她們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怎麽睡醒了就要看雪,然後什麽話也沒交待就跑了,等她們追出來的時候,正看見姑娘撲在侯爺懷裏大哭。

有侯爺在,兩個丫鬟都不敢上前詢問,之後姜寶柒被侯爺和夫人帶到外院,她們也不敢跟過去,只能在二門內等着。

眼見着夫人牽着眼睛紅紅的姜寶柒回來,兩個丫鬟這才跟上。

羅婉卿擺擺手,讓服侍的人都下去,暮暮和朝朝也退下了。她又細細地叮囑了幾句,主要是這件事不能透露半點風聲,尤其是姜寶柒這些天要是遇到康王,不能表現出什麽異常來。

姜寶柒閉着眼睛,任由母親把冰涼的棉巾子捂在眼睛上,紅潤的唇瓣癟了癟,聲音又嬌又軟,帶着掩不住的嫌棄和厭惡,“我從未跟他說過話,他也并不知道我的脾氣秉性,我不管怎麽樣,他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反常。”

羅婉卿捏了捏她的鼻子,“對,康王是不知道,但別人可知道的,老太太不是讓你們姐妹上巳節的時候一起出門踏青嗎?”

老太太的心思很好猜,因為姜寶柒現在成了欽定的王妃,身份水漲船高,不再是個普通的侯府家的小小姐,那到姜寶柒面前套近乎的人少不了。

讓二房的四姑娘和五姑娘跟在姜寶柒身邊,一個是多結識些各府的夫人小姐,再一個嘛,這上巳節本就是年少的公子小姐們見面的好機會,四姑娘和五姑娘也到了該相看人家的時候了。

說起來,要不是康王突如其來地求了這麽一道賜婚聖旨,按照慣例,應該在四姑娘和五姑娘定親之後再輪到小七的。

正說着上巳節,老太太那邊就派了人過來,說是錦繡閣送過來幾匹布料,正好給府裏的三位姑娘做春衫,讓姜寶柒過去挑一挑。

姜寶柒剛要開口說懶得去,突然又想到了什麽。

雖然說這裏是長寧侯府,而她是長寧侯唯一的女兒,但老太太還在,堅持大房和二房不分家,所以除了她之外,府裏還有二房那邊庶出的姜四秀和嫡出的姜五珍。

長幼有序,每次這種挑選衣服首飾的時候,她都得排在最後面挑。

姜四秀是庶女,自然不敢跟姜五珍比,每次都是避開姜五珍喜歡的鮮亮顏色,挑上一個顏色淺淡但紋路漂亮的,剛好适合她秀氣婉約的氣質。

姜五珍就不同了,每次挑出來一個最難看的,扔給姜寶柒,剩下的就全都歸她,雖然她也未必都喜歡,但只要姜寶柒不喜歡就行了。

每到這個時候,老太太就笑眯眯地輕斥一句:“珍姐兒,你做姐姐的,怎麽不知道讓着妹妹。”

老太太并非真心斥責,姜五珍自然也過過耳朵就算。

姜寶柒原本也不在乎這些,反正她想要什麽,只要跟母親讨要,母親自然會買給她,沒必要在老太太那裏争些什麽。

可剛剛經歷了慘痛的一世,她看什麽都帶着點疑神疑鬼和惶惶不安。

她甚至開始懷疑老太太,太太太是老侯爺的續弦,父親又不是老太太親生的,她肯定不喜歡大房,那前世大房結局凄慘,有沒有老太太的份?

二叔是老太太親生的,那二叔有沒有參與到康王的計劃中?

還有前世中侯府的爵位,是收回了,還是給了二叔?

可惜前世父親死後她就病倒了,在康王的特意安排下,她的病始終沒好,也被軟禁在後院見不到任何外人,無從得知二叔有沒有承繼長寧侯的爵位。

種種懷疑的小火苗燒得姜寶柒不能安心,從軟榻上爬起來,“既然老太太讓挑布料,那我就過去一趟。”

羅婉卿好笑:“有什麽好挑的。”小女兒拿回來的都是特別難看的布料首飾,她都懷疑是不是錦繡閣和珍寶閣每次來給侯府送東西的時候,都捎帶上一件賣不出去的,反正侯府又不會退回去,最後小七總會接受,當然回了院子就随手扔到一邊了。

不過侯爺剛叮囑了要“一切如常”,她也樂得讓小女兒散散心,看看小女兒的眼睛已經不紅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去吧,別說錯話。”主要是別惹老太太不高興,沒必要。

姜寶柒整整了身上的襦裙,讓朝朝過來給她重新梳了個垂鬟分肖髻,又淨了面,潤了淡淡的香膏,這才慢悠悠帶着暮暮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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